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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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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子一伸手抽出了围墙上的两块砖,围墙上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瞭望口,就像电影里鬼子炮楼里的瞭望口。~~~~围墙那边就是莲池,凡子和陈双这时才明白军子的用意。

陈兵急忙伸长了脖子凑过去:“奇怪!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呀?”

军子扒拉开陈兵说:“笨蛋,看我的!”看了半天终于看清了,眼前是一片朦朦的绿色,再着,原来正是那个女人的后背,后背上的大辫子清晰可辨。哈、哈、哈!军子在心里出了无声的大笑。

凡子和陈兵见军子趴在墙上半天不动,急得在后面直拽他,军子的两只胳膊向后拔拉着说:“等会儿,看我给他们来个新婚留念。”说完,捏住滋水枪的皮管儿,用牙叼下滋水枪上的圆珠笔头,直接把枪口对准了瞭望口,回头看着陈兵和凡子,然后松开皮管儿扫射起来。

仨人保持着随时逃跑的姿势,就像赛跑前各就各位一样。这时只听墙那边传来女人“啊啊”的惊叫声。

三个人像听到了令枪响,撒丫子就跑。军子跑在最前边,一口气跑进教室,谁也顾不上说话,拿起自个儿的书包又往外跑,仿佛跑晚了就会被那一男一女逮住。

凡子跑到楼下才想起教室门还没锁,又跑回去。就在他锁门的时候,隔壁中七班的教室里传来“噼里啪啦”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定是那对狗男女在实施报复行动……锯子臧来了

凡子一口气跑到胡同口,心里才踏实下来。走进大场,看见槐树院门前围了一圈人。赶紧凑过去,原来是修炉子换壶底的锯子臧来了,他最愿意看锯子臧干活了。

凡子三步并做两步跑回院子,就着水管饱饱地灌了一肚子凉水。“喝吧!刚跑回来就灌凉水,一不对付就把肺喝炸了!”李婶在后面追着喊。“没事儿!”凡子抹抹嘴头子,急急忙忙捅开炉子坐上锅。

“你也不拿拔火桶拔拔,哪辈子是个上来呀?你老舅不在家你就想造反,一边子去!”李婶说着把锅端下来,把拔火桶放好。又说:“爷爷吃过了,再熬锅粥咱们喝。”凡子巴不得李婶都替他干了呢,进屋拿了块剩饼,跑着看锯子臧干活儿去了。

锯子臧正在给二子换壶底,没了底儿的水壶躺在地上,白色的水垢流了一地。凡子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锯子藏敲敲打打,锯子臧那双长满老茧脏了吧唧的大手,干起活来比二子媳妇绣花还巧,不管是铁锅、钢种锅,还是瓦罐瓦盆,盘子碗,到了锯子臧手里都变得服服帖帖。

锯子臧截长补短就过来一趟,推着一辆早已辨不清颜色的旧自行车,车座子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破布条子,里边的弹簧探头探脑的,车子光秃秃的,轱辘和链子上的挡泥板都没了,后椅架上放着一只马鞍形的木头箱子,箱子又分成了许多小格子和小抽屉,里边放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修理工具,还有铆钉、锯子、焊锡等等。马鞍形的箱子上挂着一面小铜锣,走起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锯子臧和别的修理炉子换壶底的不一样,从来都是推着车子,迈着从容的方步,就像散步一样不紧不慢地在胡同里溜达,一边溜达一边吆喝:“修炉子换壶底!锯盆、锯碗、锯大缸!”随着吆喝声,小铜锣“当、当、当”很有节奏地敲着,好像在为锯子臧伴奏。

锯子臧的吆喝声与众不同。他是走着走着冷不丁来上一嗓子“修理炉子换壶底!”要是这会儿正好迎面过来个人,非得吓一跳不可。

锯子臧的吆喝声也与众不同,他的“修炉子换壶底”是用又尖又细的假嗓儿唱出来的,托腔绵软悠长,如行云流水一般,气贯整条胡同。而后边的“锯盆、锯碗、锯大缸”是憋足了底气,咬着后槽牙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嗓子眼里崩出来的,短促有力而又节奏分明。

人们不用出门儿,光听这与众不同的吆喝声就知道锯子臧来了,纷纷把需要修补的物件拿出来。就是没什么需要修补的东西,也要出来看看锯子臧,打个照面儿,要不然就像缺了点礼儿似的。

锯子臧不仅嘴上吆喝的有味儿,手上的活儿干的也地道,因此如果有一程子锯子臧没来,人们就会念叨,锯子臧怎么老没来咧?

