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雏鸟闯天涯(中)(1/2)
牛大力三人在万葵谷住了一个月,每天在孟其坪面前演练武艺,再由孟其坪指点他们。米小福表现得非常勤快,每天起早贪黑砍柴烧饭,擦桌扫地,特别是在孟其坪等人练武时,他更是忙前跑后地倒茶递水,殷勤得很,孟其坪等人都很满意,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偷学到了上乘的武功。
米小福白天观看牛大力等人演练,晚上偷偷出来,找一只木棍当剑,找一根柳条当鞭,偷偷模仿演练剑术和鞭术。米小福自身的武功悟性极高,他学的又是孟其坪这样武功大师的极高明招数,一个月之后,他的武功已达到三流以上的水平,一般的武士已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照旧装作一点不懂武功的样子,孟其坪等人对他也毫无疑心。
一个月后,牛大力三人告别孟其坪出发,约好一年之后再来万葵谷。米小福在牛大力他们走时很伤心,甚至流下几滴眼泪。其实他倒不是伤心离别,而是伤心牛大力他们一走,就无法偷学武功了,要等到一年后牛大力他们再来时才有机会。
牛大力三人走后,万葵谷只剩米小福和孟其坪两人,冷清多了。米小福每天照样砍柴烧饭,擦桌扫地,服侍孟其坪。可孟其坪每天多半是冥思苦想,并不直接演练武功。有时候他也演练一下,但只是一式半招,不像牛大力那样演练全套招式,所以米小福没有偷学到什么,只好每天复习演练以前偷学到的功夫。
单调的时间过得最快,转眼间又一个月过去了。这天米小福正在厨房里烧水,忽然有一只白鸽飞进屋来,落在地上不走了。米小福悄悄接近这只白鸽,一下扑过去抓住它。米小福大喜,抓着鸽子去见孟其坪,说:“孟老爷,今天真是福从天降呀。一只鸽子自投罗网,飞到屋里来了,我轻松地抓住了它。孟老爷,今天我就用这鸽子,给您炖个鸽子汤好吗?”
孟其坪看到鸽子,忽然脸色一变,对米小福大喝一声:“你过来!”
米小福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孟其坪如此大声地说话,心想:“是不是我偷学武功被他识破了?”米小福不敢过去,怕过去会被孟其坪突然出手一剑斩了,就躲在远处不敢靠近,准备一旦孟其坪过来抓他,立即转身就逃。
孟其坪见米小福在远处不敢过来,以为是自己大声说话的样子吓着他了,就放低声音慢慢说:“小福,你把手中的鸽子拿过来给我看。”
米小福这才敢把鸽子递过去给孟其坪。孟其坪查看鸽子的左脚,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铜环,系着一条细细的丝带,这原来是一只信鸽。孟其坪叫米小福把信鸽脚上的丝带解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师弟在大梁遇害,大力。”
孟其坪看后,眼中立即泛出泪光,他万没想到才与马步开分别一个月,他就遇害了。按理说马步开的武功不弱,一般人不敢轻易惹他,是谁杀了他呢?孟其坪正在思索,只听米小福叫道:“孟老爷,您看,又飞进来一只白鸽。”
这次飞来的还是一只信鸽,左脚上也套着一个系有丝带的小铜环。米小福抓住信鸽,解下丝带,递给孟其坪。孟其坪打开丝带一看,上面也是一行小字:“师父,二师兄在大梁遭暗算,我等也危险。玉茹。”
