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惊变与送别(1/2)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时间”这个概念是我们永远的死敌。当你慨叹年华易逝期望时间之河流淌得稍微缓慢一些的时候却现在你身边咫尺之处他奔流如泻让你遮挽不及。而偶尔当你焦躁万分地期待它稍许加快流逝的度时它却又像冰冻的溪水一样忽然停滞在某个惊人的梗点在你面前树起一道冲天巨浪让这一个时间点成为你一生、甚至整个历史都为之凝滞的转捩点。
按照路易斯殿下的估算最多只要有大约半个月时间卡莱尔将军就会带领着原本直属于他的温斯顿第六军团靠近里德城然后在五天时间内里贝拉伯爵的第十三军团也将在里德城下与我们会合。只要与忠诚于他的军队相连殿下就仍然还是那个兵锋沙场上不败的军神那时无论达伦第尔王子还有什么阴谋诡计都很难再直接对殿下构成威胁了。
我焦急地盼望着这半个月的时间快些过去在这段日子里每一个瞬间都像一年那么难熬。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把时光变成折页的书本让我把这十余天的时光一并撕掉消除中间生任何意外的微小可能。不知为什么尽管从宾克先生和抵抗组织那里传来的消息都风平浪静可我老是觉得心绪不宁似乎能够感觉到在这世上我所无法洞悉的某个角落正生着翻天覆地的大事情它将给我们的计划带来措手不及的毁灭性打击。
这一次时间梗塞在弗莱德离开里德城的第九天黄昏。那是大6公历1463年的7月17日一个注定生转折的日子。从在此之前的时光中涌来的滚滚历史沿着这一天已经编排好的轨道转过一道激荡的折线而后向着命运的中途汇聚流淌。
那天下午商人宾克给我送来了一套我定制的连身皮甲。他再三向我道歉告诉我因为裁缝的疏忽在铠甲左胸内衬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瑕疵因此只收我半价。如果我感到这点瑕疵对我的行动有影响的话可以宽限他几天时日让裁缝重新给我缝制。
我谢过了他的好意捧着皮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关上门我就立刻拉上窗帘转身撕开铠甲的内衬在里面摸索着。很快我从那里摸出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赫诺尔陛下驾崩消息两天后传到里德”。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吓得我几乎我拿捏不住这张轻飘飘的纸条。尽管我们一早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它比我们的预计提前了差不多整整二十天我们的许多部署还没有就位。我们都清楚的是两天后当这个消息传到姆拉克将军的耳中我们最后了断的时辰也就到了。
我将这张纸条贴身藏好又喝了口酒定了定神尽可能不露声色地走出房门走进殿下的书房。
殿下红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字条就像是要透过它看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似的。他拼命克制住悲伤的情绪狠狠地咬住嘴唇将痛楚的哭泣声咽回喉咙中。晶莹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却又始终无法突破眼睑的堤防。
我失去过自己的父母我能够明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悲痛。虽说我们总能在市井传说中听闻帝王世家的亲情寡薄但起码对于路易斯殿下来说每一个亲人都牵动着他最敏感脆弱的神经甚至包括一直阴谋迫害他、想要取代他王位继承权地位的弟弟。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我几乎想要跪下恳求他求他大声号哭痛快地把自己的伤心宣泄出来而不是用这种摧残灵魂的沉默折磨自己。
在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呆着直到疲惫淡薄了他的哀思直到时间麻木了他的忧愁让他能够平静地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时候无论用什么样的尘世杂务来搅扰他都是残酷的。
而我却必须硬下心肠做这样一个冷酷的人。
“殿下请您节哀。比起……”我想说对他说比起为死去的亲人悲伤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可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抛却一切沉重的义务和责任从纯粹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感觉再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儿子追忆自己刚刚去世的父亲更重要的事了。
“……事情有了这样的变化我们是不是应该提早做好应对的准备了殿下?”我改口说道。
殿下木讷无神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中毫无往日温柔智慧的光彩就犹如一个半死的婴儿在乞求我的怜悯。我犹豫了片刻终究责任感占了同情心的上风硬起心肠继续催促道:
“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殿下情况紧急请您即刻下令。”
终于殿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默然点了点头:“按照我们的计划提前作好准备吧基德先生。对不起请让我一个人呆会我只想一个人……”他的声音干涩得紧就好像胸口淤塞着一大团东西似的让人不忍闻听。
