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吹草动(2)(2/2)
后来街上就传开来,说他狂得那玩意摇铃铛,这遭好,在狱中让人给骟了,再也摇不起来了。这些人大多得过张瑞祺的好处,念着二爷的好,在言语里就加入了一些同情的言语,张瑞祺受不了这个,这才蓄起了胡子,开始拖拉着身子上街。
张瑞祺感觉这雾气随着呼吸钻进了心胸,里外透着沉闷,又嘬了一口茶,努力不去想这些烂事。刚刚平复下来,却听到大墙外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叫,“二爷!老二爷!不好了!捻子攻寨啦!”
张瑞祺一个激灵,噗一口又把茶水吐了。将大襟一撩,顺着靠在墙根的石板就跑上了墙面,踩三步纵一步,一脚蹬上了墙垛的砖窝,好似惊鱼跃水,身子腾了起来。将手一攀墙头,腰腿一荡就翻上了两丈高墙。
而今的局面比十年前更要凶险。老牌的土匪啸聚山林,在西边掐住伏牛山地区;小伙的贼人又扼住商路北口,不断地骚扰来往商队;南边的阜阳自早就有白莲教的分坛;东边的涡阳却又是捻军的老巢。哪一路都不好对付。
遥见前门墙头的家兵晃着小旗传递着讯号,张瑞祺看到是“平安无事”,略微放下心来。又磨胫窄身,一溜小跑上了屋脊。
大墙外站着几个气喘吁吁的庄户,正小鸡抢食般地拉扯着。张瑞祺喊了一嗓子,众人先吓了一跳,而后抢着禀告“方才来了两匹快马……”争吵着却说不出什么具体情况,商议了一阵,才道“恐怕是飞捻要攻寨了!”
张瑞祺骂了一句“捕风捉影,妄断猜疑!”这群人又吵嚷着说,镜仪少爷知道详情。张瑞祺寻思了一下,拿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道:“回春解冻,青黄不接,攻个鸟寨?不要大惊小怪的,都忙活着耕种吧。”
众人扭捏着不走,张瑞祺从腰里掏出几枚铜钱,喂鸡一般丢出去道:“真是飞捻,二少爷自会回来。不放心就先把家人搬进来吧。”
铜钱哗啦一下砸在地上,众人脚踩手抓地领了赏钱,这才嚷着“谢谢二爷”离开了。
这些人一走,张瑞祺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向远处眺望了一番,却只看到阴沉沉的一片。将身一片,又一蹬墙垛下了大墙,喊了一声“找玉政来!”话音刚落,就有小嫚子禀报,玉政正在门外。
玉政是个谨慎细心的镖师头领,深得张瑞祺信任。方才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老头子一问,他又参着见解禀报了一遍。最后还特地请示,“要不要找二少爷回来?”张瑞祺脸上的愁云越积越厚,看玉政再无主意,这才说:“等等吧,是老虎是老鼠就看这一遭了。”
张瑞祺原有三个儿子,长子钰芳厚道懦弱,空有财神之名,却无掌家之能。次子锐芳精细圆滑,让人不敢托付。老三铤芳单纯冲动,却最得张瑞祺喜欢。张瑞祺认为,似如今贼盗四起、民众萎靡之年,最需要老三这种英雄之才挑头做事。只可惜,老三没做成什么大事,反而中了陷阱死了。孙子辈就是长子长孙一根独苗,可惜茁壮有余,机灵不足。
袁镜仪本来是张瑞祺的外孙,三舅张铤芳见他天资聪颖,就有心招到自己门下继承武学。由于张铤芳独身未婚,大舅张钰芳又只有一个痴傻儿子,于是张瑞祺就找亲家换了帖子,把袁镜仪过继到了长门为嗣。
张家的传承是文武别传,相互制约,而且武学方面又不传六耳,对袁镜仪来说,回归张家是天大好事。不巧张铤芳是个气性子,张扬着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本来他就因为性情直快得罪了许多人,瑞昌的连环惨案又正好给这些擅使手段的人腾起了隐身的血雾。于是,劝说无用的张瑞祺,又含着老泪翻开家谱,在张铤芳的名字旁添上了一行小字。
当时的袁镜仪,武艺还差得远,但是他继承了张铤芳的血性,一心为叔父报仇。张瑞祺没了办法,只要好差遣玉政等高手监视着他。一次次吵闹,又一次次给按住,反复折腾,精神就散了。于是他放弃了想法,整日畏缩在田垄草堆里,只是牛马一般地耕作了。
“当家,袁老爷要见二少爷那事,需要我准备什么吗?”玉政知道张瑞祺的心思,他跟袁镜仪都把未来寄托在张铤芳身上,张锐芳感觉张铤芳死于冲动,而袁镜仪却感觉他死于算计,于是就仇视上了所有经营算计之人。而在院里住着,店里看着,睁眼就是勾心斗角,袁镜仪自然就厌烦了与人来往。张瑞祺当初也是咬着牙说,种地读书少是非,就让他反省反省吧。本以为他在外遭两天罪就回来了,没想到这犊子还真有倔劲。
老头子抬抬头,老天还是不清不浑地阴着,将手摆了摆,“我自有安排。”从桌上抓起烟袋荷包,想嘱咐两句,又咽了回去,只是轻咳一声,倒背双手出了小院。
张瑞祺前腿刚跨过门槛,身子就忽闪一下成了锅腰。玉政在后边摇了摇头,他清楚的很,张瑞祺的隐退只是在赌气,他放弃了什么,都不会放弃声誉。街上乡邻都在议论,说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传后人。说张家爷们都太精细了,这就当着报应在后辈身上。这叫张瑞祺怎么受得了?
他对儿孙过分严苛,也只是盼望儿孙好好活着。他感觉对不起老三,也只好在袁镜仪身上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