孟其坪叹长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我本想住在万葵谷里不再出去了。可是没办法,看来这次不出去不行了。”孟其坪转身对米小福说:“小福,你准备好干粮行李,明天我们就出谷,去一趟魏国。”
米小福也认识一些字,看明白这是牛大力和羊玉茹写来的求援信,知道马步开死了。米小福不知道大梁是魏国最大的城市,但孟其坪说去魏国,他猜想到马步开大概是在魏国遇害的。米小福想马步开铁塔一般的身材,犀牛一般的力气,又那么好的武功,谁能杀了马步开呢?米小福对马步开的死有点惋惜,这倒不是怜悯,而是马步开死得太早,他无法报马步开侮辱自己的一箭之仇了。
第二天,米小福准备好干粮、备用衣物等,装了一个担子。他挑着担子跟在孟其坪身后,向万葵谷外走去。一路上米小福特别注意认清道路,心想以后万一有什么事,还可以跑进万葵谷来避难。孟其坪和米小福在大山中走了整整两天,才走出山谷,看到人烟。又走了一天,才走上一条通向魏国大梁的大路。
孟其坪和米小福两人朝行夜宿,直奔大梁,一路无话。好在大梁离此地并不远,二人走了十天,就到达大梁。进城后,孟其坪找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客店住下,然后拿出钱来找裁缝做一身华贵的绸缎衣服,也顺便给米小福做一身好衣服。米小福穿惯了破衣烂衫,穿好衣服反而不自在,就劝道:“老爷,我的旧衣服还没破,就省点钱,不用给我做新衣服了。”
孟其坪听罢笑道:“傻孩子,你以为这是在万葵谷,穿什么衣服都行么?这种大都市,是以衣装取人的,你穿得不好,人家就看不起你。”
米小福对孟其坪的话不很理解,因为他出身低贱,从小就被人看不起,早就习惯了别人鄙夷看不起的目光,反而不知道被人看不起有何难受之处。
第二天,孟其坪和米小福两人沐浴更衣,米小福被打扮成一个小书童的模样,背着一个小包袱,跟在孟其坪身后。孟其坪叫一辆马车,直奔大梁城西的锦武馆,锦武馆是孟其坪的老朋友查骁夫开的武馆。孟其坪两人在锦武馆前下车,向门人通报了姓名,那门人进去半晌,才慢慢出来说:“老爷有请。”
门人领着孟其坪和米小福进去,不走正门,却走偏门,这让孟其坪老大不高兴,心想:“查骁夫这小子不就是开个武馆么,有什么了不起,居然在我面前摆起架子,耍起威风来了。”
要是按照孟其坪以往的脾气,早就砸掉锦武馆大门上的匾额了。可是他现在有求于人,只得忍口气,不去计较这种小事。进了客厅,不见查骁夫,只有他的大儿子查碧在那里。查碧见了孟其坪,也不行晚辈见长辈之礼,只是躬身作揖,行一个平辈相见之礼,更气得孟其坪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于是孟其坪大咧咧地坐下,不客气地问道:“老查哪里去了?”
查碧道:“莫非孟先生有所不知,家父去年过世了。”
孟其坪听说查骁夫已死,心中的气消了一大半,心想:“我说查骁夫怎么会对我如此无礼,原来他死了,不过他儿子可太不懂礼貌了。不管怎么样,看查老面子,就不跟他儿子一般见识了。”孟其坪叹口气,说:“没想到查老居然先我而去,真让人伤心哪。我和查老还是十几年前见过一面,那时他身子硬朗得很呢。”说着孟其坪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查碧带着孟其坪去查骁夫的灵堂,孟其坪给查骁夫上一炷香,拜了三拜,再回到客厅坐下。
查碧冷淡地说:“孟先生是家父的好友,家父常对我提起您。我听说孟先生住在赵国,这么大老远的到魏国来,莫非有什么贵干?”
