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黄梅（2/2）

潮生一连几晚，梦中都总见见着有人抬着黑糊糊被卷儿往外走，她恍惚觉得那是岁暮，可是又觉得那会不会是含薰？结果醒来后一身是冷汗，头还隐隐作痛。

潮生警惕起来。

别是着了风寒。

不能生病，绝不能生病。

这个地方病不起。她到现没攒下几个钱，一副药都抓不了——再说，她也没有抓药门路。

浣衣巷皇宫北边，靠着宫门不远。出了巷子再穿过一道门，就是出宫一道侧门。每天都有杂役，采办，小宦官和上了年纪宫人从这里出入。他们时常从外面夹带东西进来，宫人们自然也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和方便，两。上次潮生被打得半死，伍妈妈给她用药就是托人从外面带进来。

就算以前烟霞宫，望梅那种有脸面大宫女病了，也只能自己托人找些药丸吃，煎药都不成。一来不可能让人看病开方子，二来就算有方子，抓了药，你有胆子宫里煎吗？

别说奴才，主子也病不起。你知道你吃药经过多少人手吗？知道你一病下，别人会趁虚而入做些什么吗？况且，宫中如此残酷，无百日红，皇帝难道想看到你病怏怏一张黄脸？

潮生努力往肚里灌热水，还托人搞了碗姜汤。她这些日子和小宦官白荣倒算是相熟。她替白荣做过一双袜子，白荣投桃报李，帮她买了一个顶指。东西虽然不过一两文钱，但是一来一往，关系倒也渐渐熟了。白荣也是没什么根基靠山，他进宫时候长，四处都混得熟，经常借着差事出宫门，帮别人捎带东西。有时候能赚个茶钱，可要是有头面人吩咐，还会吃力不讨好。

内房里女人各有各门路，白荣还抓了一把炒瓜子给她：“喏，给你。”

潮生笑着接了：“这哪儿来？”

“跟苏公公茶馆坐了一会儿，走时碟子里抓。”

“你不吃？”

“我外头吃过了。”

潮生谢过他，拈了一颗磕了皮儿，瓜子儿是五香，炒得有点过火，微微带点焦味。

白荣小声跟她说：“潮生姐，你听说没有？”

“什么？”

“我听苏公公和人说，前面人手不大够，好象要从浣衣巷这边拨人过去。”

潮生微微意外：“真？”

“嗯。”白荣说：“去了那边，总比这儿有奔头。”

可是潮生想，机会应该不会落到她头上。她是因罪被贬到这里来，相当于档案上留了案底——这样经历，哪会有主子愿意用？比她关系硬比她能干比她历史清白人多了去了。

潮生有些隐约恐惧。

对于外面。

浣衣巷里管劳苦，可是这里暂时让她觉得安全。

可是，她也有些不甘。

难道这一辈子，就留浣衣巷里头？没完没了浆洗缝补，说不定哪天就一头栽下去再也醒不过来。然后就象其他不幸人一样，一领破席卷了去扔到宫人斜？

果然，白荣和她说这事儿没两天，潮生就听满儿也说起这事来。

和潮生淡然不一样，满儿干劲儿十足，雄心勃勃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对浣衣巷外面险恶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外面世界远，美好。外面人吃，穿，用，都比这里不知好了多少倍。外面人有体面，有权势——满儿一点都不掩饰，她还梦想过自己会做妃子呢。

她曾经把一件精致华丽衣裳披自己身上，对水照影。

潮生想跟她说，外面没有她想那么简单，或许有一天，送了命都糊里糊涂不知道缘因。

她自己就是个活生生例子。

当时发生事情，她到现也没有弄明白。零零碎碎消息渐渐汇到一起，反而让她越来越心惊。

“潮生，你不想出去？”满儿有些奇怪地问。

潮生咬断线头，抚了抚针脚：“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满儿站起来看看，脱了线地方已经补得平整如初。她高高兴兴，也就忘了刚才问题。

等她走了，潮生一个人坐那里。

想。

她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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