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恶梦（1/2）

“醒醒，孩子，快醒醒！”

老仆从一手托着烛台，一手摇动在睡梦中哭嚷的小比比特。他身上穿着还没系完扣子的睡服，裤带未绑好，眼镜也戴歪了。

过了一会儿，小比比特被唤醒，瞪着失神的双眼，冷汗不住地淌落。“我做了一个恶梦，”他的脸上停留着惊悸，“要不是你叫醒我，说不定我就死了。”

“人经常会做恶梦，这很正常，别害怕。”侍奉了四代神父的老仆从熟练地从衣柜里翻出两条毛皮长巾，给他抹掉身上的汗，“你梦见什么呢？”

“我不记得了……那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梦。”

“睡吧，忘掉那些不愉快。还有四个钟声的时间，你就该准备晨祷了。”

“嗯，晚安。”

老仆从把烛台留在小比比特的房间，退出去，合上门。小比比特凝望着烛台上舞跃的火，不知怎么的，打了个寒噤。他不敢闭眼睡觉，唯恐又梦到可怕的场景。

钟声响起，晨祷照常进行。小比比特忍住疲惫，捧着圣典，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读着。他眼睛噙了困倦的泪花，望不清字。

一只宽大的手抚摸他的头。他猛打一激灵，抬头望见传教士的脸。传教士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捧着书巡走，为众信徒讲解圣典。温柔的警告比责骂更让小比比特羞愧，让他在散礼后自觉地伫在圣灵像前忏悔。

白发苍苍的老传教士静静地聆听小副祭的自述，之后用《圣灵启示录》的话作结：“敬你的神如敬你的父亲，因为圣灵的爱正如父亲的爱。爱你的神如爱你的母亲，因为圣灵赐予你生与永生。”

听到“父亲”“母亲”这两个词，小比比特眨了眨眼，问：“为什么爸爸不肯回来？”

尽管传教士多次回答过此问题，但他仍耐心地说：“你的父亲是我们的英雄，要为圣灵夺取胜利。要知道，那些士兵比你更需要你的父亲。”

“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我在火灾中活了下来，妈妈却死了。”

传教士躬腰搂抱小比比特，亲吻他的额头，在他耳边温柔地说：“圣灵喜欢你，所以让你活下来，相信你的父亲也会喜欢你。你是他唯一的孩子。”

“据说爸爸这几年曾回过北大陆，去过圣城，也去过莫拉比河畔领——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探望我？”

“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呢？是的，你的父亲回过维因兹大陆，只是还没有机会见你。他要去征兵，号召更多人为圣灵而战。他会看望你的，到那时他将沾满胜利的光辉。你需要耐心等待。”

小比比特沉默了。

虽然他的年纪比较小，但是他懂得不少道理。圣城和莫拉比河畔领之间只隔着王国的王都，他的父亲不看望他，肯定是不想见他。说实话，他也不是真的渴望见到爸爸，每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见“比比特将军”，他的心底都会腾起一股令他难以理解的愤怒和仇恨。只不过，他把这些负面情绪理解为埋怨，埋怨爸爸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他也明白，他是领主爷爷送给教廷的“礼物”，相当于领主之间互送的“人质”，只不过地位比后者高。这几年，爷爷除了托人送他木纹币，没有别的问候。妈妈并不是爸爸的妻子，如果爸爸以后娶了别人，那么他就成为私生子，连“小比比特”这个名字都会被剥夺。作为大贵族的后代，他却没有获得家族的姓，这也说明爷爷尚未从身份上承认他。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没经历过人生磨练的孩童会有这么复杂的念头，传教士以为小副祭由于见不到父亲而难过，便安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