查碧以前见过孟其坪,知道孟其坪曾是很有名的武师,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现在他已是过了季的黄花。当今武学界新人辈出,早就换上一批新的名人大师,能想起孟其坪的人不多了。查碧也知道孟其坪这样的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来必有什么事情相求。所谓有事相求,无非一是求借钱,二是求出力。要是求借钱还好办,送他几十两银子打发走他就完了,查碧还有这个财力。查碧最怕的是求出力,如果孟其坪来求他帮忙打架报仇什么的,那可是得罪人的事,绝不能干,所以查碧故意在礼数上怠慢孟其坪,想让他知难而退。
孟其坪见查碧这么一问,只好说:“我的一个徒弟在大梁被人杀了。贵馆人多势众,我想请贵馆帮忙查查是什么人杀了我徒弟,他的尸骨在哪里。”
查碧心里暗道:“我猜得不错,这老头果然是来求出力的。他先说请我们帮他查仇人,一旦仇人查到了,必然又要请我们帮他报仇。我和他并没多大交情,何必为他趟这个浑水呢?还是赶紧推托掉了事。”
于是查碧皱起眉头,为难地说:“这个么……,其实我接手爹爹的锦武馆后,境况就不如以前好了。我们这里的学生总喊学费高,要我给他们减学费。我要是差他们出去打探消息,耽搁他们的习武时间,怕他们也不会乐意;再说了,我这锦武馆也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武馆,不想参与那些打架报仇的事情……”
孟其坪听查碧这么一说,知道他是不肯帮忙了。本来孟其坪只跟查骁夫交情好,跟他儿子也没什么交情,他不愿帮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是孟其坪就告辞出来。
出门后,跟在孟其坪身后的米小福,忿忿地对孟其坪说:“老爷,那个小子……不是,那个公子,对您很不礼貌呀!”米小福见孟其坪被蒙羞,不知怎么也生起气来。
孟其坪拍拍米小福的脑袋,说:“孩子,你还小,不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二十多年前我也来过一次大梁,那时我可威风了。查骁夫,就是刚才那个查碧的老爹,亲自到城外二十里外迎接我,那时查碧见了我,磕头磕的砰砰响,唉……”孟其坪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孟其坪又带着米小福去找他在大梁的另一位好友汤武。汤武近年交了官运,在魏国朝廷中做了一个将军。孟其坪来到汤武的宅邸,只见汤宅门口熙熙攘攘,停满了车马,孟其坪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这朋友混得不错呀,居然有怎么多人来拜访他。”
孟其坪带着米小福来到汤宅门前,才知道今天正好是汤武六十岁大寿,这些人都是前来给汤武祝寿的。孟其坪对门人报上姓名,门人进去通报,不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请孟其坪进去。管家把孟其坪带到客厅,只见汤武正在与几位军官模样的人说话,管家大声禀报:“汤大人,赵国孟其坪先生前来祝寿。”
汤武抬头看见孟其坪,忙起身过来拥抱一下孟其坪,笑着说:“孟老哥,你居然也特地赶来为我祝寿,真是太给我面子了。”
孟其坪心里说:“我是来请你帮忙,不是来给你祝寿的。”不过这话说不出口,只得顺着汤武的话,说几句祝寿的应酬话。
汤武凑到孟其坪耳边,表示亲热地说:“老哥,你先去席上坐一会儿。我这里还有几个应酬,等我得闲就过来跟老哥好好聊聊。”
说完他大声对管家吩咐说:“请孟老哥上席入座。”孟其坪只得跟着管家先去席上坐下,等汤武有空时再对他说请他帮忙之事。
这种大官家的管家,都非常有眼色,他见孟其坪不是有权有钱的大人物,只不过是汤武过去的老朋友。虽说汤武吩咐孟其坪坐上席,那只是给他一个面子,重要的席位还是要留给达官贵人,于是管家就安排孟其坪和米小福坐在上席最边角的席位。
这个席位上已有几个地位不高的年轻军官坐在那里,他们见孟其坪和米小福非官非商,不是有权有钱的人物,也懒得与他俩说话,把两人撇在一边。过了一会儿,酒菜上来了。虽说孟其坪事先已经对米小福交待过,在酒席上吃饭一定要有规矩,可他们坐的是上等席,端上来的都是山珍海味,米小福从未见过这么精美的食品。刚开始米小福还有所克制,时间稍长他就装不住样子,露出下等人家孩子的穷酸吃相,一会儿撩起袖子擦嘴上的油,一会儿张开大嘴用手指掏卡在牙缝里的骨头渣,还不时用手抓盘子里的肉块,那几个年轻军官看着米小福的吃相,鄙视地皱起眉头。有两个军官悄悄说:“不知从哪儿来的穷小子,居然也和咱们一桌吃饭,真让人受不,一会儿找个机会教训他一下。”
米小福只顾吃,没听到军官们的话,孟其坪却听到了他们的话,于是拍拍米小福的头,笑着问:“小福,吃饱了么?”
米小福一听这话,忽然想起自己只顾吃,忘了注意吃相,不由红了脸,悄悄把两只沾满油腻的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他只顾了擦手,却把好好一件新衣服擦了一个大花脸。
孟其坪轻声对米小福说:“小福,爷爷求你一件事。一会儿如果有人打你的话,千万要忍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千万别给爷爷惹事,好么?”
