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石破天惊的秘密(1/2)
田笑雨跟随政府的救援车队踏了中尼公路。
车窗外,雪越下越大,越来越急。积雪像一床厚厚的棉被铺在苍茫的大地上,公路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模样和走向。司机只能沿着前面车辆碾压出来的车轮痕迹摸索前进,救援的车辆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摆不定,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这样严酷的环境是田笑雨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感到紧张,下意识摸了一下挎包中那块冰冷的石头,想起进藏前和妈妈的对话:
“妈妈,学校动员大家去西藏。今天我报名了!”
“西藏,为什么你也要去西藏?”妈妈一惊。
“一直以来,爸爸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谜。我想知道爸爸为什么去西藏,他在那里做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
“干嘛要知道,他已经死了!”
“我必须知道。这么多年爸爸就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间,不找到答案我是不会甘心的。”
“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他再也回不来了!”妈妈叹息道。
“我想去聂拉木,想去看看那是怎样一个地方!”
“你不能去。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如果你也有什么意外,我……”
“我必须去,任何人也挡不住我!”
妈妈的确没能挡住田笑雨的脚步。
就要出发了,妈妈拿出一个石头和一个破旧的绿色日记本,说:“这是你父亲留下的。去吧,去寻找你要的答案吧!”
田笑雨从不知道妈妈还珍藏着这两样神秘的东西。第一次见到这块光怪陆离的石头和残破发黄的日记本,她惊呆了,轻轻抚摸着银灰色的石头,想不出这里有什么故事。她急切地想打开日记本揭开心中的谜底,可是,在翻开日记本一瞬失去了勇气。她带着疑惑,装上石头和日记本,踏上了去西藏的道路……
此时,她就抱着这块石头,轻轻翻开了日记本:
“1963年8月16日,我告别新婚不久的妻子由国家选派奔赴西藏。这里的一切都令人肃然起敬,我们一路跟随磕长头的朝圣者奔向心中的圣地,看见一个个朝圣者匍匐在地深情亲吻着大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朝圣者,正一步步迈向心中的梦想。走过终年积雪不化的唐古拉山,穿过绿草茵茵的藏北草原,我们终于站在了魂牵梦绕的布达拉宫脚下。为了掌握青藏高原矿产分布的准确信息,填补地质探测的空白,我们这批年轻的进藏地质工作者决心在这里书写青春,改写历史……”
父亲进藏的路线和自己完全一致,唐古拉山、藏北草原、布达拉宫……当初,看见雪山上匍匐前行的朝圣者,自己也曾和父亲一样心生敬畏,站在高高的布达拉宫脚下也同样心潮澎湃。田笑雨冥冥之中感觉命运在有意安排着什么。
一个急转弯,司机踩了一脚刹车。田笑雨本能地抓住扶手,看了一眼表情严峻的司机,问:“刘师傅,你经常走这条路吗?”
刘师傅放慢速度小心驶过一个雪坑,说:“我开车十来年了,每年都要在这条路上走几个来回。去的时候拉国内的日用品和电子产品,还有我们老家的丝绸,回来时拉尼泊尔的手工制品。”
“你们经常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吗?”田笑雨在窗户上划出几道手印,看着急速落下的雪花前赴后继扑向大地。
“何止是恶劣天气,这条路就是一条生死线,经常发生雪崩、泥石流、山体滑坡等灾害。记得我第一次上中尼公路就目睹了一场惨剧。当时,我们三辆车刚过聂拉木就遇到岩石垮塌,前面那辆车离我只有十几米远,我亲眼看见山上一块巨石‘轰’地一声落下,腾起的灰土十多米高,像*爆炸一样。我跑过去,看到司机的*和内脏流了一地,血肉模糊,就像我小时候玩过的石块砸青蛙一样。当时就傻了!”
