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难眠夜上(1/2)
今日天雨,大队有线广播的大喇叭,一早就通知各生产小队自行组织社员学习。樊村小队的学习是在生产队大仓库中进行的。学习也要记工,分值不多,但不参加学习却会倒扣工分,因此村里人到得还算齐全。
大仓库中除了两扇对开的大门,四周沿墙没有开窗,只是在靠近屋檐的地方挖了一溜小孩肩膀宽窄的气孔,所以仓库里显得比较阴暗。
到来学习的人,大部分自带了小凳子。坐在小凳子上,女的手中都在缝缝补补或掰玉米粒;男的多半用烟叶子卷个土烟卷,吐着烟圈彼此闲聊。当然也有盘腿坐在地下打盹,或象知青那样找本破书、旧报纸乱翻的,这些多半是村里读过几天书的年青人。
生产队的学习也是固定的套路。先组织社员合唱革命歌曲,象“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等,但由于樊村人文化素质实在太差,缺门少调拖拖拉拉还总记不全词儿,所以这开会的第一项仪式,后来就被村里免了;第二项,通常是传达文件或念报纸;之后是组织谈论;学习或谈论完了,是组织批斗或忆苦思甜。
批斗,就是把“地富反坏”这些四类分子,轮流挑选出来一二个,让其高高的站在小凳子上,低着头,胸前挂着标明身份和罪行的木牌,接受社员群众的声讨。从被批斗者祖宗八代的恶行,到现实生活的腐化堕落,一点点一滴滴都抖落出来,让其从行为到思想灵魂的深处,都能得到净化和触动。樊村穷,不是现在才穷,而是从旧社会那时起就穷。穷乡僻壤的地方,又靠近伏牛山闹土匪的地儿,中农勉强有那么两三家,富农也就樊新功一户。批斗了樊新功家几次,就那些乡里乡亲都知道的破事儿,翻翻覆覆也没多少新意,以后就不再进行了。肇家刚下乡插队接受劳动改造那会儿,听说老肇曾经是右派,也算坏分子一类,村里将肇飞也拉上台批斗过两回。但后来公社工作组负责的工宣队黄莲大姐知道了,让人传话说老肇的右派帽子已摘了,属于可以争取和改造好的一类,所以村里以后就不再让他直接上凳子接受批斗,只是时不时有了新的批斗对象时,让他站在旁边陪绑。
忆苦思甜比较简单,请一户贫农做代表,请其上台讲讲新旧社会的对比。述说在万恶的旧社会,怎样连糠麸、野菜、猪食也吃不上;而在新社会的红旗下,由于党和老人家的英明领导,我们怎样每餐都是大鱼大肉,而且实现了**,每天都能吃上土豆烧牛肉。述说完了,全体还得品尝些生产队提供的糠麸掺野菜的忆苦饭。
今日的学习会,还是让蓝蓝读报纸。
这年头,能说普通话的,乡下几乎没有,城里也就两类人。一类是象蓝蓝一样吃百家饭,跟随一帮子文艺工作者长大,家境良好且受教育程度高的;另一类就是部队大院子弟。部队大院子弟虽然也说普通话,但一听那五湖四海的尾音,就知道其出身来历。倒是蓝蓝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嗓音洪亮,比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还悦耳,所以念报纸几乎成了她的专职。
今天所读的报纸,还是当前代表党的喉舌的“人民日报”,内容是今年全国下半年的主要工作任务:以批修整风为纲,深入进行思想和政治路线方面的教育;深入学习主席和美国进步记者斯诺的《谈话纪要》,抓好国际形势和主席革命外交路线的教育;深入开展“清队”、“一打三反”和清查“五?一六”反革命阴谋集团;深入开展“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群众运动。全面贯彻执行“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的方针,把生产搞上去,努力完成国家计划。
蓝蓝起劲地念报纸时,除了一些姑娘婆姨还在忙着自家手中的活计,男人们几乎都感觉特无聊地闭上眼开始打盹。吕继红坐在前排,眼光散漫地不知瞧着什么,嘴里咬牙切齿嘀咕着;只有她身旁的樊三柱,眼睛紧盯着嘴巴一开一阖的蓝蓝,似乎是想从她那薄薄的红唇的上下弹动中,找出自家老二最近为了这个女孩失魂落魄,昼思夜想着到底是什么原因的答案。
不就是脸白些,声音好听些嘛?长得一幅怪模怪样的妖精像!咱们这儿可没谁喜欢也没谁认为是漂亮啊!细细的腰身像水蛇般的,就那屁股能生得出娃娃?真是搞不明白!
