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别离曲(上)(2/2)
“翁主的家乡就是明郭。”葵叶轻声回道。
悬月并没有回屋里,而是信步走出了紫宸宫,来到了湖边,停步在树下,扶着粗壮的树干,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不禁出了神。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口依旧不大不小地扯疼着。的确不可能忘记吧,因为这个名叫“明郭”的地方曾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
“啪”的一声,一块小小的卵石打上了湖面,激起串串波纹才沉入了湖水。悬月寻声望去,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落入眼中。再看到那熟悉的轮廓,她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扶着树干的手禁不住使上了力。不可否认,她是有些怨他的,即使能够理解他的立场,但是每次想起风扬,每次听到重楼被降了一等的爵号,她就没办法不怨他,以及她自己。然而即使是这样,再次看见他,她还是发现自己是想念他的。不远处的尉辰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了脸,那双总是盛着笑的眼此时却是哀愁的,映着粼粼的波光,像是要沁出泪似的。悬月心一紧,刚要上去,玉萧却出现在他的身旁,单膝跪着,低着头说着什么。然后,她看见他脸上迅速退去了血色,手里剩余的石子连连掉下湖里,惊起朵朵水花,沾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是顾不上,迅速抬脚跑了起来。他失了准点的眼让悬月担心起来,脚跟一转,立刻跃身跟了上去。
尉辰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两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由几个太监抬着的担架,一块白布蒙着上头的人,让他看不清面容,只是那个滑出架缘的枯瘦的手,让他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放下。”
为首的太监一愣,见是贵为东宫主位的黑王,立刻上前谄媚地打了个千,“奴才福寿给二殿下请安,二殿下万福。”
“放下。”尉辰盯着那没有了生命力的手,一字一字地说道。
福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担架,立刻会意,“殿下,那只是舞凤殿死的扫地奴才。这得送出宫去,免得晦气传给了各位主子。”
“我说放下。”
他森冷的语气让福寿有些了然,立刻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一边继续涎着脸道:“殿下,这天气热着呢,这尸体若是腐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放下,我说放下!”尉辰大喊着就要冲上去,被身侧的玉萧一把拦住,“爷,不可以!”
“放下,放下!给我放下!”尉辰使劲推着玉萧,拼命将手伸向担架,凄厉地喊着。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让刚到的悬月不禁呆立在地。她从没有见到如此失控的尉辰,她所看见的尉辰一直是神秘地笑着的,他的心绪一向无法猜测,如今,却如此**裸地表现出来。
“爷,你冷静些,不可以。”玉萧死命地拦着尉辰,脸无可避免地被挣扎的尉辰揍了几下。
“你放开我!”眼看一行人就要走离他的视线,尉辰用力揍向玉萧的腹部,挣开他向前跑去,“放下她,你们放下她!”
“放下她!”悬月冷声喊道。
见是月翁主,福寿拱着手上前,欲开口,脖子上却抵上了薄薄的冰凉。他颤抖着垂下眼,在看见那泛着寒光的“流星”时,几乎停止了呼吸。
“死奴才,好大的狗胆,连二王爷和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吗?还不把人放下!”
“翁主…奴才是…”
“你认为以本宫的身份,要你这死奴才从宫里头消失会不会很难?”悬月微眯起眼,金色的眼透着杀气,让福寿手脚都抖了起来。
“还不快放下!”福寿尖着嗓子叫道。几个小太监立刻放下担架,在悬月冰冷的目光下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一时间,本来喧闹着的院子又沉静了下来,只有蝉依旧在枝头嘶鸣着。
尉辰一步一顿地走着,到担架旁,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他的手颤抖着伸向那白色的麻布,一寸一寸的揭开。在那面容再无遮拦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时,他顿时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勇气,无力地垂下头,双手撑着地,像是用劲了所有的力气才支撑着。
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道躺在那没有了气息的人到底是谁,但就只是他那颤抖的双肩和那紧抓着地面的五指,悬月就知道他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她静静地走到他的身边,弯下膝跪坐在地,伸出双手拥住他的肩,让他的脸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你可以哭,任何一个悲伤的人都有哭泣的资格。”
尉辰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紧地让她有些生疼,但脖颈间源源不断地湿意让她无暇顾及,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尉辰嘶哑地吼着,那股悲伤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可是她却无法回答他,因为在这座皇宫里,有太多的为什么是无法得到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