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密室下(1/2)
整个黄昏直至半夜,二楼的哭泣声和低低的哀嚎声一直没有停歇,一楼的看守和学习班的干部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劝慰和训斥过他们好几次,但人家爱答不理。人死为大,还能把守灵的人怎样?只能守着也陪同老武家熬夜。
“哈欠……”
“烦死了。嚎丧个没完没了。”
“行了。骂也没用的。人家家里死了人,总是要守灵的。忍忍吧,就这一晚上……
各种诅咒、低骂、劝慰的声音在暗夜静谧的庙宇内,格外清晰地不停传到肇辄的耳朵里。他估计这一晚上老武家是不会有所行动了,于是准备躺下休息。但刚躺下不久,二楼的哭声慢慢停止了,所有的看守也似乎放松下来,纷纷进屋上床。
肇辄爬起身,盘腿坐在草垫上,开始屏息运气,让自己慢慢沉浸入一片空?之中。
静心让真气在身体经脉内运行了几个周天后,他感觉自己此刻格外耳聪目明,于是他开始将耳朵竖起来,侦听楼上的动静。过了一会,果然捕捉到了二楼窗口传来的极细微的动静。
老武行动啦。
肇辄起初有些担心老武不能理解自己的留言,但随即现自己是冤枉多操心了。将手伸出气孔摸索了几次后,他很顺利地摸到了一根很细的绳索,而且绳索的顶端还悬吊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大小约莫可以装下一枚麻将牌。
绳索是由缝衣服的丝线几股绞在一起合成的,不太牢靠,也不能承受多余的重量。肇辄将绳索轻轻连扯了三下,二楼窗口伸出的细竹竿停止了四下探寻的晃荡。
摸索着取下绳索顶端小布袋中的一张纸条,肇辄又轻轻连扯了三下绳索。二楼的邻居将绳索慢慢收回去了。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肇辄只能等待明天白天了。
“我是武成。你是谁?为什么关押到这里?”
天色微曦后,肇辄急切地展开了手中的纸条,于是他就看到了字条上面的这一行字。
武成是谁?肇辄在脑海中翻翻覆覆搜寻这这个名字,很遗憾的是,他离开看得到报纸听得到广播的城市太久了,窝在樊村那偏僻的小地方,对外面的世界几乎是一无所无知,武成这个名字更是毫无印象陌生得很。
六七年他和父亲到夏江那年,他才上小学三年级,而且四年级的头一学期学校就几乎处于半停课的状态。他的小学和初中、高中的课程,全部都是父亲亲授的,普希金、雨果、托尔斯泰了解得不少,甚至卡特、爱迪生都知道,但国内的名人父亲几乎很少提及,这个时代的名人更是绝不讲授。肇辄所知有限的几个国内知名和风云人物,也不是从他父亲肇飞那里得知的,都是他自己学会读报纸后,最近两年从生产队的两报一刊中6续了解到的,但他从来就没有见过武成这个名字。武傅余这个名字倒是在报纸上看见过,脑海中也有些残存的记忆片段,以前似乎是军队中的某个高官,说他试图为“二月逆流”翻案,已经在很早以前就被打倒了。
武傅余和武成是同一个人吗?
虽然二楼的老武也姓武,也是军队的人在审查关押,但他并没有穿军装,而且名字也对不上呀!自己也不是军中人,还不是被关押到这里了嘛!肇辄想了一会,想不出个所以然,决定到了晚上再问清楚,于是他找出他藏匿的那一丁点炭黑,在老武的字条上写到:“我是肇辄。没灯、没笔。武成是武傅余吗?”写完后,他将字条藏到被褥中,然后跳跃到地下室的正中央,摆好架势开始演练起青龙拳起来。
他感觉此刻神经有些过度昂奋,不消耗些气力很难压抑住白天就与老武进行联络的冲动,所以只好这样来控制自己。
“呼呼”的掌风在地下室中刮起,凌厉的气劲击打在墙上,让墙壁上有些松动的洋灰都扑簌簌朝下落。有几掌的气劲不小心刮蹭到地下室的铁门上,让铁门出“哗啦啦”一阵子乱响。
“你他妈想死啊!乱捶门干什么?”
门外的看守听到铁门的响动,在室外怒喝着。吓得肇辄赶紧收拳屏息,重新坐在了草垫子上。
这一天肇辄就是在极度的兴奋和期待中,比往日缓慢几倍的慢慢过去了。
再次摸索到那条绳索和布袋后,肇辄将布袋中的纸条取出的同时,把自己写的纸条也小心地塞进去,然后摇晃了绳索三下。绳索收缩回去后,肇辄很耐心地等候着绳索的再次降临。果然,不大的功夫,他又听到了动静,而且是比以往细微声响更大的动静。
“糟糕,别把看守惊动了!”
肇辄还正在祷告,一楼的住户就起床了,拿出手电筒朝窗外四下照射。好在二楼的老武可能有些急智,在一楼看守起身的同时,二楼传来力气很大的急促拍门声。
“谢医生,我妈病了。您能不能来看看呀?”