可不,有一大程子了。该来了呀,我们家的水壶都往外浸水了,还说让他换个底呢。

锯子臧来了,不管有活没活,在胡同里转悠一圈儿,吆喝几嗓子,然后就在槐树院门前的大杨树下支好车子等着。赶上活儿多,锯子臧在胡同里一待就是一天。中午吃点儿自己带的干粮咸菜对付对付。每到这时李婶就给他端碗菜汤或棒子面粥,最不济也要沏壶茶叶末子给他端出去。

锯子臧最露脸的一次是给凡子爷爷锯茶壶。那天锯子臧从上午九点多一直忙活到傍黑儿,中午饭是爷爷让保姆王妈给他蒸的两面馒头。

凡子爷爷的小茶壶已经陪伴他几十年了,酱紫色的壶面油光亮。说是茶壶,可凡子从没见爷爷用它喝过茶,总是在手里摸索把玩。不知什么时候茶壶肚儿上裂了一道纹,越裂越长,最终成了一个歪歪的“丫”字形,而且还有继续延伸的趋势。

“你这是怎么锯的?连好地方都给锯上了?脱了裤子放屁——找费事!想按锯子数算钱呀?没门儿!”当锯子臧把锯好的茶壶递给王妈时,王妈大声嚷嚷着不依不饶。

锯子臧低着头默默地掏出烟袋,点上袋烟吧嗒吧嗒抽了一锅儿才慢慢地说:“先让老爷子看看再说。”说完,任王妈再怎么吵吵,他也一言不了。

“这事我没法交待,要去你得跟我一块儿去!”王妈拽着锯子臧一起去见凡子爷爷。

凡子爷爷捧着茶壶,又摸又看,还举起来冲着亮儿照,又伸进食指,在茶壶里边摸索,最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掏出一张五元大票给了锯子臧,把一旁的王妈心疼呲牙咧嘴的。五块钱!快赶上自己一个月的保姆费了。更让王妈生气的是锯子臧居然连个谢字也没说就把钱装上了。王妈挑拨说:“他瞎做主张,把好地方都锯上了,还给他……”王妈还没说完,爷爷早回屋了。

原来,锯子臧把壶上的“丫”形裂纹巧妙地锯成了一只正在水中觅食的小蝌蚪。他用紫铜丝打成小巧的锯子,在丫字形裂纹上面锯了一个椭圆形的小脑袋,下边的尾巴又拐了个弯儿。这样,一只摇头摆尾的小蝌蚪便跃然壶上了。

“小凡子,吃饭了!”院里传来李婶的喊声。直到李婶喊了三次,凡子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了,这时锯子臧也已经准备收摊儿了。

晚上,凡子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白天的事儿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一遍遍回放。

1不稀地:不屑。

2小秧子:社会闲散青年。

第六章。学完农紧接着学工

教导我们说,“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

李老师还没说完,教室里欢呼声呐喊声就响成一片,大家知道学工的事儿终于定下来了。/

“安静!安静!”李老师按按手。等同学们安静下来,李老师又讲了这次学工的意义和注意事项。

“这次学工是我们第一次到国营大工厂参加劳动,接受锻炼,和我们以前在校办工厂劳动有很大的不同。

我们将面对面心贴心地和工人阶级共同劳动共同生活两周的时间,是一次难得的向工人阶级学习的好机会,每个同学要从思想上高度重视,从行动上积极努力。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努力和工人师傅打成一片,把工人阶级的好传统好思想好作风带回来。

大家要认真做好准备。早晨七点半到校集合,统一乘八路公共汽车,到罐头厂下车。中午不回家,自己带一顿午饭。有条件的同学也不许骑自行车。”