田笑雨眼前浮现出惨烈的画面,青蛙和*不断交替出现,白的、红的,还有不白不红的。她想吐,还有些害怕,把石头抱得更紧了。
刘师傅看了她一眼,问:“怕了?”
“怕!”田笑雨轻轻吐出一个字。
刘师傅淡淡一笑:“本来还想给你讲几个更惊险的,算了,不说啦!”
田笑雨真的不希望再听到什么,她把头扭向窗外,发现一辆货车侧翻在地,车上的大米撒了一地,白花花的分不清是雪还是米。田笑雨和刘师傅赶紧跳下车,发现货车司机的脚被变形的驾驶室死死卡住动弹不得,司机捂住骨折的小腿不停地*。
刘师傅拿来一根铁棍撬开车门,他俩合力把几乎冻僵的司机拉出来。刘师傅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司机盖上。
赶来的救援队长本想组织人力把侧翻的货车从雪堆里拉出来,可是积雪太深,又没有救援工具,只好放弃。队长把受伤的司机交给后面一辆车,并安排人员送他去医院,命令大家继续赶路。
田笑雨看见刘师傅衣着单薄,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对队长说:“刘师傅的大衣给受伤司机了,能不能从救援物质中给他一件?”
“不行!这是给灾区群众的!”队长不容商量的口气。
刘师傅也劝田笑雨:“这是救灾物资,任何人不能挪作他用!”
救援队员也站在队长一方,认为谁都不能破坏规矩。
田笑雨急得想哭,突然急中生智,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刘师傅身上,对队长说:“我现在是一名被困群众,可以给我一件大衣吗?”
队长一愣,看了看衣着单薄的她,对一个司机说:“去,给她取一件大衣!”司机取来大衣,田笑雨递给刘师傅。刘师傅穿好大衣上了车,不停埋怨:“我们不能违反纪律!”
田笑雨笑了一下,继续翻看父亲的日记:
“1963年12月24日,来西藏已经四个多月了,我们跑了许多地方,已经探明的矿产30多种,探明储量的6种。其中鉻铁矿的质量最好,品位高达50%,已经探明的远景储量有可能位居全国之冠,我们感到很欣慰。更令人激动的是,妻子来信说,她怀孕了,我就要当父亲了。我很感谢她,为了帮助我完成自己的事业,她没有阻挠我,甚至连一句怨言也没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心里十分内疚。没有什么回报她的,只有加倍地工作。前段时间我生病了,同事送给我一盆花,叫‘死不了’,说它生命力旺盛,永开不败。名字不好听,但是寓意很好,每当看见它,我就感到艰苦的环境没有那么苦了……”
“死不了”!田笑雨轻声念出来。自己不也有这样一盆花吗?虽然毫不起眼,但是非常喜爱。有了它的陪伴,日子无比温馨,充满希望。真的这么巧合,命运这样安排,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呢?此时,田笑雨仿佛闻到了花朵的芬芳,感觉花朵在心头微微颤动,继续看下去。
“1964年6月12日,这是个终生难忘的日子,我有女儿了,我的生命以一种奇妙的、全新的方式延续着。想象不出她长什么样子,一定很像我吧?妻子让我取名字,取什么呢?我常年在野外爬冰卧雪、风餐露宿,与凄风苦雨相伴。我想,就叫她‘笑雨’吧!哪怕是天天面对风霜雨雪,也应该笑,笑对困难,笑对生活。我希望她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勇敢的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
笑雨,就是凄风苦雨也要笑对生活。多好的名字啊!田笑雨一遍遍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把自己和照片上见过的父亲细细对比着。
接下来几页记录了父亲找矿的艰辛和发现矿产的兴奋,生活很艰苦,但他从不后悔。看得出他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很爱妈妈,很爱自己。
天很快黑了下来,看不清父亲后来又写了什么。田笑雨闭上眼睛,想着日记中的父亲,感觉父亲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轻声诉说着什么。
不一会,车队驶进了一个简易的运输站停了下来。田笑雨跳下车,看见一辆货车从另一个方向开进来,急忙奔过去向司机打听前方的路况和游客滞留情况。司机说道路被毁了好几处,前方有许多被困车辆和人员等待救援,缺医少药,没吃没喝的,情况相当严重,自己是因为车还能动,加上带的粮食和水都吃完了才到这里来应急的。
田笑雨又详细问了一些情况,将了解到的信息草拟了一份新闻稿,走进灯光灰暗的值班室,准备向报社报告,可电话拨了几次才接通。林江涛听了她传来的消息很是兴奋,说:“这是我们得到的第一个有关雪灾的详细情况,太重要了,我立刻去报告。你要注意安全,多保重!”正要挂断电话,林江涛又说:“你走后,浩天就一直守在电话机旁等你的消息,刚出去你就打电话过来了。要不要我去叫他?”
