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上层精灵的挽歌 第八十四章 远去的群山（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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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尼奥”安吉丽娜低吟道，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穆比尼奥狰狞而又消瘦的脸庞，试图唤回他的宽恕和良知。

但那已经无济于事，被心底里的憎恨所扭曲的穆比尼奥此刻已经完全疯了，以往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压迫着他，同时也保护着他的母亲在他的眼中不再是一个带着微不可察的憎恨去敬畏的长者，而是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

他看不见她惊惧又带着怜惜的目光，看不见她颤巍巍地向自己脸庞伸过来的那双血手，也看不见周围从巨大惊愕中醒悟过来，朝抽出法杖自己围拢过来的侍从们。

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能刺穿，和不能刺穿的东西。

“都是你的错！！！”

他大声重复道，再次举起了剑。鲜血溅在脸侧。

安吉丽娜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叫声，侍从们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看见了极其残酷的一幕：穆比尼奥踩着他们主人——也是他母亲，浸满鲜血的胸口，一手挥剑，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颅砍了下来。然后举在手里，迎风而立。满脸的鲜血也遮掩不住他疯狂的表情。在他脚下，安吉丽娜徒劳挣扎的手重重地落下。

侍从们被这恐怖的一幕吓着了，按理，这种杀主的行径是需要立刻报复的，但是眼下诡异的情况却让他们无法下定决心。面对一名站立不稳的囚徒，数十人竟然不敢上前半步，任凭明显已经失去心智的穆比尼奥癫狂地发泄着他臆想中的愤怒。

现在，他们明白了奄奄一息的穆比尼奥不顾一切地奔跑的原因了：那不是求生的**，而是手刃敌人的决心——即使明知这名敌人是自己的母亲。

安吉丽娜并不是一个和善和有魄力的主人，这些大部分是临时招募的佣兵和充作侍奉的法师学徒们并没有为她捐躯的决心。于是在这一幕荒诞但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刺激下，他们开始退却了。当第一个人从慢慢后退变成转身狂奔的时候，所有侍从都开始动了。他们朝密林深处溃逃。就像是被在一个粪团上聚餐的苍蝇突然被路过的性口惊扰到一样，嗡地一声，一哄而散，消失不见。

只是苍蝇能够在性口纷乱交错地脚步中从容地遁走。而他们不能。

宣泄之后。癫狂褪去。失去了力气地穆比尼奥跪倒在血泊里。捧着母亲已经不再会苛责自己地头颅喃喃自语。

接二连三地弓弦声伴随着此起彼伏地惨叫声在周围响起。然后很快又寂静下来。只有海风依旧在林间不知疲倦地穿梭。

穆比尼奥泪眼模糊地抬起头。但是稀疏树梢漏下来地强烈地阳光让他无法看清楚卡列尼娜地面孔。看见地只是阳光下藏在一个斗篷里地阴影。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报仇了！你看！很简单！我做到了！“

他将头颅举在面前。来人放下弓。掀开湿漉漉地斗篷。露出了她精致地面孔和墨绿色地短发。是卡列尼娜。

没有得到回应，穆比尼奥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头颅，又望了望卡列尼娜。说：“你不是他们？你是来杀我的吗？“

卡列尼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抑或是看着他手上的安吉丽娜。思绪万千。

解决这场交易潜在的麻烦，这就是老人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起先，卡列尼娜认为，这只不过是个一时兴起的试探性的命令，考究一下自己的坚定程度。毕竟众生之门的办事方式和精灵是有很大区别的，他们需要知道卡列尼娜能够承受的限度。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从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安吉丽娜，没有想过顺利的交易会徒生波澜，更没想到她一直刻骨憎恨，但曾经以先祖的名义起誓不会兵刃相向的安吉丽娜会在自己面前以这种极端屈辱的方式了结。

——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并且看着他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没有比这更加残酷的报复方式了吧？！

卡列尼娜明白，这不是个考验能力的任务这么简单，秀。老人通过这种让安吉丽娜母子自相残杀的手段向自己展示了他无所不在的控制力，还有威慑力。

卡列尼娜还知道老人想说什么：他一面借用着，‘给与你无法亲手解决的仇敌一个惨烈的死亡’来赢取卡列尼娜的忠诚——或者说初步的感激和友善。另一面又在暗示：‘我知道你过去的一切。’用这个暗示来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精灵高层的身份和超强的个人武力让卡列尼娜注定不会完全地服从命令，也不会是一个可以牢牢控制的探员。往常情况下，老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的队伍里的。但是马上就要进入第二个蜜月期的两族新局势，让他无法拒绝她的入伙要求。

这种时候，一个聪明而且非常有力的警告就显得有必要了。

虽然这个警告对卡列尼娜来说，并不是那么有趣。

翡翠龙后的预言和安吉丽娜的利用是纠缠卡列尼娜一生的噩梦，前一个随着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和弗朗西斯的失踪开始向另一个方向转变，而后一个，则是以这种骇人听闻方式了结。