米小福第一次听孟其坪如此客气地对他说话,不由受宠若惊,使劲点点头。不过他也有点奇怪,心想:“我们是到这里来做客的,别人干嘛要打我呢?”
米小福吃得太多,不一会儿就要去上厕所。米小福一走,对面两个年轻军官相互递一个眼色,悄悄跟在米小福后面走了。孟其坪见此,怕这两个军官要去欺负米小福,正准备起身也跟过去,恰好此时汤武过来敬酒,孟其坪不好走开,只得先应酬汤武。
米小福从厕所出来,兴冲冲地往回走。走到没人的僻静转弯处,忽然迎面过来两个年轻军官,指着米小福骂道:“你这穷小子,搞得老子都没心思吃饭了,看老子教训你。”说着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
米小福见这两人来势不善,早也有准备。他的武功其实早已高过这两个军官,见那军官手煽过来,一闪身就躲了过去。那军官右手打了一个空,心里暗吃一惊,立即伸出左手去抓米小福的衣领,又被米小福轻松闪过。米小福想起孟其坪刚才交待他打不还手,立即拔腿就跑,另一个军官大喝一声:“站住”,米小福停脚回头一看,那军官已经捡起一块石头向他头上打来,米小福头一闪,石头打了一个空。这军官本是一个投石高手,号称百发百中的神石手,今天被米小福躲过,不觉感到有些失面子,于是拿出他的绝活,一撒手三块石头连珠炮般地飞了过去。
米小福武学天资极高,早就把学到的武功融会贯通起来。他见三块石头飞来,就当作是刺来的三剑,使出避剑的招数,又轻松躲过这三块飞来的石头。另外一个军官看了笑道:“神石手,你的投石功可是退步了,怎么三击都不中,莫非这穷小子身怀上乘武功?”
那个号称神石手的军官不服气地说:“我今天喝多了,手有点抖,让他侥幸躲过,我这次看准了屏气打过去,那小子必然躲闪不开。”
军官的话提醒了米小福,他心中一凛,想起夏铭对他的忠告,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会武功的话,那就有性命危险了。米小福暗想:“我刚才只顾躲石头,忘了装傻不会武功。这次我再躲过他的石头,必然让他们看出我会武功,那就麻烦了。不如忍住痛,装作不会武功,让石头在我头上打一下,顶多是个头破血流,总比露了馅强,那可是要命的事呀。”
米小福正想着,那军官打出的三块石头已经飞了过来,米小福一咬牙,装作躲不过去,三块石头“砰、砰、砰”三声,都打到米小福头上。好在那军官不想打死米小福,扔出的石头只用了三分力气,所以没把米小福的头打破,只是打出三个鸭蛋大的肿包。米小福捂着头,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号称神石手的军官,见自己得手,得意地对另一个军官说:“怎么样,我说他躲不过吧。”两人哈哈大笑。正笑着,见那边孟其坪匆匆过来,两个军官赶紧笑着走了。
孟其坪见米小福捂着头大哭,过来一看,他头上被打出三个鸭蛋大的肿包,不由心痛地搂住米小福,内疚地说:“小福,爷爷没本事,不能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爷爷对不起你啊!”
米小福听了孟其坪的话,越发心里感到委屈,抱着孟其坪嚎啕大哭起来。米小福这时真的把孟其坪当成了自己的爷爷,突然他心底一股豪气迸发,哭着对孟其坪说:“爷爷,我要保护您。”
孟其坪抚mo着米小福的头,无奈地说:“好孩子,你有心保护爷爷,爷爷打心眼里感谢你。可是孩子你保护不了爷爷呀。”
孟其坪掏出手帕给米小福擦干眼泪,拉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小福啊,你再忍忍。等我找到大力和玉茹,再把步开埋葬了,我就带你回万葵谷,再不受这些人的气了。”
米小福不解地问:“爷爷,您为什么要求他们呢?我看他们对您都不大好。”
孟其坪叹气说:“孩子,你想想看,大梁这么大的都市里,你我两人要找到大力和玉茹,还要找步开的尸骨,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啊?所以我们不得不求人。上次找查骁夫,是因为他开了一家大武馆,结交广,学生也多,容易打听到消息。可惜查骁夫死了,他儿子和跟没什么交情,也不肯帮我的忙,我只好再来找汤武。汤武在朝廷做官,也容易帮我们打听消息,汤武过去和我曾是好朋友,不过人家现在当了大官,能不能给我面子,帮我的忙,也很难说。所以在这里你不能惹事,得忍忍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们还得求人家呢,你明白么?”
