第四十三节(2/2)
第二师范有个高大的门楼进了门是一条砖砌甬道甬道两旁有两行小柏树。迎着门有两棵大杨树树下是一圈花墙风一吹大杨树的叶子豁啷豁啷地响着。横廊下放着一面大穿衣镜她对镜端相了一下自己的身影才走过斋舍到养病室去。站在江涛的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才走进去。小房里坐着一堆人有江涛、老夏、老曹、老刘还有青年团员小邵一个活泼有风趣的小家伙。她一见人多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又想退出来。老夏看见她犹豫的神情说:“请坐吧!我们的会开完了。”
严萍看见老夏弯腰向他点了点头。她知道老夏是**二师支部的负责人。他比江涛个子高一点脸上黄瘦有一双黑而安谧的眼睛。严萍在那里站着两只黑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看着江涛。他们见严萍进来站起身来要走。江涛说:“坐坐呀!为什么就走?”
可是他们谁也不说什么笑眯眯地走出门来。小邵走出门去又回转头来推开门呲出白牙笑了笑说:“难道我们还不应该走吗?”
江涛说:“少说废话。”说着抬起脚咚地一声把门踢上。
严萍轻轻笑着说:“这号人儿!”她立在窗前出神清清河水从窗前流过对岸河边满是油绿新鲜的菜畦。
江涛从抽屉里拿出两卷宣传品说:“请你带上好吗?”又扳过严萍手上的表看了看说:“五点十分到公园五点半到南大桥这是一路。不能错时间不能乱走。请你在‘别有洞天’等我吧!”又弯下腰集中精神拾掇抽屉里的书籍和文件。他在做着准备工作。
严萍把宣传品掖在腰袋里又放下黑裙看了看。问:“可以吗?”江涛瞅了她一眼说:“走吧!”才说走出来钟楼上响了几下钟。她又停了一刻看太阳西斜了才沿着东墙根走到大图书馆再越过横廊走出来。老传达韩福在门口破藤椅上坐着看见严萍走过来问道:“走吗?”严萍说:“走啦!”
她又偷偷看了看见韩福在对着她笑脸上又红起来。
她出了门沿着灰碴马路向南去走过小桥。河水跳过闸板淙淙地流着。四点半钟走到“别有洞天”。她爬上土山在树丛里坐下。天气很闷心上跳得厉害看河岸上有人三三两两地走过去有工人也有学生。隔着叶隙看见张嘉庆走过去老夏、老曹都走过去了不用说她就会明白。时间迫近了江涛还不来她心里更加跳得厉害。拿出宣传品看了看一种是《为日寇侵占东北告民众书》一种是《为起抗日运动告各界父老书》。她看着一时受了激烈词句的感动觉得心上热烘烘的。
她看了看表时间就要到了江涛还不来心上焦急起来:“怎么他还不来……能不来吗?……他不会不来的。”又踮起脚尖向四处张望。她想:“不能……他一定要来的!”想着想着江涛来了。他一个人顺着河岸的小路悠闲地走着手里拿着一根细柳枝边走边抽得嗤嗤地响。走到土山前头立在大树下睁起眼睛向土山上望用两个指头捏着嘴唇打了个尖锐的口哨。严萍欣然走出去笑着说:“你可来了!”
江涛说:“等急了吗?又在害怕吧?”看她脸上显然又在担心他说:“我等在水闸那里把人们指引过来怕人们找不对路呢!”
严萍说:“心里可是急呢!”她踮了两步跟上去紧贴江涛走着。两人放快了脚步五点十五分走到大南门。看走向南大桥的路上已经有不少人。江涛又走进一家小铺要买烟卷。掌柜的找给他钞票他不要一定要铜元。可是在那个年月里通货膨胀掌柜的不愿再把铜元花出去咧起嘴角说:“重呀先生!”江涛说:“别人怕重我不怕。”他把铜元包了沉甸甸的一手巾。严萍心里直急:“怎么这人平时好好儿的今天这么罗嗦起来?”一直蘑菇到五点二十八分才从小铺里走出来。大桥南头已经集了好多人等着开会。江涛抓了一把铜元递给严萍。严萍拿眼睛盯着他说:“不怕重嘛可叫别人给你拿着。”
说着走过南大桥夏应图站在土坡上背后站着张嘉庆手里抖开一面大旗旗上写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几个大字非常显赫。人们从四面八方走过来集在一块开起会来。大个子老曹拿着一条扁担乍蓬头老刘提着一根棍子保护着老夏。
老夏举起右手开始讲话宣布了不抵抗政策的罪状号召人们起来抗日。讲着讲着张嘉庆伸开长胳膊大喊: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反对不抵抗政策!”