田笑雨心里一热,愣了一下,说:“时间很紧,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她放下电话,看见车队已经在等她出发了,赶紧加快了脚步。
“我猜你就没吃饭,给你拿了两个馒头,夹了些榨菜。”刘师傅把馒头递给她。“原以为我们开车的苦,哪知道你们当记者也不容易。”
田笑雨接过馒头啃了两口。车队继续行驶在黑夜笼罩的冰雪路上,灯光只能打到十米远的地方,悬崖和峭壁各分两侧,汽车像在迷雾紧锁的茫茫大海航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塌方处。
田笑雨借用手电筒的亮光继续翻看着父亲的日记:
“1966年10月21日,经过近三年的努力,我们已经探明的矿产有50多种,发现矿产地600余处。铜矿的储量仅次于江西省,藏东玉龙大型班岩铜矿世界罕见。锂的储量位居世界前列,石膏全国第二,硼砂、菱镁矿全国第三。初步探明西藏存在藏东、喜马拉雅、冈底斯山、羌塘四大成矿带,但是,他们说喜马拉雅山脉没有铅矿。我不信,这么宽阔雄伟的喜马拉雅山脉怎么会没有铅矿呢?我非要找出来让他们看看。今天,我已经来到珠峰脚下开始寻找铅矿了,看见珠峰云开日出,像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直插天空,我感到是个好兆头……
“我们已到珠峰脚下了,如果在白天,天气又好,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珠峰的身影。”刘师傅不紧不慢地说。
田笑雨觉得这不是巧合,是父亲的感召,是父亲的呼喊,是和父亲目光的相遇。她不由得向窗外望去,尽管外面大雪纷飞、漆黑一片,但是她却看见了父亲眼中的珠峰正洒满金色的曙光,霞光万道。
天色微微发亮,暴风雪还在肆虐,路面的积雪已有半尺多厚,车队减速慢行,父亲的日记也写到了结尾。她是那么急切地想看下去,可是,她又害怕看到什么。纠结了许久,田笑雨最终还是打开了最后几页:
“1966年12月28日,还有三天就是元旦了,一个月后我就可以回家过年了,好想女儿小雨啊!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已经会叫爸爸了吧,是不是已经会走路满地乱跑了呢?此时,我们几个人正走在去聂拉木的风雪路上。前面时有塌方、路阻,路很滑,雪很大,几次想停下来,可是,找铅矿,铅矿!一个声音呼唤着我们不停向前。我预感到就要找到铅矿了,就在前方不远的喜马拉雅山脉岩壁上,我一定要找到它!”