——这也没什么不好！

眼前，神志不清的穆比尼奥捧着他母亲的头，祷告一般地喃喃自语。

“杀了我吧！”穆比尼奥说。

卡列尼娜抽出佩剑，指在穆比尼奥的面前，众生之门高阶探员的新佩剑折射出一溜灼眼的光芒。

但是片刻后，光芒隐没，剑重新收回了鞘。

她确实很想杀了他，不管是作为惩戒杀人凶手还是彻底了结过往的恩怨，这都是唯一的结局，但：

——对有些人来说，活着要比死掉惨烈百倍。

卡列尼娜收起了弓，朝海滩走去。

在她身后，穆比尼奥开始大声咒骂：

“杀了我！要不你会后悔的！！！你们这群猪猡！鼠辈！懦夫！寄生虫！我，伟大的星空剑士穆比尼奥，会把你们从我这里拿走的一切都夺回来！是把，母亲？你说过一切都会是我们的——对！你们等着瞧好了！！给我回来！“

他朝她消失的方向大力丢出了安吉丽娜的头颅。头颅穿过树枝，落在沙滩上，张着嘴，无神的双眼向上翻白。

卡列尼娜的脚步没有停留，海浪缓缓地爬过了杂乱的脚印，将它们抚平。也许一次不够，但是两次，三次，更多次，就可以了。

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在海湾微弱地回荡。这时候的海面，浓雾已经褪尽了，海浪在阳光中缓缓涌来，双舰安静地停泊在海面上，海鸥们依旧不倦地徘徊其上。

而远在灰羽山的另一艘船，情况则正好相反。

“

次！这次肯定行了伙计们！都给我精神一点！三！二]始！”

随着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鸟群哄地一声从附近的林区里飞起，飞快地朝远处飞翔。

碎石站在远望号下面，手遮额头，仰起头，向上望。

“还是不行？”他大声喊道没人回答他，但是正是这种情况给了他答案。

“俺说过，它已经不行了！别老指望这种飘来飘去的玩意，老老实实走路不行吗？要是你早同意俺的注意，没准我们这会已经到泥链镇，在酒馆里好好歇着啦！”他继续大声说。

飞艇船舷上，加兹维克的脑袋露了出来，它按着帽子，朝下说：

“是啊，是啊！泥链镇。听起来好远啊！可是——要是明天早上之前我修好她，我只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就能到外城找那小子算账，而不是冒着迷路的危险花一个月的时间陪一个又矮又胖的大胡子翻山玩！我早说了！你这么迫不及待那就自己去好了，别在这里瞎嚷嚷！”

“嗨！嗨！你在挑战俺的耐心吗？要不是担心你的安全，俺还真想把你丢下，自己一个人走！”

“你可以这么做！不过现在，别烦我了！你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碎石挠了挠头，哑口无言。现在距离弗朗西斯消失已经六天了，也是他被开除出巡山人，撤销外交官头衔，并且正式剔除熔炉议会内阁成员身份的第四天。

虽然这究竟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哥哥火刃这么郑重其事的态度显然不是丢失铜扳指这么简单——但是毫无疑问，这件事情绝对和弗朗西斯有关，因为他消失了。

“他的铭牌还在俺的手里，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的话，肯定会回来的！俺要找到他，把事情弄清楚。好好问一问他拿着俺的东西做了什么！“碎石这么冲着他哥哥说，然后就得到了自己被除去职位的命令。

他并不知道这仅仅是因为火刃不希望他再固执地深究下去而采取的保护态度罢了。

因为事情的真相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一向口无遮拦的碎石。

灰羽山的战事在弗朗西斯的调解下结束，虽然表面上是两败俱伤，最后被精灵远征军一举围困，彻底了结战争。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弗朗西斯并没有能让精灵远征军彻底对矮人倒戈的把握，所以除了以战略需要的名义占领涌泉要塞之外，精灵远征军根本没有参加战斗。所谓的完美的结局也是三方首脑互相妥协的结果。作为最大战败方的奴隶联会在生命得到保证的前提下向精灵和矮人无条件投降。

而作为他合作的回报，弗朗西斯将处理战俘的事情全权交给了矮人。反正根据他的估计，精灵是肯定不会越过矮人来插手战俘的事情的，事实也差不多。俘虏总数是四万出头——包括另两个营地尚未完全投入战斗的人类佣兵和身负重伤却还芶延残喘的伤员。精灵方面提出要求的时候，矮人们交付了其中完全没有用场的一半，另一半奴隶联会的精锐私家军却早已在潘索斯的带领下，绕过弗朗西斯授意露出的防御空缺，离开了迷雾森林，消散在了外迷雾森林。——火刃和潘索斯之间的协议：人类联军俘虏无偿为矮人们劳作五年，再加上一笔奴隶联会的大财富，换取潘索斯和他的两万精锐私家军的自由。