李老师刚讲完,教室里又响起一片欢呼声。

2。军用物资

以前的学工都是在校办工厂做打包用的铁要子。完全是手工操作,工具也比较简单,一条铁锉样的铁板儿,一块砖头大的带有凹槽的木头砧子,还有一把锤子,是学生从家里带来的。原材料是一条条宽窄不一的薄铁片儿。用锤子和木头砧子,把铁片儿包在铁板儿上褪下来就是成品了。

李老师经常告诫同学们,我们校办工厂生产的产品看似简单,但意义却非常重大,是军用物资。我们生产的铁要子要随着各种物资一起运送到全国各地的边防哨卡。所以大家要高度精心,以保证我们的解放军战士守卫好祖国的边防。

听了李老师的话,同学们感到自己的劳动非常庄严神圣,脑海里顿时闪现出珍宝岛上趴在雪地里的解放军战士和西沙群岛上戴斗笠吹螺号的女民兵。隔上一段时间,同学们就会看到几个解放军战士开着大卡车来拉铁要子。因此那间黑糊糊的大仓库在同学们心目中又多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下课后,刘丽丽和小四眼儿几个积极分子立刻忙着到总务处领红纸写决心书去了。凡子和军子一起急急忙忙往陈兵家跑,他们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兵……陈兵破罐子破摔

陈兵因为避孕套事件受到了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从此就破罐子破摔了,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礼拜家里盖小房,请了三天假,后来又续了三天。已经一个礼拜没来上学了。

凡子和军子来到陈兵家的后院,院子里泥泥水水,满地都是碎砖烂瓦,几个泥瓦匠有的在钩砖缝儿,有的在一边儿喝茶聊天。陈兵见了他俩,扔下铁锨跑过来:“下课啦?”高兴的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陈兵拉着他俩坐到台阶上,掏出半盒大青山潇洒地甩给他们:“来一棵!”军子犹豫了一下没接。“怎么?嫌烟次?”陈兵不高兴地问。

大青山是市面上最便宜的烟,八分钱一盒,因此还有个别名叫“一毛带火”。拿一毛钱买盒大青山,售货员为了省事儿扔给你一盒洋火,所以叫“一毛带火”。

军子不好意思地说:“不,不是。”说完心虚地看了看远处的几个泥瓦匠。陈兵满不在乎地说:“嗨!怕什么,敞开抽,现在我妈都不管我了,别让我爸爸看见就没事儿。”听完陈兵的话军子和凡子才接过烟点上。

仨人抽着烟,凡子告诉陈兵下礼拜学工的事。“房子差不多了,明天上顶子,下剩的就是些零碎活儿了,我能去。”陈兵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水兴奋地说。凡子现陈兵脑袋上竟长出了几根儿白头。过了一会儿陈兵又满不在乎地说:“罐头厂那边是咱哥们儿的地盘儿,有事儿好说。”这时前边有人喊陈兵上灰,陈兵答应了一声跑过去,一会儿跑回来又说,他爸爸正给他联系上马三当临时工的事儿,也许下学期他就退学了。

陈兵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呆愣愣地望着天上一团团火烧云,不知是喜是忧。听了陈兵的话,凡子眼前立刻浮现出陈兵挥着马鞭赶大车的形象,接着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头。

4。罐头的回忆

晚上又停电了,老舅去拐哥家串门儿,凡子一个人点着电石灯看小说。前天,不知军子从哪儿淘换到一本没了皮儿的《吕梁英雄传》,一直像宝贝似地藏着,可一不小心还是被凡子现了,凡子好说歹说,军子才答应让他看两天。所以凡子必须抓紧时间看完。

看了几页,眼疼。凡子往电石灯里加了点儿水,火苗一下窜起老高,看着看着又想起下礼拜去罐头厂学工的事儿。想着想着,凡子又想起了罐头,不由得咽了口哈喇子。

罐头对凡子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种高级食品,平时只能在柜台上远远地瞭望,透过那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可以看到里面黄黄的桔子、白白的鸭梨、苹果、还有桃、山里红……在凡子的印象中只有感冒了才能吃上瓶罐头。

