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行行 一(2/2)
“那是为什么?”荇子问。
雪谣撩着水花:“我也不知道。”
“薪柴烧开的河水当然比不得我们玄都的温泉。”
侍女挑开淡粉纱帐,换了常服的季妩款款走了进来。
“王妃。”荇子行礼。
雪谣见是季妩,游到池边,高兴道:“嫂嫂,你怎么来了?”
季妩看一眼荇子,荇子领会,退下。季妩轻提群角,在池边坐下,笑道:“我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哥哥呢?”雪谣问道。
“他离开玄都五月有余,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呢。”
“哦。”雪谣点点头,又道,“嫂嫂,我从钰京带了礼物给你。”
“我听你哥哥说了,”季妩微笑,“雪谣,跟我说说,钰京好吗?”
雪谣却卖起关子,“钰京啊,新鲜事太多了,等我理清头绪再讲给嫂嫂听吧。”
季妩扑哧笑了,“也好,那你就先跟我讲讲你见到的人吧,陛下、海都王、锦都王、凤都王,他们都是怎样的人物?我只曾耳闻,不曾见过,很是好奇呢。”
雪谣想了想,道:“陛下年轻英俊,有君王气度,不过有的时候我会害怕看他的眼睛,觉得不够真实,因为他连为难人的时候眼睛都在笑。”想着常熙那似笑非笑的眉眼,雪谣不由暗暗点头。
“海都王呢,是个和蔼的老人,很有智慧又有些老糊涂,总爱打瞌睡,在陛下面前,他都能睡着,呵呵,对了,他还送了我一个护身符,回头我拿给嫂嫂看。”雪谣笑得眉眼弯弯,如月出雪山,明亮皎洁。
“好啊。那……凤都王呢,她们姐妹像传说中一样美吗?”季妩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又有些害怕问的问题。
“嗯,姐姐的确很美,但妹妹一直蒙着面纱,我看不到她的样子,不过……”,雪谣皱了眉头,撅嘴道,“我一点也不喜欢姐姐。”
“为什么?”
雪谣不满道:“她总对哥哥眉来眼去。”
季妩脸色微变:丈夫与凤都王颜白凤十年前的一段邂逅她早知情,从前她很自信,不仅因为丈夫对她的感情足够深挚、足够专一,也因为商晟与颜白凤的地位使他们无论如何永远走不到一起。可现在,情况大不一样了……
雪谣看季妩紧张,笑得银铃一般,“嫂嫂,你放心吧,哥哥看都没多看她一眼的。”说着撩起水花往季妩身上泼去,而后一转身,逃到水中央去了。
季妩赶紧提着裙子躲开,可身上还是溅湿了一片,看着在水里笑得正欢的雪谣,却也无可奈何,对这鬼丫头真是哭笑不得,又恨又怜。
“还有锦都王呢,你还没有说他呢?”季妩又问。
雪谣没有立即回答,她潜进水里,抬头从水底望向屋顶,从中间向周围扯开的彩色绸缎随着水光晃动,色彩梦幻,良久,她缓缓浮出水面,细腻的水珠顺着她鬓角的头流下,滴答滴答,“他……是个君子。”
除了嘴角的笑,再无别的评价。
那份淡淡的娇羞,幸福的怅惘,或许雪谣尚不自知,但季妩知道:多年前,她第一次见过商晟,就是这个样子。
季妩看着雪谣,着了水的轻纱紧紧贴在身上,人比小时候略胖了些,初初显出其丰肌玉骨,美丽的锁骨下,胸前更加饱满,少女的身形已是渐渐育长成。
忽然有些惆怅:怎么那个印象中还很小很小的小妹妹突然就长大了呢?再过两年,甚至也到了谈论婚嫁的年龄!可花少钧……她暗自摇头:这世上有种花,叫做“无果”……
见季妩沉默,雪谣歪着脑袋问她:“嫂嫂,你怎么了?”
“没什么,”季妩微笑,“雪谣,你长大了,也越来越漂亮了。”
……
“君子?雪谣这么说?”商晟唇角带着一抹讥诮,将酒饮尽。
季妩跪坐在商晟对面,中间一张小几,摆了几样酒菜,她为丈夫斟上酒,笑道:“是啊,不过小孩子的话能信几成?”