这是弗朗西斯能够调停战争立足点，也是火刃和潘索斯互相妥协的基础。

不过那还不是真正的重点，真正的重点是：矮人和奴隶联会，还有众生之门的合作。

成熟的政客都是利益至上的，当有利益的时候，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必意外。弗朗西斯深谙此道，火刃和潘索斯也都明白，所以在弗朗西斯的提议下，三者之间有了一个更深层次的合作：建构三边共存的灰羽山新秩序。

这不是指明面上的武装割据，也不是暗势力渗透——在森林绝对统治者精灵的眼皮底下玩这些间谍游戏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三个人除了弗朗西斯之外都是老于世故的领导者，不至于在一次惨败之后还有胆量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试探精灵的底线——这个秩序指的是商业上的。

那就是售贩稀有矿藏和武器装备。

重创之后的矮人们需要除了矿石之外的资源重建家园——求助于精灵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那只会是精灵们摄取政权的好借口。

付出大笔赎金之后的潘索斯和他的那个隐秘的家族需要新的经济来源——奴隶联会已经是昨日黄花了，想要再次崛起，只有迅速地吸取资金，扩充势力，再谋发展，这一切在战前已经准备就绪，但是在战败又被弗朗西斯彻底揭穿之后又何从谈起？弗朗西斯的橄榄枝，潘索斯完全无法拒绝。

再说弗朗西斯，则需要的是一个即使是背叛也不会轻易倒向众生之门的盟友，免得一旦自己在众生之门内部的政治斗争中落下风也有一个栖身之处。

而且，即使类似的顾虑远在天边，将两大势力的把柄握在手里，将他们的行径放置在自己视线可及处，又多一条生财之道，对众生之门来说也是大功一件。足够说服‘老人‘对自己委以重任，并且极大地巩固自己的地位了。——弗朗西斯还没忘记雅琳在上飞艇之前对自己说的话。赞比尼亚商会的会长想要见见自己。这显然是决定自己和雅琳命运的一次见面，虽然不确定对方会持有什么样的态度，但无论如何，给自己增加一点砝码是没有错的。

这是个对三方来说都无法拒绝的好主意，此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火刃和他的熔炉议会不再对精灵们那么强硬，而是表现出因为战争而大伤元气之后该有的示弱和顺从，对精灵们作出大步的退让和妥协，从而获取更的开采权。

迷雾森林何其广袤，其间的矿藏即使是百分之五十要无条件交给密斯特拉，余下的也足够矮人们挥霍的了，再从其中选择性地漏出一些，就算再精明的书记官也无法察觉到可疑之处。矮人们完全有操作的空间，有成为大陆最大矿物和武器供货商的能力。

潘索斯的奴隶联会虽然解散了，但那只是有战斗力的部分，那些遍布大陆却又不为人知的销售渠道还在，他拥有成为一个成功商团最基本的东西。

而作为能够影响翡冷内海地区政治局势的鸽组掌控者弗朗西斯则是他们的保护伞和监督人，一旦有任何一方违反协议，那么都会招致来自众生之门的激烈的报复。

作为人类联合王国的一员潘索斯显然无法承担这种灾难性的后果，必然不会倒戈相向，而远在迷雾森林晶歌山脉的火刃和他的熔炉议会倒是并不是很顾虑这一点，但是他们必须顾虑精灵。

弗朗西斯远征军统领的身份，清楚地告

们奥兰那学院和密斯特拉之间存在的密切关系，一旦t3被泄露给了精灵们，精灵很有可能迫于压力对矮人们动手，毕竟到目前为止，矮人对他们的帮助也仅仅驱赶走了豺狼人，并且成为夜歌森林防御人类攻击的第一道防线而已。无法保证忠诚的时候，一个强大外敌短暂而又虚假的友谊要比内部反对派有限的帮助要重要得多。

所以，无论如何，弗朗西斯都完完全全地占据着上风，牢牢地站在获益人的位置上，而且更加美妙的是，这些交易都会在火刃和潘索斯的组织下稳当地进行，作为最大的受益人，他不需要做任何事，甚至不用出现在幕后，就能坐享其成

“掌控者，而不是颠覆者，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原因。“加森的这句话让弗朗西斯获益非浅，也是他行动的方向。

而“最小的代价，最大的利益。”这是弗朗西斯从女皇那里学来的手段，也是他最终决定调停矮人和人类联军必然两败俱伤的战争，并且操纵他们成为利益联盟的原因。

最终，他成功了，但是在另一方面，却彻底地失败了。

毕竟：“世界不是为一个人准备的。”

迷雾森林这场众势力的角逐之中，没有完全的失败者，有的，只有相对的赢家。即使是唯一没有投入过多的精灵女皇，也失去了她的儿子——尽管她并不在乎。

已经死去的人没有再提起的必要，而活下来的每个人，依旧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着。他们所做的一切，你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说，谁的运气更好，或者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