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魍魉姬(五)(2/2)
“这个天下,只要他还坐在那儿一日,便还是他说了算。他要的结果,是不择手段也会实现的。”
悬月当然知道。十皇子这事看似蹊跷,细想就可知是雪嫔下的毒手。龙帝一世英明,又岂会载在这等拙劣的诡计上。只是,他知道了,也是不会吭声的,甚至还乐得见他们几个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转向了他划下的终点。
龙帝是要借她的手昭示云雁落的身份啊!
她颓然地垂下手,看着那妖艳的女子轻笑着领着那被她掌力重创的奴仆离去,那笑声如银铃摇响,在风中散开,很是动听,入了她的耳,却似魔咒一般,她用力的搞住耳朵,仍是听的清清楚楚。
那笑声,是皇后的,也是雪嫔的,嘲笑着她的天真,也嘲笑着她的自欺欺人。
即便已经是入了春的时候,还是残留着冬的严酷,入了夜,更是冷上几分,冻得人瑟瑟发抖。绕是展风这等的练家子,也是有些耐不住的,动了动快要被僵硬的手脚,却在无意间看见一人只穿着单薄的衫裙,雪白的衣,苍白的脸,半点血色都没有,幽幽荡荡地往这边走来,鬼魂一般,心头一跳,就要开口利喝,却是葵叶眼疾手快地捂住他薄薄的唇,拉他到一旁,好声说:“展哥哥,你别喊,是我。”
葵叶身上有着与悬月相仿的淡淡梅香,此刻又是靠的极近,展风就觉得自己呼吸间全是她的味道,心念一动,脸就红的像要渗出血来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葵姑娘,我知道了,你站开些,我不喊就是了。”
葵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退了退身又道:“悬月只是来说两句,王爷不愿见也是无妨的。”
展风抓抓脑袋,也没想到重楼此次也是这般的坚决,说不见就不见。只是能够说不爱就不爱吗?风花雪月这种事,是离他这种粗人挺遥远,但他也是明白的,最不可能简单割舍的便是感情。
重楼心里头其实有多苦,他是看在眼里的。
也只能冤上天太狠心。
悬月也是清楚重楼不会见她的。重楼这人往日看起来是好脾气,也是有执拗的时候,一旦他下了决定,就不会改变。更何况这次,尽管无情了些,还是为了她。牵扯到她的事,重楼更是固执,即便她恨他也无所谓,他只做他认为是为她好的事。
可是,她此刻还是想见他,只是一个被灯火投下的背影也无所谓。
她真的毫无办法了。
雪嫔死了,她还能做些什么?
看着云雁落死,她是万万做不到的。该下地狱的本该是她,可是一次又一次,总是有人替她去了,留下她,一次又一次面对着他们的尸体。这回,她再也不愿了,她一定要救出云雁落的。
可是,云雁落生,等待重楼的就会是死。
皇后说的其实一点都没错,她也是自私的,无论最初是怎样的,现在重楼想要这个天下,她就想给他。但是,现在,她不但给不了他天下,她还要亲手摧毁他辛苦累下的希望。
云雁落的身份若是公开,储君这位子,重楼是再无希望的。
“重楼,我该怎么办?”她扶着冰冷的门框,缓缓坐下地,“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屋里的灯火浅摇轻晃,重楼散着长发,肩头披着外衣,也是在千百卷宗中寻求着救下云雁落最后的方法,门外的这声叹息,让他心跳停顿了一下,手里的书卷哗啦啦落了满地。
已经这么晚了,外头该有多冷?他几乎要打开房门,拉她进屋,但他不能,近日他身边的眼线又多了几重,这个关头,他必须狠心,这是为她好。明知必须这样,听到她压抑的哭声,他心仍是疼得都拧了起来。
他压着胸口,无声地走近门口,听着她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中此起彼伏。
“对不起,重楼,我必须救云雁落。”她强迫着自己站起身,垂着头说道,“你恨我也没关系……最好……最好你是恨我的,就像当初我说‘我恨你’那般。”
她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转了身就要跑,却听到门板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我恨你。”
她笑了,抹去泪,终于有勇气跑向腾龙宫。
听着那越加远去的脚步声,重楼觉得自己的心也渐渐地空了,就像当初母后去世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