“小孩子的话?”商晟摇头,“虽她说来无心,却是句句中的,常熙年轻有为,笑里藏刀;傲占老奸巨猾,倚老卖老;花少钧,也确实是个君子。”
“当然,”商晟一笑,“我还不至于天真到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左右自己的判断,我只是想印证一下”,他叹了口气,问道,“季妩,我跟你说过海都王曾说雪谣‘生有心目’,你还记得吗?”
“记得。”季妩深深低下头去。
商晟起身走到季妩身边,将她搂在怀里,抬起她的颌,看着她略带忧郁的眉眼,轻轻抚平她的眉心,“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对吗?”
季妩默默点头:她的丈夫,她怎能不知?
“你不赞成?”
季妩看着丈夫的脸,英气的眉,是杀伐决断的魄力,深邃的眸,是主宰沉浮的睿智,她坚定的,摇头。
“王,我从嫁你那天,就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英雄,一个不平凡的人。我知道,我不仅嫁给了他的人,也必定要嫁给他壮阔的一生,玄都的天地太小,我知道……”目光柔柔,脉脉含情。
惊讶,感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商晟紧紧拥着妻子,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那你为什么皱眉?你还担心什么?”
“可我不知道你的对手有多强大,我担心……”季妩贴在丈夫胸前,双手紧紧撕扯着他的衣服。
商晟感觉的到她的颤抖、她的挣扎:对于男人,人生就是一场豪赌,赌要赌得尽兴,赢要赢得精彩,即使输了,也不后悔。可女人不同,她所求不过是她那个喜欢豪赌的男人活得好好的、好好的……
将手张开□妻子温柔的,商晟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常熙城府虽深,内心却扭曲阴暗,任何时候,一颗苗儿要是长歪了,绝不可能凌云参天;海都王虽然睿智精明,却是老之已至、行将就木,而其子傲参则太过仁厚,妇人之仁,不足为惧。”
“那花少钧呢?”季妩担心道,“锦都历来是帝君的智囊,况且花少钧又与新君有兄弟之谊。”
商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至少有两点决定花少钧必败无疑!”
“什么?”
“第一点,是雪谣说的,花少钧是君子。我不会轻视任何人,但比起老锦都王,花少钧简直不像是锦都的后人,而刀剑之下,最不怕的,就是君子;第二点,”商晟微笑,吻了妻子的额,“是你说的。”
“我?”季妩不解。
商晟续说道:“你说‘花少钧与新君有兄弟之谊’。知道吗,季妩,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得下‘兄弟’,从来没有。常熙,也不会例外。”
听了丈夫的话,季妩本该宽慰,可她此时的心境竟是悲凉——为花少钧!他是她丈夫的敌人,她本不该如此,可或是许女人天生有用不完的同情心,也或许是因为雪谣吧。
季妩斟了两杯酒,嫣然一笑,“王,我敬你一杯。”
商晟接了酒杯,却没有饮,将杯置在几上,注视着季妩,问她:“我还没有跟你分析凤都的形势,你不想知道?”
季妩回避丈夫的眼神——当你对一个人太了解的时候,不用看,不用问,就已经全知道了:丈夫要拉拢凤都,必要开出对方满意的价码,而凤都王想要什么,季妩知道。是逢场作戏,是假戏真做?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她们都是女人,能掀起多大风浪?”季妩强笑。
商晟看着妻子,他知道即使他不说,聪慧如她也能猜出几分。想着与颜白凤那一夜,面对妻子,她越是大度,越是贤惠,他便越懊恼,越愧疚。不是不想坦诚,可指挥千军万马淡定从容的商晟竟也有心怯的时候,话到嘴边,却改口道:“我已经答应颜白凤,将雪谣嫁给她的弟弟颜鹊。”
季妩手一抖,酒洒了出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她宁肯商晟说出的是那件事,而不是要将雪谣远嫁凤都。
“王,你说的……是真的?”
“嗯。”商晟点了点头,“你怪我吗?”
季妩沉默,她知道商晟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改变,商晟决心要牺牲的人也没有人能救得了,或许,这并不能说是“牺牲”,至少如果有一天丈夫真能夺取天下,雪谣就又能回到亲人身边了。可那是我们最心疼的小妹啊,怎么能舍得,怎么能舍得?!
……
举杯,“妾先饮此杯,愿王大展宏图,早登帝位!”
商晟看着妻子眼角冰凉的晶莹,心下誓言:季妩,我商晟此生,负尽天下,也绝不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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