我轻轻点了点头恭谦地退出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把联络的暗号塞回到皮甲的内衬中差人即刻召来宾克先生告诉他我的铠甲需要立刻整修。很快宾克先生就亲自来取走了皮甲信誓旦旦地告诉我“铠甲的整修工作”最迟将于“明天午饭前完成”。
我满意地点点头目送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稍许安定了些。
经过这些天来的秘密安排里德城在姆拉克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已经悄无声息地生了变化。这些天来几条通往总督府的道路特别的拥挤一些“远来的商人”和“外地来探亲的游客”纷纷在这些地方觅到了住处还有的店铺则在一夜之间改换了门庭而出城探亲的女人和孩子也逐渐多了起来。如果足够细心的话里德城的巡逻兵不难现这一阵子不少里德城的市民忽然爱上了晒太阳他们天天把家中的书橱、被箱抬到路边让原本就不太宽敞的道路变得更加拥塞不堪。
在整个准备过程中桑塔夫人显露出了她让人叹服的组织和调度能力。在她的安排下足足有三千五百名以上能够战斗的成年男子牢牢把守住了几条通往总督府的咽喉要道而且这个数字每天还在不断增加。最让人佩服的是数量如此巨大的人口聚集居然没有让城防军现丝毫的异常之处。在那几条事实上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的街道中对即将到来的战乱并不知情的寻常百姓们依旧像往常那样过着他们清寒而平静的生活仿佛任何事都不曾生。
每天傍晚时分宾克先生和其他忠于德兰麦亚的商人们借着给各家店铺送货的机会把成捆的武器送到抵抗组织的战士们手中。最妙的是在总督府西侧的洛斯特街角正好有一家老字号的武器商店每天我们都当着城市巡逻队的面把明晃晃的制式武器交给我们的战士们而巡逻的士兵们对此不闻不问全不知道不久之后这些致命的武器将要贯穿的正是自己咽喉和胸腹。
这样一来再加上直接听命于殿下、由一千名绝对忠于殿下的精英战士组成的近卫军我们就有大约五千名战士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尽管与在有利的地形和充分的准备下这样的力量也算勉强有了与姆拉克将军周旋一番的本钱但与过两万名训练有素的温斯顿城防军相比这支主要由临时拼凑起来的民兵武装组成的军队实在算不上什么强大的对手。
现在路易斯殿下正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这关系到两个国家和无数人命运的巨大变数就等于完全由我一个人来掌控任何一点偏差都有可能产生无可挽回的损失。巨大的重压让我难以自持的恐惧我紧抱住自己的双肩一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抖。这一刻我甚至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忍不住希望战斗立刻就开始是死是活都给我一个痛快。我宁愿在最近的距离与残暴的敌人抵死相拼也不想独自一人为那不可预见的将来担惊受怕。
我所缺乏的正是如路易斯殿下和弗莱德那样真正伟大的人物所具备的。那是一种真正的勇气衡量它们的标准已经不再是看你敢于与什么样的敌人正面战斗而是看你有多大的勇气去承当多么重大的责任和义务。
我强行压下几近崩溃的纷烦心情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着可能出现的战局任何细节都不敢放过。即便是许多已经确定的问题我也近乎偏执地将它们一一列在纸上生怕有什么遗漏。我就像一台算账用的计数器一样疯狂地思考着狠不能用一根木棒搅动自己的脑浆。不仅仅是因为责任我不敢停止思考。如果这疯狂的思考一旦停止我害怕自己会被心头沉重的负担彻底摧垮。
但是无论怎样敌我力量的差距是无法通过计算消弭的。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能够战斗的士兵对于我来说都是莫大的财富。尽管我已经想尽办法尽可能节省地分配可以动用的战力可能够用来迎敌的战士仍然捉襟见肘。
正当我对眼前的困境感到有些绝望的时候忽然间好像是晴空中的一道闪电劈中了我让我在阴霾中看见了一道闪亮的希望。
对即便失去了路易斯殿下的指挥我也并不是独自一人在战斗。在这个我出生长大的城市中起码还有一个人值得我去依靠。在这紧要的关头我怎么会把他忘记了呢?
“皮埃尔!”片刻之后我猛地推开“马蹄铁酒馆”的大门向着里面大叫着。在柜台后面我亲爱的兄长和他的妻子露出了自己的头脸。大概是我惊慌的表情把他们吓坏了皮埃尔连忙跑过来掩上店门。
“怎么了杰夫?你看起来很糟。”他关切地向我问道。
我向虚掩着的店门小心地望了一眼没有在大堂里停留拉着他就往楼上走。见多识广的皮埃尔看了出事态的严重尽管现在还远不是酒馆开张的时候酒馆里一个外人也没有他仍然谨慎地对妻子珍妮叮嘱了一句“不要让任何人上楼”。
“究竟是什么事我从没见过你担心成这个……”关上房门皮埃尔有些急不可待地问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粗暴地打断了。
“听我说皮埃尔尽管你是我哥哥但你还是得向我誓无论你能否帮助我都绝不会把我要告诉你的话泄露出去。”这是此生第一次用这样严肃、甚至是命令的口吻对我的兄长说话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我的话让皮埃尔非常意外他问询地望了我一眼仿佛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似的。我冲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