是楼上小女孩还有些稚嫩的声音。
“你们一家人烦不烦啊!整天尽是些破事儿。我刚睡下,明天白天再上楼看。”
谢珍在楼下咕嚷着,显然很不高兴瞌睡被打搅了。
一楼看守的注意力显然被成功转移,后窗的电筒光照射的方向转到前院。肇辄赶紧跳上气孔抓紧时间摸索到了小布袋,将里面的物品取出来,然后扯了三下。绳索收回的同时,他也轻巧地跳到了地面。
是一小截蜡烛、几根火柴外加半根铅笔,还有一张纸条和纸条包裹着捏扁的火柴盒。今天的行动已经惊动看守,估计很难再继续下去,蜡烛也必须节约着使用。肇辄盘算了一会,决定藏好东西后明天白天再阅读字条的内容。
第二天白天,为了不惊动看守,肇辄比往常表现得更乖巧,不仅没有练功,就连看守开门进来送饭时他也没有像往昔一样,表现出急迫的样子,老老实实蹲在墙角一声也不吭。送饭的看守有些讶异地抬起眼皮子瞅瞅他,他耷拉着脑袋头也不抬。
“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让谢医生来看看你?”
肇辄吓了一跳。他本来的目的是不想惊动他们,让他们除了送饭不再进来打扰,但表演有些过了头,反而招致了怀疑,所以他赶紧摇手拒绝。
看守原本只是害怕他病死在这里不好交差,既然他不领情,看守也不再多管闲事,转身退出去锁好了门。
看来东西放在室内总是个危险的事儿,得想个办法把它们藏好。但空荡荡的室内怎么藏匿呢?肇辄想了半天,决定晚上找楼上的邻居讨要一件硬些的工具,小刀、铁钉等等,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在地上或墙上用力就行。
黄昏时晚餐送过后,肇辄估计看守们不会再进地下室了,于是展开了楼上邻居的纸条。
纸条上是两个人的笔迹。第一个很熟悉,是老武左手书写的那难看的书法。
“居然不认识武成?你是个孩子吧?为什么会被关押在这么秘密的地方?”
第二个人写的字很清秀、端正,显然是不屑于用左手或者是不会用左手,而是用右手规规矩矩一笔一划书写的。留言也简单,就是:你的字很不错,你读过不少书吧!人长得是不是比你的字强一些?
肇辄哭笑不得。这显然是楼上老武那小丫头写的。她不是不屑于用左手,而是为了报复他那天匆忙中,不经允许把手直接伸进她的内衣塞纸条,有意卖弄着用右手写的。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晚上二楼“鱼竿”挑着的绳索都会上下来回飞舞几次,将地下室气孔和二楼的窗户之间联系到一起,也将两家邻居之间的基本情况,以及此次掌握的信息进行了初步的交换。
肇辄和老武之间的对话是:
“我今年十四,从鄂北范城押送到此。有个姓秋的,他父子把我陷害到这里的。”
“武傅余是三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的称呼,我正是其中的第一人。我们是因同一件案子被捕的。你说陷害你的人姓秋,这个姓很少见,是秋鹏吗?”
“是因为二月逆流吗?那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是三个人,别外两个也关在这里吗?可能是秋鹏,死前好像是什么司令。”
“秋鹏死了?怎么死的?死人怎么会陷害你?二月逆流你不太懂,以后告诉你。”
“可能是你说的秋鹏,死因不详,报纸上刊登过。他儿子在范城。因为我帮周宇传信给他父亲,所以他想杀人灭口。”
“周宇是谁?”
“周宇是秋鲁父亲以前的秘书,认识副统帅的儿子。”
“周宇在秋鹏与副统帅之间充当信使?”
“可能是。”
“周宇在哪里?”
“正在被追捕。”
“公开的追捕还是秘密的?”
“有很多民兵参与了,我猜可能是公开的。”
“谢谢你。你对我的帮助很大,如果我能因此出去,很快会想办法来营救你。”
在肇辄与武成通讯的过程中,楼上的小女孩也显得兴致勃勃,每次都在她父亲的信后写上那么一两句。
“我是武阳阳,今年十三岁了。我只读过一年级,然后就到了这里。你呢?”
“我读到了小学四年级,以后就跟父亲自学。已修完了全部高中课程。”
“哇,你很了不起!我也想继续读书,你能教我吗?我现在是跟母亲学。”
“你们楼上有小刀和钉子之类的硬东西吗?”
“没有,什么东西都没收了。你长得什么样?不会太难看吧?”
“和其他人长得一样,鼻子眼睛都一样多。至于长相,至少不会让你看见我后就吓得调头跑。”
“你说话很有趣,看来性格很大方。”
“那叫幽默。性格确实很爽朗豪迈。”
“你以前在哪里上的小学?”
“在京都读了三年,在夏江读过一年半,以后就休学了。”
“哇,我们还同过学。我也是在京都读的一年级,二年级只读了一半就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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