米小福点点头,似乎是明白了,其实他还没有真正地明白。不过米小福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勤学苦练,学一身好本事,当上一个像汤武那样的大官,绝不能像孟其坪这样活着受气。
孟其坪和米小福坐回席位,对面那两个军官见米小福哭红了眼睛,咧嘴偷着乐。米小福怒火烧遍全身,使劲攥紧拳头,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心中暗暗骂道:“你们两个畜牲,今天老子先放你们一马,将来老子一定要把你们两个畜牲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孟其坪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天色都晚了,这时汤武才抽出身来到孟其坪这边说话。孟其坪赶紧抓住机会说:“汤贤弟,这次我来,一来是给你祝寿,二来也是想请你帮帮忙。”
汤武听了,用带几分优越感的口气说:“孟兄,你我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孟其坪说:“我有一个徒弟在大梁被杀了,还有两个徒弟在这里,也有被人追杀的危险。你在官府做事,交情多,面子广,我想请你帮我找找人,查查我徒弟被杀的原因和凶手。”
汤武听后沉吟片刻,他本以为孟其坪是来问他借钱,这他倒不为难;可是要他帮孟其坪查凶手,就有点为难了。汤武本是武林出身,知道武林中恩怨甚多,他帮孟其坪的忙,无形中就成了孟其坪一派的人,孟其坪的仇人就会把他也当作仇人,这不是惹麻烦么?汤武不想卷入孟其坪的武林恩怨,他和孟其坪也没有过命的交情,这个忙他不想帮,于是汤武对孟其坪说:“孟兄,你徒弟在这儿被杀,真是太遗憾了,我也替你难过。现在大梁的治安每况愈下,可以说天天都有杀人的案子。不过呢,你说的这个杀人案,应该属刑部管,我是管军队的,不管这些事。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位刑部的朋友,你找他去帮你查查看,如何?”
孟其坪听出来汤武不是很热心帮忙,有推托之意,却也无法,只得说:“那好,那就请孟贤弟帮我介绍刑部的管事吧。”
汤武马上喊管家过来,吩咐说:“你给孟先生准备一个帖子,介绍他去刑部缉捕司找皮主事,请皮主事帮孟先生查查案子。”
第二天,孟其坪带着米小福,拿着汤武的帖子,去刑部的缉捕司。刑部的缉捕司坐落在城南的龙泉大街上,两扇巨大的门只开一条细缝,大门上钉着一排排银光闪闪的镔铁钉,显示出官府肃穆森严的气象。大门前站着两个公人,手里倒提着水火棍,用气势凌人的目光看着来往的行人。孟其坪背着手走过去,对那两个公人大咧咧地高声说:“喂,我要见缉捕司的皮主事,你快去给我通报。”
衙门门口的公人,大都知道怎样分别对待四种人。第一种人是大官,进门根本不用通报,前呼后拥地过来,这时门口的公人就赶紧打开大门,连大气都不敢出,恭请大官人进来;第二种人是不大不小的官,或者有钱有势的财主富商,他们大咧咧地用命令口吻说:“喂,你去给我通报一下。”这时门口的公人就陪着笑脸问客人的名字,跑着进去通报;第三种人是坐车来的,衣裳打扮也过得去,说话时陪个笑脸客气地说:“官人,我想见某某某,麻烦您给通报一下。”这时门口的公人就以气势凌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板着脸盘问半天,才慢慢进去给他通报;第四种人是自己走来的,衣裳打扮寒酸。公人对这种人理都不理,拿起水火棍就赶人:“走!走!要告状到刑部大堂去。”
孟其坪当过官,知道对衙门前的公人要使点威风,所以故意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省得受公人的刁难。孟其坪一喊,果然公人陪着笑脸过来,一见孟其坪手里的帖子上写着“骁威将军汤武荐”,更是毕恭毕敬地说:“请客官稍等,小人马上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公人就跑出来把孟其坪迎进去,米小福跟在孟其坪身后,这是他第一次进官府的大门,官府森严肃穆的气氛让他又惊讶又新奇。皮主事听说是汤将军荐来的客人,亲自到大厅门口迎接。两人互行见面礼,寒暄几句,孟其坪递上汤武的荐帖,并说明自己的来意。皮主事仔细看汤武的荐贴,见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帮孟其坪查查案子,并没写“务必办好”、“不得有误”等字样,知道汤武对这件事并不热心,自己对孟其坪的事也只要应付一下即可。
皮主事听孟其坪把马步开被杀之事说完后,不置可否地说:“孟先生,您徒弟死在我们这里,您的心情可以理解。我查一下卷宗,看看有没有您徒弟马步开的情况。”
皮主事翻阅一会儿卷宗,说:“近两个月来的凶杀死者中,并无一个名叫马步开的人。”说到这里,皮主事抬眼看孟其坪的表情,见他有些焦急的样子,就接着说:“不过呢,凶杀死者中也有不少是没有姓名的,或许您的徒弟会混在无名死者当中。您徒弟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身体特征?”
