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双兔傍地(一)(2/2)
荣六不知赵雍为何要将自己支开,却还是乖乖领命,退出了寝殿关上了宫门。
这伤者只露出中箭之处,令行医多年的越疾医感到有些棘手,可他不敢多问,净了手,准备好疮药,又将口服之方交给了殿外的侍卫,而后回到卧榻畔,握紧了箭矢。
赵雍忽然又问:“会留疤吗?”
越疾医一脸茫然,怔了片刻才答道:“既是箭伤,注定要留疤了。”
赵雍眸色一暗,薄唇轻颤:“罢了,开始吧。”
听得君王召唤,越疾医沉心定气,气沉丹田,使出全身之力,将箭矢拔了出来,自己也连连退却几步。原本已陷入昏迷的虞儿则一声惨叫,痛得清醒过来。赵雍赶忙将准备好的疮药死死按在她的伤口上,抱着她颤抖不已的身躯,不住喃道:“别怕,别怕……”
胸前的血汩汩而出,虞儿只觉似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很快便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
不知过了多久,赵雍按在伤处上的手都已开始不住颤抖,血才终于止住了。越疾医为虞儿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也退出了寝殿。
太阳早已落下山头,清风徐来,繁星满天,赵雍将轩窗微敞,欲散去屋内的血腥,可他心间堵着的那口气,却怎么也无法驱散。
虞儿躺在卧榻上,面色十分虚弱,呼吸却还安稳,她的小脸儿被擦得干干净净,不复往日脏兮兮的模样,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青色的黛眉入鬓,大眼睛合着,眼型饱满而妩媚,琼鼻小巧,薄唇像初绽的桃瓣一般,粉里透着柔白,尽是病弱之感。
赵雍扶着额,墨色的眼底中情绪不辨:是懊恼?气愤?还是旁的什么?他说不清楚,只觉得自己早就应当发现,却这样傻呼呼地被她欺瞒了如此之久。
赵雍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会来到自己身侧。只知道初识之时,她想阻拦自己出使中山,后来世事难料,竟然阴差阳错真的未能成行。其后她便再未对自己提过任何要求,甚至数度三番舍命保护他,赵雍曾一度想着,好好用她,等她长大了,定会成为忠君爱国的一员大将,却没想到她竟是在用自己娇柔的女儿身,保护着他的安全。
虞儿欺君,肥义子苏也包庇,赵雍自然是生气的,但他也明白,当时的情势下,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而更令赵雍生气的,则是他自己。
鲜少有人知道,十余年前,在颠簸的马车上,命悬一线要坠下马车的原本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这位赵国的储君。母亲为了救他,在他坠下马车的一瞬间,将他推回了车上,自己则重重摔落,最终没了性命。
十几年过去了,为何救他性命的还是一个女子?难道他这堂堂一国之君,连保护个女人的能力都没有,还要让她们被自己牵连送命吗?
无论是夺嫡暗流还是大国纷争,都应当是他的战场,他不会再做那个被女子纤弱之躯保护的窝囊废。赵雍霍地站起,大步走出寝殿,问门口把守的荣九道:“子苏大夫可来了?”
荣九拱手回道:“来了,在正殿那里等了好一阵,急得快疯了,也不知是怎么了。”
赵雍眸底涌过一丝情绪,却辨不清是喜是怒:“传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