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赊旗灰烬(1)(2/2)
“周口虽近,却不及西安安全,”一个瘦猴般的掌柜跟上一句,“是不是啊?刘掌柜,听说你们把骆驼驮子都调过来了?”
“可别说西安了,左大帅授命督办陕甘军务,定‘先捻后回’方略,若真把捻子逼回来,整个豫南都呆不住了。”说话的是一个大个子的掌柜。
瘦猴掌柜一抖衣袖,两只小眼睛眯缝出一种难以琢磨的坏笑,抱拳道:“好啊,恭喜王掌柜了。”
“喜从何来?”大个子王掌柜低低地抱着拳。
“你们票号就是手眼通天,听这话儿跟左大人都攀上交情了?想你们这些年汇兑官饷,做得可是风生水起,最是能看准这等时机了。”
“不敢不敢,好不好?看看阜康便知晓。”大个子看出这小掌柜是在调侃自己,耷拉着眼皮,掏出烟袋荷包开始装烟。
有人插言道:“也别说左季高了,听说捻子直逼京师,都打到保定了,左季高上京勤王,一时半回是顾不得西路了。”
“关中也不好呆。”一位身后跟着刀客的老陕帮道了一句。
“是不好呆,你们的吴老帮从周口回来了?”
老陕冷冷地道:“我看你娃好本领,不出春秋楼却啥都知道。”
“正是没有本事,这才多听人家的主意。”
“都别吵吵了,想想怎么办吧。”陈掌柜狠狠剜了瘦猴一眼。
山陕会馆是山西、陕西两省的商帮会所,关陕商帮是垄断南段镖路的大商帮,虽说近些年西帮兴盛,但此时赊旗镇的商行会长却是陕帮党家的这位党彦堂。自康熙年赊旗镇繁荣起来时,便已经有了党家字号了。
关陕帮的老家在西边,此时大多陕号都做了调度,或者撤往了洛阳、丹凤,或者押解镖银回老家了。这位党先生是驻号的东家,特地调回镖师,又请了关山刀客奔回救护。先日赶赴周口镇的吴西贝,便是关山刀客的联络人。他是真把赊旗镇当做了自己的本营,就是所有商号都撤离了,他也会抵抗到最后一刻。跟他争吵确实不该。
“还能怎么办?有钱就从老家雇刀客呗,能冲出去就冲,冲不出去就散了银子。”
“哎。”众掌柜都叹息起来。同行是冤家,即便到了现在,这些同乡掌柜们还是紧守着各自的机密秘而不宣。
党彦堂靠近陈掌柜问道:“陈掌柜,可知这娃是谁家的?”
陈掌柜嘀咕道:“现在人慌马乱,鱼龙混杂,熟人也不熟了。”
党彦堂明白了陈掌柜的好意,狠瞪了几眼不再言语。
“孙掌柜年轻有为,你们票号是窖藏还是运现呢?”那位瘦猴掌柜又闪着一双小眼睛,回过头继续调侃。
“哎,号都撤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听意思就是运现了?”大个子王掌柜把装好的旱烟又磕回了荷包。
现在最犯愁的就是怎么把账本跟白银运出去,哪家票号放在赊旗分号的银子都不少。寻常年月应急,可以临时发散出去,可如今捻子杀红了眼,什么行情都摸不准。而关键时,一些的商号,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击一下对手。
“怎么运?镖局都不接镖了,拿裤裆兜着运?”
“还顾得斗嘴!”说话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
“你们不急,你们常家的护院可是出了名的,‘王家的枪,戴家的手,左家的弹腿天下走,安家的大弓射出口,大盛魁的镖师不用吼’,这五家都跟你们有合作,大驼队已在泽州等着了吧?”那瘦猴掌柜显然是把贫嘴当做了缓解压力的乐趣。
“我们存得是大宗砖茶,可不是几辆银鞘就能拉走的。”
“是。我们号小,反而占了大便宜了。怎么样常公子?捎我们一路如何?反正几个银鞘就装下了。”
“烧什么烧?还是多给关二爷烧香吧!人家的镖师是来护送公子回府的。”
“哎!要我说,不是关二爷这春秋楼,家里就得给我们烧了。”椅子上的一位老掌柜实在听不下去了,戳着拐杖朝地上狠劲墩了两下。
“叫我说戴二爷才是我们的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