墙旮旯的陆一凡,此刻正手拿半张旧报纸,小眼睛熠熠闪烁,手指微微颤抖,有些神情激动地紧张浏览着报纸的内容。这张只余第一版大半幅版面的旧报纸,显然是某个村干部利用特权留下擦屁股剩下来的,标题已经看不到了,剩余部分的文字内容,谈的是关于主席教育革命取得丰硕成果,全国从今年起重新恢复大学招生,并由所有县团级及以上单位推荐工农兵学员的事宜。
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年龄2o左右、身体健康这几条自己都符合,唯一欠缺的劳动锻炼三年以上这条,今年不够,明年不就够了吗?至于思想进步,经组织政审合格,这是有弹性的软指标,只要有行动或关系跑到位,不信办不下来。思想进步,可以通过从现在开始就积极靠拢党组织,积极参与学大寨或斗批改活动,或检举揭坏人坏事等重大立功表现来实现;跑关系嘛,家里父母都是教师,受运动冲击不大,姊妹也不多,经济状况算不错的,估计关键时刻父母会提供支持。看着报纸,想着心事,陆一凡起初很兴奋,但看到了招生数据,又感到有些沮丧下来。不到1o万人?这平均分摊到县里能有几个?不谈部队的团级以上,全国除了县城外,还有多少县级及县以上的企事业单位呢?估计不会少于一万吧!这样一来,每个县城肯定不会多于1o个指标。
自己所在县有多少公社?大概2o来个吧,岂不是得两个以上公社才有一个指标分配?也就是说,即使拿到公社的推荐,也不能确定获得学员资格,甚至区里也不保险,看来得在上面想想心事了。如果能与县里的实权领导建立某种联系,希望还是很大的。但是县领导与自己隔得有些太远了,怎么才能搭上关系呢!
陆一凡纠结于这个问题,一会儿皱眉叹息,一会儿又眉头舒展开心,学习会结束他都没现。
学习会结束后肇辄与蓝蓝跑到老肇家的牛棚屋,吕继红一个人回到女知青的南屋。
吕继红刚进南屋,一身整洁军装的樊二柱尾随着她身后进了屋。吕继红看到尾随着她身后进屋的樊二柱,心里有些不太高兴。她这屋里,除了辄辄一个男人外,即使男知青也没谁敢不请自入。何况她现在心情又特别差呢!
“你来干什么?”吕继红语气不太善
“吕继红同志,我是来与你交流学习体会的,你是知青中积极要求入党的先进青年,又是队干部,我一个回乡探亲的战士,要随时与组织上保持思想的高度统一,现在暂时找不到组织,想与你就交流一下你不应该反对吧?”
樊二柱这样说,吕继红没辙儿了,只好让他进屋坐下。
樊二柱闲扯了一会儿宣传和推广大寨“以阶级斗争为纲”、动群众开展路线斗争的经验和自己的学习体会,见吕继红心不在焉,就切转话题,开始大谈组建革命家庭,通过寻找革命伴侣和彼此之间灵魂的交流,促使自己思想上继续进步的问题,吕继红闻言马上警觉了。
“樊二柱同志,我不是回答过你这个问题吗,怎么又谈起它来?”
樊二柱见吕继红有些态度败坏,声色俱厉地,就扭扭咧咧垂头牵扯着他军装的衣角,小声地不安地说;“我,我……我是想与蓝蓝同志能否通过结成革命情侣,让她的思想和行为,都与贫下中农和革命战士融合到一起……”
“蓝蓝?你肯定你说的是是蓝蓝?”
吕继红大为诧异,失声惊叫起来。见樊二柱羞怯的点头肯定,她圆睁双目凝视着樊二柱问道:“你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吗?你知道她今年才多大?”
“我也是听樊支书说的。她是去年初中毕业后下乡插队的,家庭成分不是太好,我觉得这样也许能帮助到她。”
“开什么玩笑!蓝蓝现在实际上高中也才念二年级,十六岁没满,在我们那儿就是个孩子,自己都要人照顾的。你居然要向她求亲,搞错了没有啊?”
“没搞错!我们这儿十六岁的姑娘都出嫁了,她也可以的。”樊二柱语气少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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