一次凡子长痄腮,左脸蛋子肿的老高。妈妈领他去儿童医院找小孩儿张1,小孩儿张给凡子涂了满脸甜面酱样的药糊糊。刚从儿童医院出来,凡子就磨着妈妈买好吃的,到了哑巴嗓儿门口,妈妈的车子还没停稳,凡子就迫不及待地滚下车跑进去。

不大的小铺里挤满了各种食品和日用百货,烟酒糖茶酱油醋混合而成的香味,一股股直往鼻子里钻。凡子使劲儿吸着鼻子,恨不得把这种香味全吞到肚子里。柜台后面永远坐着那个哑巴桑老头儿,见有人进来,老头儿赶紧起身相迎,歪着脖子裂嘴冲凡子费劲儿地笑着。哑巴嗓个儿矮,又是罗锅儿,笑起来就显得非常可怕,可在凡子眼里却是那样慈祥可爱。

哑巴嗓儿一边掸着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一边问凡子想吃什么,说着打开柜台上躺着的一个大玻璃瓶子,用两根儿干巴巴的手指夹出一颗红色的糖豆儿高高举过头顶,凡子抬起头张大嘴等着。哑巴嗓夹着糖豆儿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糖豆儿才“吧嗒”一声,准确地落到凡子的嘴里。顿时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搅动着凡子的舌头。

小凡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妈妈,指指货架上的罐头说:“我想吃罐头。”哑巴嗓儿伸手拿下一瓶橘子的,又拿下一瓶桃儿的。

凡子看了妈妈,妈妈说:“你挑吧。”凡子撅起嘴不高兴了。“那就要两瓶?馋猫鬼!”妈妈摸摸凡子的头说。

凡子高兴了,老头儿也高兴了,顺手扯过一块黑黢黢的抹布使劲儿擦拭着罐头瓶子。“这孩子出息。跟他爷爷一样,大了也是当官儿的料儿。”哑巴嗓一边擦一边说。“往后想吃什么就来。啊?”凡子出了门哑巴嗓儿还隔着柜台大声喊。

5。倒垛

罐头厂远没有同学们事先想象的那样神秘莫测,车间里根本没有那种轰隆作响钢花四溅的大机器,只是堆满了一排排的罐头垛。垛与垛之间留着窄窄的通道,像防空洞似的,转着转着就转迷糊了。这个季节生产的是梨罐头,车间里到处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在同学们的嗅觉中,这种甜丝丝的味道被放大了无数倍。

同学们的劳动是最后一道工序——成品检验,成品检验听起来挺玄乎,其实就是拿一根儿比筷子粗点儿的小木锤儿——工人师傅自己用树棍儿削的,挨个儿敲打罐头瓶上的铁皮盖儿。如果敲出来的声音象敲鼓一样“嘭嘭”作响,就说明这瓶罐头密封不严进空气了,挑出来放到一边儿,待日后减价处理。如果敲着“当当”的没气声儿,就是正品,贴上标签装进纸箱就可以出厂了。工人师傅还自豪地告诉同学们,他们生产的罐头还销往国外好多国家。

同学们的学工就是倒垛,用小棍挨个敲,然后挑出次品,把正品码垛摆好。工人师傅倒垛时一手抓两瓶罐头,同学们们开始不行,可学起来也不难,一会就出徒了。有的同学不小心,罐头掉地下摔碎了,立刻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像是闯了大祸。旁边的工人师傅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吃喽呗,别糟蹋喽就行。”同学们这才放心,从地上拣起来就吃。

段长叫老肥。老肥对同学们格外照顾,经常把挑出来的次品罐头故意打碎了让同学们吃,而他自己却一口不吃。他说他早八辈子就吃腻了,吃伤了,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不想吃罐头了。

凡子听了老肥师傅的话,想起常伯伯讲的那个点心铺学徒的故事。说是别看槽子羔好吃,可点心铺的师傅们却从来不吃,因为每次点心铺招来学徒的,掌柜的就让他们敞开儿吃,趁热吃。徒弟们高兴啊!这么好的点心可轻易吃不上,就可劲儿吃。吃了没几顿,就吃腻了,吃伤了,吃的这辈子再也不想吃点心了。这样,掌柜的就不用担心日后有人偷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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