孟其坪说:“我徒弟马步开,是身材极高之人,身高大约有九尺,体格也极伟壮。”
皮主事听了说:“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太难查,我再查一查……。有了,大约一个月前,衙门收领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青年男性,身高九尺左右,他包袱中有一把三十余斤重的大斧……”
听到这儿,孟其坪赶紧说:“是了,是了,这一定是我徒儿马步开。”说到这里孟其坪眼睛有些湿润了,他停了片刻,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后,才问:“他是怎么死的?”
皮主事眼睛看着宗卷说:“案卷上说他死于毒杀,被人用毒药毒死的。”
孟其坪惊道:“他是被毒死的?”
皮主事点头说:“案卷上是这么写着。那天他在城北一家叫做‘六里香’的酒馆喝酒,喝着喝着突然倒地死了。店家赶紧来报官,经仵作验尸,发现此人系中毒身死,所中之毒是一种极少见的毒药,名字叫‘赤蟾碱’。我们魏国不产这种东西,它来自南越国,是从那里特有的赤色毒蟾蜍身上提炼出来的毒物。这种赤蟾碱的毒性比较特殊,它平时无毒,遇酒才发毒。也就是说,一个人服了赤蟾碱,如果在一天之内不饮酒,毒性不会发作,身体丝毫不会受损,第二天毒物自然排出体外,再饮酒也不会中毒。可是在服毒后一天内饮酒的话,赤蟾碱遇酒立即发作,很快就毒发身亡。”
孟其坪惊奇地说:“我也不算是孤陋寡闻之人,可这是第一次听说赤蟾碱这种毒药。”
皮主事笑道:“算您运气好……,不,这事不能说运气好,应该说算您碰上了,这次验尸的仵作是我们魏国最高明的高手,所以才验出此人系中赤蟾碱之毒而死。我们验出这个大个子是中毒身亡之后,立即拘捕六里香酒馆的掌柜和酒保,认真搜查了六里香酒馆,不过在酒馆中没发现任何毒物,死者吃的酒菜中也没有毒,所以我们判定死者是在别处先被别人骗服了赤蟾碱,然后到六里香喝酒,结果赤蟾碱遇酒毒发,死者中毒身亡。至于死者到酒馆以前怎样被骗服下赤蟾碱,却无从查起。另外从死者身上还找出八两金锭,但都是假金子,或许死者的死因与伪造黄金有关。在官府中,这案子被认为是无头案,打上封印,不再追查了。”
孟其坪再问牛大力和羊玉茹的情况,皮主事也没有提供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打听到马步开的消息,孟其坪已经很满意了,最后孟其坪问:“马步开的尸体现在哪里?”