“组织抗日武装开赴前线!”
严萍张开嘴喊着看见眼前举起无数的胳膊无数小旗在人头上摇晃。她见有那么多的人就停止了心跳壮起胆来。老夏讲完了话人们散开了召集过往的群众宣传起来。江涛也召集了一群乡下来的农民向他们宣传抗日的道理。不一会工夫过路的人们都停下来大车小车拥挤到一块。严萍爬上大车站在车厢上学着江涛的口吻和姿态说:
“亲爱的同胞们老乡亲们!”
“日本兵占领了我们的东四省还要进攻华北侵略全中国!可是国民党采取不抵抗政策**节节撤退放弃了东北四省把东北同胞们抛弃在日寇铁蹄之下……”一个爱国主义者讲到这里会受到很深的感动。她一面讲着觉得眼圈酸流出泪来。又举起拳头大喊:“我们号召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一致反对不抵抗主义!我们要组织抗日游击队把日本帝国主义打出去!”
进城的农民看见她激动的样子感动得把袖子捂上脸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大家睁起泪眼摇晃着脑袋说:“咳!
想不到国家眼看不保了!”
严萍讲着话江涛在周围睃巡看有没有坏人来破坏会场。猛地看到南方有一队警察骑着马跑过来。江涛大喊:
“同学们宪兵马队过来了!”
马队象一阵风咵咵咵地跑过来在会场上横冲直撞。举起马鞭子照准人们头上乱抽。嘴里骂着:“你们扰乱后方!你们扰乱后方!”又猛地跳下马来捆绑集会的人们。人们不服绑在马路上扭打起来你搂着他的腰我抱着他的胳膊。稠密的人群立时疏散开来向四面八方跑去。江涛看情况紧急拽起严萍按照规定的路线向北跑。严萍一时心急跑在头里。刚跑到南门底下江涛赶上去一手把她抓回来。才说扭转弯向西跑门洞里跑出两个人吹起警笛要逮捕他们。江涛掏出一把铜元对准那个人的脸唰地一家伙打过去。那人迎头开了满面花流出血来。严萍看见又有人赶上来学着江涛照样打过一把铜元江涛紧接着把第二把铜元也打过去。好象是打酸了那个人的眼眶再也没有人赶上来了。两个人撒开腿一股劲地往西跑。严萍心情特别紧张不知怎么两腿软实在拖不动。心里着急两脚却落在江涛后头累得喘不上气来。
江涛跑到树丛里回头一看不见了严萍。没有停住脚又跑回去接她攥住她的胳膊拉起来向前跑。这时马队在河岸上在田野上追逐着散会的人们人们为了避开马队到处乱跑。严萍喘着气脸上象纸一样白嘴唇紫索索抖颤说什么也爬不上这座土山。正在焦急不知那儿响了两声枪有人从土山下边咕咚咚地跑过去了。她的两条腿再也支持不住哆嗦起来。江涛一时心急两手一抄把她挟上山顶坐在树丛里喘着气向周围张望怕有警察赶上来。严萍闭着眼睛喘息着鼻孔里只有一丝丝气息脸色苍白得吓人。江涛害起怕来轻声叫着:“严萍!严萍!”叫了好久她还是不答应。
太阳快要落山了天空里映出霞光。一会工夫情况缓和下来周围静寂没有一点声音。小河里的水还在安谧地流着。凉风吹来树枝摇动秋黄的叶子唰唰地落下来。严萍睡在地上呼吸慢慢的均匀起来脸庞恢复了红润。
又停了一刻江涛紧张的心情才过去。他们沿着河边慢慢走回来天已向晚圆大的夕阳落在西山上满天的云霞在浮动他们经过油绿的菜畦回到城里。严萍说:“抗日的行动犯什么法呢?”江涛说:“抗日是不犯法的。”严萍说:“哪!他们为什么扰乱会场?”江涛生气地说:“对卖国贼们来说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