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弃者（2/2）

每一个出生的婴儿，都要在日月祭坛之上接受光明天尊的祝福，作为他立足于天地之间的根本。如果光明天尊喜爱，天地之间会降下祥瑞，或是一道九色极光，或是花瓣纷飞，名为天尊的赏赐。

出现祥瑞的婴儿，会直接被天心教吸纳，作为重要种子进行培养。

人们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获得天尊的赏赐，但天意难测，没有人可以知道什么样的孩子才会被天尊喜爱。曾有人对获得赏赐的孩子进行过研究，却发现毫无规律可循，也就死了这份心。

两人行动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来到了建筑群中央的光明祭坛前。

祭区，是天心教的基本统治单元，与普通建筑群的区别在于最中心有光明祭坛存在。光明祭坛，是祭祀的场所，是天心教徒向光明天尊祷告的场所，主持光明祭坛的人，名为光明使，拥有祭区的祭祀权和传教权。

第二十二祭区的光明祭坛，是一座高达百丈的方形石质高台。祭坛底座和台顶皆是正方形，通体由白色的方块岩石堆积而成，共九十九级石阶从底座向上延伸，一直到高台顶端。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石刻，却散发着极为古朴而神圣的气息。

刚一接近祭坛，就见到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从祭坛之上走下来，这是第二十二祭区的光明使。

紫袍男子与金袍男子点头示意，轻轻接过男婴。

在祭坛下闭目片刻，紫袍男子睁开双眼，面色一正，一股强盛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整个祭区的空气震了一下。

他一步一步迈着步伐，沿台阶走向祭坛的上方，气息与祭坛产生呼应，无形的波动在祭坛四周震荡。

迈过九百十九级台阶，紫袍男子就走到了祭坛的顶部平台，将男婴放在地上，而后双膝跪地，俯下身子向天空的白日祷告，一脸庄重。

“白日啊，您是至高无上的光明天尊的化身，将光明带给这个世界，将希望馈赠给您的子民。此男婴，因天尊的伟大而出生，因天尊的慈悲而存在，愿他在天尊的指引下健康成长，传播天尊的福音。”

男子的祷告声很低，但是却如实质般环绕在祭坛的四周，清晰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在祭坛的加持之下，无形的波动更加剧烈，不断震荡，向天空中的白日传导而去。

此时，整个二十二祭区的目光都投向了祭坛，默默等待着。

祭坛之下，金袍老者和白袍男子神色肃穆，闭上双眼祈祷着。作为光明天尊的子民，他们自然希望自家的后人得到天尊的赏赐。

白袍男子出生的时候，光明天尊降下一缕天火，绕着他飞舞，最后进入了眉心之间。正是因此，白袍男子的进境比别人快许多，奠定了他与众不同的地位。

天空一片晴朗，白日释放着白光，照耀着整个世界。但是当紫袍男子的祷告声送到了白日上时，异变发生了。

几乎是刹那间，大如圆盘的白日就缺了一角，被黑暗吞噬。在人们几乎还未反应过来时，白日就已黑了一大半了，黑暗区域快速蔓延。没一会儿，整个白日都黑掉了，只剩下周围细细的一环光晕。

失去白日照耀的世界，几乎是彻底陷入了黑暗。

祭坛四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球，面面相觑，满脸不可思议。在天地异变之下，人们的内心无比地压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天呐！”

紫袍男子原本庄重地跪在祭坛顶端，此时却是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从祭坛逃也似地冲了下来，手脚并用，脸上皆是惊恐之色，哪有一点光明使的威严。

祭坛之上，男婴似乎被天地间的变动吓到了，嚎啕大哭，带着惊恐和无助。

“天弃者，天弃者，为什么是天弃者？”

白袍男子早已从祈祷中脱离出来，不由自主地摇着头，一脸的难以置信，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想放弃，全身气势暴起，拼命地要向祭坛上方冲去，但他才刚跃起，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他束缚在半空。

“父亲，你让我上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白袍男子动弹不得，听到祭坛上的哭声，心中大急。他一咬牙，周身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轮白日一轮血月出现在他的脑后，不断地旋转，光芒向四周延伸，想要破开限制。

金袍老者没有理会白袍男子的咆哮，而是抬着头默默地看着祭坛之上啼哭的孙儿，凄厉的哭声裂碎他的心。他用眼角余光扫了扫一旁奋力挣扎的儿子，脸上露出了艰难的抉择之色。

似乎是眨眼之间，又似乎是历经了万古岁月，金袍老者做出了决定，双眼一闭，不再去看，不再去听。他的眼皮不断颤动着，右手不停抖动。

在金袍老者闭眼的瞬间，一股更加强悍的力量爆发，将白袍男子的力量锁住，令他根本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任何言语。

被限制住的白袍男子一脸绝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脸早已憋红，面目狰狞。他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祭坛之上，眼珠满是血丝，几乎是要爆出来了。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天色再次大变。