皮主事道:“他是无人领收的尸体,按照朝廷的规矩,无人领收的尸体,冬季十天,夏季三天,再无人来收尸,我们就把他埋到城外的乱坟岗子。具体埋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因为那里的坟都没有标记。”
孟其坪带着米小福从缉捕司出来,直奔六里香酒馆。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酒馆,坐落的地点较为偏僻,来此酒馆的人并不很多。孟其坪和米小福进门后,酒保见孟其坪像有钱的样子,热情地请他们坐进一个单间。孟其坪坐下后,掏出一块大约五钱重的碎银子,放在桌上,对酒保说:“我不是来喝酒,我问你打听一件事,你要是回答得好,这块银子就送你。”
酒保一见桌上银晃晃的银子,露出眼馋的目光,陪笑说:“客官,您只管问,只要是小人知道的,一定细细告诉您老人家。”
孟其坪咳了一声,压低嗓门问道:“一个月前,你们这儿有个大个子客人在喝酒时死了,这事你可知道?”
酒保笑道:“要是这事,客官您可是问对人了,那天正是我接待他的。”酒保眨一眨眼睛,回忆说:“那个大个子真高,大概有九尺高吧,我个头还不到他的肩膀。大个子也不是第一次来六里香喝酒,在他死前,我记得他来过六里香三次左右,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这里喝闷酒,好像有什么难于下决心的事儿。不过大个子死的那天,他可是特别开心的样子。记得那天早上我们刚开店,大个子就笑容满面地进来,他要了一盆牛肉,一碟小菜,一壶我们小店特制的六里香老酒。他像往常一样喝着喝着,忽然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刚开始我还以为他喝醉了,想过来扶他,没想到他口中淌出血来,这可把我吓坏了,赶紧叫来郎中,他已经断气了。我们又去报官,官府的人一见死了人,不由分说就把我和掌柜关进牢狱。后来仵作来验尸,据说大个子是中毒而死,仵作又验了我们小店的酒菜,证明不是我们下的毒,官府才把我们放回来。唉,这件事想起来,现在还害怕呢。”
孟其坪听了微微点头,似乎认可酒保的话是真的。孟其坪想了想又问:“你知道那个大个子住在哪里么?”
酒保答道:“大个子住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就住在附近,因为每次来都不是坐车,而是走来的。听口音他不是本地人,好像是赵国人,您问问附近的客店,或许能查出他的住处。”
孟其坪听完酒保的话,指了指桌上的银子,那酒保心领神会地拿起银子揣进怀里。孟其坪又问附近有什么客店,酒保说了近处的几家客店,于是孟其坪带着米小福去这几家客店挨家挨户地打听,终于在一家名叫“高家店”的客店,问到马步开的消息。孟其坪又拿出五钱银子,作为提供消息的报酬,店老板见了银子眉开眼笑,细细说起马步开的情况:“马步开大约一个多月前来小店住下,他个子极高,进门时都要低下头来。马步开白天多半出门,晚上才回来,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与店里的其它客人攀谈聊天。”
孟其坪问:“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马步开?”
店老板说:“有个矮个子来找过他几次。他两人一个极高,一个极矮,两人站在一起就让人感到好笑,所以印象特别深。有一次他们两人似乎发生了争吵,矮子气呼呼地走了。”
孟其坪猜出这个矮子就是牛大力,店老板又说:“除了这个矮子,还有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来找过马步开几次。他每次来都关起门来与马步开悄悄密谈,我听不见他们的话。”
孟其坪再问:“马步开在店里留什么遗物么?”
店老板点头说:“有啊,他留了一个包袱在这里。那天我听说附近的六里香酒店死人了,跑去一看,死者原来就是住在我们店里的马步开。不过当时我不敢出声,怕官府知道了找我的麻烦,就没对任何人说马步开住在我们店里。我回来赶紧到他住的屋子收拾一下,发现马步开有个包袱留在这里,不过里面没有钱财。”其实店老板说谎了,他从马步开的包袱中发现一百余两银子,立即把银子藏入他的腰包。
孟其坪请店老板把马步开的包袱拿来看,店老板取来包袱,孟其坪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马步开的衣物外,还有几枚竹简。孟其坪抚mo着马步开的衣服,呼吸急促起来,米小福看得出孟其坪的心情一定十分难过。过了一会儿,孟其坪才平静下来,再拿起那几枚竹简看,前几枚都是没什么意义的日常记账或记事,最后一枚竹简却不是一般的竹简,而是一个盖有印章的契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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