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2)
时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从我们的指缝溜走了,小英眨眼已在我们家住了十来天。她似乎渐渐习惯了我们家的这种生活方式,闲着没事时便会主动帮我们家做点家务,这很讨母亲的欢心。我们似乎谁也忘了她要开理发店的事,也忘了她是一位客人,她的到来也给我们的家庭带来不少的欢笑声,因此倒都希望她能多住些日子。
四月的阳光像金子一样明亮耀眼,当它懒洋洋地拨开门前枝繁叶茂的柏杨树林,温柔地抚摸着我们的脸庞时,我所有的烦恼似乎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了。然而间或也会来一场冷雨,从那里面依稀还嗅得到寒冬的气息。我想我不能总呆在家里,像温室的花朵,我该出去闯闯了。
陈杰来我们家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他有时会和小英帮着我们家干活,乘机和她聊些闲话,等到晚上,我们几个便凑在一起打“跑得快”。小英总是被陈杰那副憨态可拘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说他不应该叫陈杰,而应该改名叫“陈憨”。不知怎的,小英的嘴巴也似乎越来越厉害,常用一番大道理将陈杰说得心悦诚服,五体投地。有时,当陈杰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小英的时候,小英便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有一晚,我们打牌正打得高兴,陈杰却忽然提出要和小英到马路上走走,小英竟然很高兴地同意了。后来,陈杰一到我们家,干脆也不提打牌的事了,直截地拉了小英便去马路上溜达。最近两次,小英出门后总是回来得很晚,但是人很精神,心情出奇的好。我们都问她是不是在和陈杰谈恋爱?她只是微笑地摇着头。但谁都看得出,她正沐浴在爱情的春风里,幸福无限。就连一向粗心的母亲也看出了端睨,但一来母亲有更多的家事需要她来操心,二来她大概认为青年男女之间你来我往,说说笑笑,也是件很正常的事,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母亲只是有时候叫莲莲去劝劝小英,要小英别玩得太晚,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那是一个漆黑的晚上,小英回来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晚,父母亲和妹妹们都进入了梦乡,还是我为她开的大门。进门后,她怔怔地发了半天呆,忽然悄声问我道:“唉,志云,小杰到底有没有谈过朋友?”
我一下子还没领会过来,茫然问道:“哪个小杰?”
她“噗哧”一笑道:“我说的就是陈杰呀。”
“哦,你说他?”我摇着头道,“没有!他屋里穷得要命,谁看得上他?”
“那他今年到底多大了?家里有些什么人?”她紧接着问。
“二十五岁吧。”我揉揉眼睛答道,“他屋里本来有口人,十年前,他妈就得了疾病死了;他爸都快十岁了,现在在一家砖瓦厂做事,听说活路重,很辛苦,一年都难得回来几回;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子已先后出了嫁,也是很少回娘屋来;最头上是个大哥,早就成了家,也是环境不太好,去年带着老婆到新疆打工去了……”
小英听了,眼里满是同情地道:“这么说,他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没有谁来管他?”
我点点头。
“他还有没有别的亲人呢?”小英又问。
“他有一个嫡亲叔伯的叔叔,是个教书的老师,离我家只有十来步远。不过,他叔叔忙自己的事都忙不完,哪里还顾得上他?”
“那他怎么生活?”
“自己种了两亩口粮田,出得一把蛮力,常帮大队里做一些杂工,勉勉强强过日子。”我说。但我隐瞒了陈杰曾坐过两年牢的事实,也没有告诉她陈杰其实很懒,经常村头村尾的到处鬼混,名声不大好。我怕小英太失望,不忍破坏她的美梦。
“他好可怜!”小英听后不由得感叹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进了房。躺在床上后,想起小英问我的这番话,竟然辗转难眠:一方面,我希望小英和陈杰两人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但另一方面,想到陈杰的不务正业,我又担心他会毁了小英一生的幸福。我的心情很矛盾,不知该不该将陈杰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小英?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得我无法入眠。后来转念一想,这本来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们的年纪都比我大,比我懂得的多,自己会处理好自己的事的,于是我笑了。其实我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家里经常有人讨债,父母亲三天两头吵架,我这么年轻却一样本领也没学会,每天在家里吃白饭等等,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说不出的烦恼。
次日一早,陈杰就跑过来,约了小英街上闲逛去了,莲莲、珊珊两个大笨蛋,竟然去做了他们的电灯泡。趁父亲在饭桌前打盹的时候,我对他说道:“爸,我实在不想呆在家里了,你答应为我找工作的事办得怎么样?”
“哎呀,”父亲捋了捋袖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你的事都放在我心里!你看现在,我的一大堆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精力去跟你找工作?”
“那算了,我自己去找。”我赌气说道。
“哎,你这伢!”父亲忙又说道,“你这点年纪,认得哪个?到哪里去找?手头上一分钱都没得,你能飞到哪里去?你不要急,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机会的。”
“你们爷父子又在争么事?”母亲此时走了过来道,“有话好好说嘛。”
父亲笑笑,忽然思虑了一会儿道:“哎,我跟您说:这陈杰是不是在和小英交朋友?”
“是啊。”母亲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道,“这小英来我们家有十**天了吧?”
“嗯。”父亲点点头,然后燃上一枝烟。
“哎!”母亲推了父亲一把,小声道:“她有没有说过几时走?”
“没有。”父亲说,“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来我们屋一趟也不容易,你就让她多住几天吧。”
“我也不是不喜欢她,”母亲皱着眉,顿了顿道,“可是,我们家本来够穷了,多一个人就多要一份口粮,时间长了哪儿负担得起?”
“你几时变得这么小气了?”父亲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一个姑娘伢,一天能吃我们多少米?况且她天天帮我们做事,有么事不好?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
母亲想了想才道:“她毕竟是一个外人,老在我们屋里,好说不好听……”
“你说哪里话?”父亲显然有点动怒了,“你只当是我们多养了一个!”
“不晓得你为么事生气?”母亲也烦了道,“我说你趁早要她走。”
“我还偏要留她哩!”父亲倔强地道。
“我偏要她走!”母亲也寸步不让。
父亲一拍桌子道:“你今天又发了什么疯?!”
“你拍么事拍?”母亲火了,大声嚷道,“以为我怕你?你说说看,你为么事像这样护着她?她是不是你养的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