黑暗的天空不断翻滚，聚集起厚厚的云层，一道道紫色电蛇在云层中闪现，游走。

“轰隆”。

一声巨响从云层中传了下来，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响。

“噗。”

除了金袍老者和白袍男子以外，所有人都被巨响震倒在地，狠狠地吐了一口鲜血。

祭坛顶端，稚嫩的男婴被这天地间的异变吓坏了。他根本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本能的直觉让他觉得危险。

他的脸皱成一团，满是惊恐，不断地啼哭。才出生没多久，就要经历这样的恐惧和绝望，实在是太过残酷。

“哇哇哇！！！”

男婴的啼哭声从祭坛顶端传了下来，如尖刀在白袍男子的心头猛刺。他疯狂地爆发出自己的力量，想要挣脱束缚把自己的孩子救下来，哪怕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成功。

金袍老者用力地闭紧双眼，眼窝处早已扭曲，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溢出，沿着脸颊滑落。

但是，上苍却丝毫没有半分怜悯，云层越积越厚，紫色的电蛇在云层中疯狂游走，似乎要酝酿出致命的一击。

突然，浓厚的黑色云层向下一沉，包括金袍老者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拍倒在地，行动受限，就连声音都被困在了原地，无法向四周传导。

天地间，万籁俱寂，唯有婴儿绝望的啼哭在回响。

在毫无征兆之下，一道长长的紫色电蛇从云层中挣脱了出来，向地面快速冲去。那方向俨然是九层祭坛之上，要将祭坛上的婴儿灭杀。

婴儿的啼哭、白袍男子的崩溃、金袍老者的心痛和众人的不忍，都无法改变电蛇的形迹，显示了上苍残忍的一面。

祭坛四周，所有人都停在原地了，连呼吸都停滞了。整个画面如同一幅立体的工笔画，真实而又震撼。

但是，天地间似乎出现了例外。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穿宽松的孕袍，向祭坛顶端疯狂冲去。这正是男婴的母亲，白袍男子的妻子墨儿。

墨儿的速度极快，来到祭坛边上时手脚并用，狼狈地爬到祭坛之上，终于在电蛇到达前来到男婴身旁，将其抱起。

“不许伤害他。”

墨儿看似娇弱，但实则刚强无比，指着苍穹吼了出来。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她的背上有黑色的光芒游走，很快形成一幅简笔勾勒的黑色图案。

“咻”地一声，一道符文从墨儿的背后飞出，在天空中凝聚成一柄黑色的断剑，向滚落而下的电蛇斩去。断剑气势极强，有着破灭一切的威能，令在场的人心头一惊。

但是，只听“呲”的一声，黑色断剑在接触到紫色电蛇的时候就被击溃，重新化作符文消散在天地之间。

紫色电蛇，没有哪怕一点停滞，还是沿着自己的轨迹向祭坛射去。电蛇已经瞄准了男婴，不管他怎么动，怎么逃，都没有任何效果。

祭坛之上，墨儿一脸悲愤，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闭目求死。

“身困异地，心系故乡，返乡路，难。罢了，罢了，今天就让我陪着我的孩子一起烟消云散吧。”

想到这里，紧闭双目的墨儿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就在这时候，异变再次发生。

天空，如一块黑色的幕布盖住天地，但此刻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漆黑的洞口，如野兽巨口，似乎可以吞噬一切。

一片枫叶，橙红中透着金黄，如骄阳下的烈火，垂着一滴鲜红的血液，从黑洞中飞了出来，在天空之中飞舞着。

枫叶轻盈舞动，速度却极快，在电蛇即将接触到祭坛上的两人时，瞬间出现在了电蛇的下方。

电蛇撞在枫叶之上，要将枫叶击毁，但是枫叶周身火红色的气流激荡而起，竟是硬生生挡住了电蛇前进的轨迹。

半空之中，电蛇与枫叶不断对抗，僵持了许久。

枫叶看似脆弱，但是在火红色气流的环绕下，强悍的电蛇竟然不能触碰到它一分。

感受到了枫叶的威胁，云层更厚了一分。下一瞬间，金色闪电如柱，轰击了下来。闪电柱极粗，直径竟有三四丈，破坏力惊人。

然而，枫叶闪动红光，恐怖的电柱竟然被定在了它的上方，无法下泄。

狂暴粗大的电柱与脆弱渺小的枫叶在对抗，凝结成一幅画卷，深深印在人们的心灵深处。

渐渐地，闪电柱的体积越来越小，威力也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金色电柱甫一消失，浓厚的云层就散去，白日挣脱黑暗的束缚，将世界照亮。

此时，枫叶周身的红色气流消失，在天空之中飘舞着，缓缓下坠，落在了祭坛之上，男婴的胸口。

没有人察觉到，枫叶之上的那滴鲜红血液，此时已黯淡了一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