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助学(2/2)
柳源困难地消化着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女人的话,上帝保祐他很快理清一个事实:自己带她来这里绝对是一件超级错误的事。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疯狂。所谓的“没事找抽型”这个用在蠢人身上的比喻,现在自己正好对号入座了。
自动过滤掉这个女人后半段的恭维话,柳源铁青着脸打断了她:“不行,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想法。既然在这里我可以作一定的主,那么我从哪里带你出来,就会把你送回到哪里去,然后我们各行其道,不再交集。现在,马上准备东西,我们出发。”
听到语气不对,郑箐紧急坐在柳源的身边,拉拉他的衣袖,随即又马上放开,放低了声音:“别急嘛,我们在这里再住一个晚上?镇上的条件虽然简陋了一点,可是我们可以体会一下偏远小镇独特的夜晚不是吗?昨晚太累了还来不及体会。这也是一种经历,你说对不?”郑箐打定主意,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说服柳源成全自己的想法。这些年多少当事人她都能轻易摆平,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可以肯定,自己能说服他,时间而已。
柳源玩味地盯着这个女人,看她装得一付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愿意破天荒纵容一个人,然而想到她刚才的要求,心紧了一下,于是回答道:“我可以答应你晚一些走,但不留在这里住。正如你说的,此处条件简陋,我习惯不了”。
“不可能,”郑箐马上接住他的话:“一个常常独自驾车长途旅行的人,会住不惯小旅馆?骗小孩子吧您啦!朋友,骗一个律师是要付出代价的。”
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柳源笑笑,揶揄地说道:“哈,原来你是律师啊?好吧,郑大律师,就算骗你了,请问我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我倒要认真请教了。”
其实郑箐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也怪自己太急。眼前这个男人一直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她怎么就忘记这点了呢?他又不是那些有求于自己的当事人,哪里会被自己轻易引导着走?
现在怎么办?不管了,输人不输阵:“你没有代价可以付出,撒个无关紧要的小谎是你的权利嘛。”
“是吗?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无法肯定我是撒谎。世事无绝对,也许我就是那种从不委屈自己的人。这样吧,我让一下步,给你一个你可以说服我的机会,但是,”柳源语气放得很严肃,“我更不愿意听到一点谎言。你是律师,你有能力组织你的语言,但我有自己评判的方式。我去谭校长的宿舍休息一下,这两天被这些人折磨的好累。对了,你吃药了吗。”
柳源把“吃药”两字放慢,郑箐听出了这句话的双关:除了感冒,自己精神还不正常。
“……。我的情况差不多就这样。总之,从小学到大学就是拼命读书,毕业后没有工作就拼命找工作,有了工作后就拼命工作停不下来,再然后就是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咔擦,阎王的一纸判决下来了。”当车开到大约一半路时,郑箐请柳源靠边停车。太阳的余晖已全部散尽,月亮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开始了它从不间断的夜间值勤。在路边一个小土墩上,郑箐坐下,静静地看着日落、看着月升,静静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任何人讲述自己的故事都是困难的,特别是让人心情不好的故事更是如此。郑箐在车上矛盾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向这个认识不到三天的人和盘道出了自己的故事。
柳源坐在郑箐的对面,沉默地听着。直到郑箐像讲别人的事一样安静地叙述完毕。
夕阳余晖笼罩下的郑箐就像一个梦幻中的女人,有一种无法触及的虚幻飘渺。那打散的长发自如地在风中毫无方向地律动,白色的对襟麻质t裇与长发一起微微起伏,勾勒出女人唯美的质感与柔和。眼睛,那一双只要她开心就可以灵动跳跃的眼睛,在她徐徐讲述的过程中如一个历尽沧桑而又心怀赤诚的老人,淡然、安详。现余晖散尽,月光还未及撒出之际,无边的朦胧将四周的物和眼前的人缠绕在一起。柳源只想撕碎这一片纠结的网,将那个好像要消失的人从这一片网中摘出并清理出她姣好的原貌。
郑箐收回目光,看了看冷凝而又似乎漠然的柳源,笑道:“你看,连我都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只不过换成了自己的结局。我可以认为你很荣幸,你是第一个听到我的全部故事的人。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善意捐助让我思考了我的不长的未来其实可以过得比较充实,同时又没有过去那么劳累,而且,”郑箐站起身踢踢因久坐而有些发麻的双脚说道:“和你说真话没负担,我们萍水相逢而后有一点点短暂的相处,之后就可能不再有任何交集。当然我会想起你,因为你我才可能有了暂时的落脚处而无须如一个无根的游魂。所以,请帮帮我这个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小忙。我不要一分工资,不占任何名额,也许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走吧,我听完了,我会认真想的。”柳源站起,不再看郑箐一眼,率先上了车。
“谭清,是我,柳源。想和你说个事儿。”回到宾馆的柳源不换鞋不洗澡呆坐在沙发上半小时后,打通了谭校长的电话。
“柳总,有什么指示?你到泉州了?”
“昨天我带了一个女同志到你们学校,还记得吧?她是单位派下来体验生活的作家,你给他安排一个住处,给她提供一些方便。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她可以自己搞定。”
“没问题的,我会按你的指示办好这件事。明天就是周五,我要回泉州给学生购买一些书,干脆顺便把郑作家接到学校,你看可好?”
“麻烦你了。”
“郑箐,是我,柳源。我已和谭校长通了电话,你的事情已安排好。明天他正好来泉州办事,我已告诉她你的电话和住的地方,他会安排你和他一起去驼峰镇的事。对了,我告诉她你是体验生活的作家。一会儿我会把我在泉州的两个朋友的电话以及谭校长的电话发给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找他们。明天我回海市,就不和你见面了。你不用谢我,好自为之。再见。”
柳源交代完毕,不想再听郑箐的回应,将电话挂断。
柳源考虑再三,决定答应郑箐让她留在驼峰镇。
贫瘠的驼峰镇可能会让这个生活优越的海市女人暂时不适应,但和一个人每天的徒步碰到的风险概率相比,无疑更让人放心。单身女人,尤其是看上去漂亮而又有钱的单身女人本身就容易诱人犯罪,更何况还有很多随时准备找机会犯罪的人。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和她在一起时,几次流星般倏忽划过心中的朵朵涟漪。他告诉自己:一见钟情是最不靠谱的事,自己早已不是十几岁的青涩少年
他想像不出她如何去适应接下来的生活,也想象不出一个生活格调及人生格局均完全与当地人格格不入的她如何去对抗那一个个寂寞的日夜。
她到底是乐观面对死亡还是逃避现实,这是柳源觉得自己应该发掘的事实,也许是乐观还是逃避连当事人自己都没有真正想明白吧。
以后再说吧。也许还会联系。也许道别完再见就是永远的不见。柳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