车队最终寸步难行停了下来,日记也翻过了最后一页,空白的页面一个字也没有,答案依然没有找到,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她不知道,但是,时间空间如此巧合的叠加,令她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田笑雨忐忑不安地走出驾驶室,看见滞留路边的车辆排成了长龙。有的司机坐在车里打盹,有的站在雪地抽烟。田笑雨走过去向他们了解道路情况,还爬上一辆客车察看旅客情况,清点被困人数。看到有的旅客冻得瑟瑟发抖,有的萎靡不振,田笑雨不停地安慰他们,并告诉他们救援物质已经运到,很快就会发给大家。
刘师傅他们很快卸下救援物质,有受困人员陆陆续续围过来。
田笑雨走进道班,看见火炉旁坐着几个体弱的旅客,他们不停地咳嗽。她仔细询问了他们的身体状况,又了解到一些受灾细节,并帮忙取来大衣和药品,然后朝塌方处走去。
她背着石头踩着半尺厚的积雪沿公路徒步前行,想着父亲的日记,猜想着后来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正行走在父亲当年走过的道路上。蓦然,她觉得父亲正在深情地凝望自己,轻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父亲近在咫尺,目光炯炯,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田笑雨不由得加快脚步追上去,向父亲伸出手去,可是,父亲突然不见了。田笑雨回头看时,发现雪地上留下两排整齐的脚印,一样的朝着前方……
田笑雨的思绪回到现实。不远处,只见山体右方的石块垮塌下来堵塞了近五十米的路段,一辆挖掘机正奋力把积雪和石块推向路边的深沟,十几名工人用铁锨清理着路面的碎石。田笑雨快步走过去,有人大声吆喝:“干啥的,回来!”她豪不理会,一块冰疙瘩滚到脚边差点摔倒,一只大手抓住了她。“不要命了!”那人厉声说。
田笑雨把围巾拉下来,说:“我是记者,我要找你们负责人。”
“找啥负责人,有话跟我说!”那人摘下安全帽,粗声粗气地说。
“胡坤,是你?”田笑雨兴奋地叫起来。
“哎呀,我的妈呀,西藏日报社的男人都跑哪去了,派你一个弱女子来闯珠峰?张浩天和李小虎呢,他们怎么不来?”胡坤叫嚷着。
“好了,别胡说了!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啊?”田笑雨站在路中央,又一块石头滚过来,她跳了一下。
胡坤把她拉到一边说:“你知道这是啥地方不,这是西藏最危险的公路,搞不好就要送命的!”
“别吓唬人,我不是已经站在这里了吗?快说,前面情况咋样,你们组织了多少人,什么时候能通车?”
“看来你这个记者还是个急性子,问题像连珠炮似的,我回答你哪一个好呢?”胡坤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说:“聂拉木境内的暴风雪已经导致中尼公路交通中断四天了。像这样的山体滑坡共有五处,每一处都造成了五十米以上的塌方区,我们已经清理的雪块和石土就达十几万立方米。目前我们日喀则交通局全体职工都投入到了道路抢险中,成立了抢险突击队,调集十多辆大型机械设备正全力抢修道路。怎样,记者同志,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吧?”
“还要多久才能通?”田笑雨心急如焚。
“目前我们已经清除了三处塌方,但是由于持续降雪,加上施工面狭窄,进度比较缓慢,剩下的道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完成。”
“什么,明天?”田笑雨焦急不安。
“是啊!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我们这些突击队员已经连续工作了几天几夜,平均每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你总不能让道路通了,我们都去见马克思吧?”
田笑雨看见疲惫不堪的胡坤不忍心再说什么。问:“你不是去修桥了吗?怎么又来抢修道路了呢?”
“人手不够啊,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我们都得上!”
“没想到你们的工作这么艰苦危险!”
“是啊,中尼公路由于要翻越喜马拉雅山,途径几个气候带,又处在极不稳定的地质结构变动中。海拔高,道路险,气候多变,地质条件恶劣,极易给道路造成重大损害。抢修道路是我们的常事!”
“有什么办法根除隐患没有”
“我现在正在琢磨这个问题,想对线路进行重新规划和设计,避开泥石流频发、雪灾严重、地基强烈变形的路段,再试着采用一些新技术,解决地表层冻结、消融对地基下沉的影响。不过,要想彻底根治这些顽疾,还得全面整治和改造。”
田笑雨说:“很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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