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一双巨大的眼珠子,正贴着地,瞪着地上的骨牌。
老人小心翼翼将一张张骨牌往后迭好,生怕一个不小心,此番心血便要重头再来。
如果有人能吸黏在天花板上,便会发现骨牌的形状是一个太极图。
果然像老头子会堆的东西。
“还剩下十三张黑色骨牌啊。”老人心底数着。
不吉利的数字,糟糕的颜色。
所以死神降临。
老人身后的影子,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黑色的西装里是件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袜子,墨镜。
活脱像是,从老人影子里浮出的延伸物。
“不好意思。”
男人的手里有枪,毫无犹豫抵着老人的腰际。
老人还没反应过来,灭音枪管里的子弹快速从后腰,贯叉进老人的肝脏,然后破出前面的肚皮。
灼热的弹头在地上铿铿打转。
男人很清楚,子弹破坏这些部位后、蚕食鲸吞老人生命所需的时间。
那是他的优异天赋。
“请您忍耐十七分钟。”男人双手合掌,一脸的不好意思。
男人将濒死的老人轻轻往旁边摆好,接过他手中的骨牌。
“骨牌啊……我还以为上次那张拼图已经够扯的了。”
男人吐舌,然后深呼吸,屏气凝神。
双膝跪下,双肘靠地,像只匍匐温柔的猫,男人谨慎地将剩余的十三张骨牌摆好,位置精确无误。
一千张黑色,一千张白色。
完美的太极。
“还行?”男人看着老人。
老人嘴巴开开,神智迷离,但仍点头。
男人牵起老人右手,用老人的食指轻轻推倒第一张骨牌。
太极在接下来的四十五秒内飞快倒下。
由黑变白,自白而黑。阴阳共济。
老人点点头,困顿不已。
地上都是血。
老人很疑惑。为什么这个一身黑的男人,能够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背后?
这是某知名建设业董事长办公室,位于某知名大楼的十七楼,楼面是连猫都上不来的玻璃帷幕。
办公室外面,除了三十个员工办公的地方,走廊上还有四个保安,两个私人保镖。
这个男人不是不简单,根本就是太可怕。
但老人还有个更重要的不明白。
“是谁雇你?”
“你知道我不能说的,法则二。”
男人看着表,十七分钟了。
老人阖上眼睛。
男人离开房间前又回头,再看了一眼那染血的太极,突然开口。
“G……我的名字贴在布告栏也无妨。”
虽然没有人能证实,但G可能是最强的杀手。
很多杀手都这么认为,那些躺在坟墓里的人也会同意。
夜下着雨,气象局说会这雨会连续下上三天。
路边摊,一间简陋到不配拥有名字的居酒屋。
一桌小菜,一瓶酒,塑料帘帐延伸至路边。
两个中年男子对坐。一个动作拘谨,神色紧绷;一个则不停夹菜,穿着夸张的花衬衫。
雨水沿着帘帐,轻轻滴落在桌脚,在夜的浓重下,有种廉价的诗意。
“这么狠?”拘谨的中年男子有些局促。
“狠?如果以他从没失手过这一点,他是很狠。女人、植物人、流氓、上校、甚至是小孩子,不需要理由,只要给他一张照片,一笔钱,他连自己的国中老师都杀。”花衬衫男子大笑,举起酒杯,自行撞击拘谨男子的玻璃杯。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G这么便宜?”拘谨的中年男子有些狐疑。
“做生意嘛老板,有的便宜有的贵,不是每个目标那么难杀的!”花衬衫男笑得很鄙俗,露出一口被槟榔液渍红的牙齿。
“喝!”花衬衫男为拘谨的中年男子斟酒,脸上猥琐的笑已经持续一个小时。
他有份不知道称不称得上高雅的工作……G的经纪人。
酒瓶底下,压着张昨天的报纸,酒水将上面的字晕开。
连续一个礼拜的报纸头版都长得很像,职棒某队的打击好手「又」遭到暗杀,横死街头。
“这也是G的杰作。”
经纪人哈哈一笑,挪开酒瓶。
拘谨男子瞪大眼睛,这可是今年最离奇的大案子啊!
“唉,G的老毛病犯了,也管不着新闻会搞得多大。”经纪人。
“嗯?”拘谨男子不解。
“G是个啰哩八唆的杀手。他每杀一个人,一定想办法替他完成生平最后一个愿望。”经纪人大笑。
一个礼拜前,也是在这间居酒屋。
“不给我假放啊?”G戴着墨镜,夹起不知道卫不卫生的生鱼片就吃。
“哈,想停就停啊,又没人逼你。”经纪人开了瓶金牌啤酒,笑得很皮条。
也是。
G边嚼着,打开牛皮纸袋。
照例,里头是一张目标照片,跟一张彰化银行的汇款证明。
G是个相当「在地」的杀手,什么把钱存在瑞士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所以经纪人不只帮他接单,还帮他收款,然后把钱转存到彰银。
这次的目标很奇特,是中华职棒目前表现最佳的全垒打王,彭。
截至目前为止,彭的全垒打数遥遥领先群雄,打击率更飙到0.43,有四割男的霸号,是每个投手最不想遇到的一号打者。
“有谁会想杀他?全垒打数排行第二的家伙?还是快要跟他对决的投手?”G是个多嘴又贪嘴的杀手,又夹了两块炒螺肉塞在嘴里。
“谁知道?总是有人看不惯爱出风头的人啊。”经纪人打量着G,故意问道:“还是你是彭的迷,所以干脆放过他吧?”
G没再说话,眼睛已经被隔壁桌露大腿的女人给吸引住。
他刚刚只是随口问问,他连国中导师都杀过了,何况素昧平生的全垒打王?
“什么时候下手?”经纪人愉快地喝酒。
“减肥吧胖子,管我这么多?”G。
脚步轻盈是杀手久经训练后的职业惯性。
对G来说,就算快步奔跑,也像猫一样的安静。
所谓的天才,其实就是愿意比其它人付出倍数努力的耐力之王。全垒打王,彭,就是这个法则的苦行者。
比赛结束,所有人离去,彭独自在重量训练室待了一小时半,才满身大汗去洗澡。
“真令人感动。”
G鬼魅般穿过球员休息室,无声无息走到淋浴间外。
刚洗好澡,走出淋浴间的彭惊觉,全身黑衣的G坐在几乎**的自己身后,正在擤鼻涕。
“不好意思,我鼻子不好。”G搔搔头,鼻子都擤红了。
“你是谁,怎么会在……”彭傻住,赶紧用毛巾遮住生殖器。
G掏出一把枪,一手用力擤鼻涕,一手扣下板机。
子弹咻一声穿进肝脏,彭身躯一震,黑色的液体从腹下缓缓流出。
彭瞪着G。
G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将卫生纸收进口袋。
“是谁要杀我?”彭慢慢坐下,按住伤口。
铁打的汉子。
“不知道。”G耸耸肩。
“一定是张……我的全垒打数超过他,一定是他!”彭忿忿不平,额头已经冒出死亡气息的冷汗。
G露出无辜的表情,跟他无关。
“说吧,我可以替你完成最后一个心愿。”G说,这是他的行事风格。
“没用了。”彭看着黑色的液体,不断从手指缝中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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