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2)
“糟了!”隔了一会儿,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什么事?”
“我会不会怀孕?”她小声地问我道,显得很担心似的。
我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道:“怎么会?”
“听我妈说,女的和男的亲嘴,就会生小娃娃的。我真的好怕!”
我被她说得羞红了脸,又不好意思向她解释清楚,只是反复地对她说“没事的、没事的”。
她半信半疑,迟缓了半天方才缓缓地说:“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微笑着看她的背影融进深蓝色的夜景。
此后每到晚上,我、忠平、逸华便总是同熊妮、三姣、张咪一块溜出来散步。陈俊则总以个子太高为由,不肯出来跟我们一块玩。我们几个相处的时间长了,便都不似刚交往时那般拘束;而且熊妮也不似以前一样,担心晚上玩晚了被大人责骂。只要开心,挨骂又算得了什么呢?有时候,我们会玩得很晚,仿佛忘记了回去的路,这样就可以看到月亮偏西时被乌云遮住的那种黯淡的光芒了,一份神秘莫测的感觉常在此时会一直沉入我的心底。有时,当我们依依不舍地分手时,踏着树影下零碎的月光,我不禁悠然地想:这种日子到底有没有结束的时候呢?
熊妮和我在一起时,总是一再向我暗示,却并不当我表白。我呢?也因为害羞的性格促使我权当这是一份亲密的友谊。于是,两者这间便总是如同两条并列的铁轨,没有再往前逾越一步。偶尔,我也会幻想着与她花前月下相依相偎的情景,这的确很令人神往。但对于和她结婚过日子的打算,我一时还来不及想。也许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一切还太遥远。
父亲对于我和熊妮之间这种很微妙的关系,也渐渐看出了端睨,有意无意会当我提到她。我想谈朋友的事终究是瞒不过他的,于是就当他讲了,也说了些我个人的看法。“你不要苕,”父亲抚着我的头说,“那姑娘看上去没有一点心窍,你和哪个谈不好,非要和她谈?”虽然我对父亲所说的这番话感到十分反感,但想到他是用长辈的眼光观察得出的结果,也许并不是全没道理。我想以后的路还长,我和熊妮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来相互了解,所以也没再对父亲说些什么。
清明节的前几天,在麻纺厂上班的刘丽、赵云桂来我家玩了半天。她们说麻纺厂因为断了货源,连放三天假,所以乘此机会回家来看看。从她们口得知,麻纺厂的工作非常辛苦,而且里面的空气不流通,又是灰尘又是麻渣,连呼吸都让人觉得困难;但并不是每个车间都这样脏,也不是每个车间的活路都一样重,比喻说细纱和织布车间,工作相对就较轻,灰尘也明显少了许多;而酵麻和梳麻车间,活路就要重一些,而且灰尘漫天,工人在里面工作一般都必须戴口罩。每天工作时间都达到**个小时,碰上效益好时,还得加夜班。除了酵麻车间上长白班外,其它车间都是两班倒:上一个星期的白班,再上一个星期的夜班,周而复始。
谈到住宿,她们觉得还算满意,职工宿舍共分为厂内、厂外两种:厂内住的是清一色的本地临时女工;厂外宿舍是由一排瓦房与一排高达五层的楼房组成的生活区。两排房子门当户对,相距大约在五十米左右。瓦房里住的大都是本地的男职工,而楼房里下面两层住的都是厂里一些正式工的家属,上面三层住的则全是川妹子,绝大部分来自垫江县。在麻纺厂上班的人是不需要出住宿费的,但生活费却是自付,厂里只提供食堂,职工们吃饭必须先用米和现金找炊事班长兑成饭菜票,凭票进餐。
她们说,一个月下来,加上加班费,可以赚到二百多块钱,而且工资基本上是按月发放,最迟也不过拖一两天。她们俩都怂恿莲莲去。她们说这番话时,我和父亲都在旁边。二百多块钱啊!这比我在采购站的工资要高出好几倍,莲莲看起来是非常想去的,只是不知父亲是否同意,于是就问他。父亲显得很开通,他爽快地说:“你愿意去就去吧。你们也都长大了,应该要出去锻炼一下了。屋里的事尽管放心,我和你妈还忙得过来。”
我也不禁动了心,跃跃欲试,忙问刘丽和赵云桂:麻纺厂里收不收男工?
她俩便笑着说,里面的男工蛮少,一般都是钳工师傅和一些车间干部,只有少数几个在负责酵麻、拉麻。可能是因为厂内女孩太多的缘故,麻纺厂并不对外招收男工,要招也都是招些与厂内老职工或干部有直接亲属关系的人进去。听她们如此一说,我不由得摇了摇头。
父亲则劝我不要灰心,无论什么事只有自己亲自去试一试才会知道。他说最近两天他还有点事,等过一个星期后,他打算送莲莲到P镇时顺便也带我一起去。我说我还需要考虑考虑,虽然我一直想找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但是自从认识熊妮之后,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晚上本想问问忠平和陈俊,看他们愿不愿去麻纺厂的。但考虑到忠平家里缺帮手,他是注定不会去的;而陈俊则正在家等他大哥的回音,打算到潜江开一家面馆,所以也不可能去。想来想去,也只有去找逸华了。当我到逸华家问他的时候,他竟显得异常兴奋;在我同他分手时,一再叮嘱我:去麻纺厂时千万要带他一起去。我想到自己在外面也应该有个伴,因此就很高兴地答应了。
清明节那天,远在汉口的姑姑回来了,为去世两年的祖母和去世五年的祖父上过坟。
姑姑是父亲唯一的亲妹妹,我十一岁那年她就嫁到C镇去了,丈夫是个泥瓦匠,小日子原来过得也还算安稳。头胎生了个男孩,本是件天从人愿的事,岂料一岁时偏得了小儿麻痹症,至使左腿残疾。因此,他们第二年又要了一个,生下来却是个女婴,并不称心。去年,终于如愿以偿地又盼来个放牛娃,明显成了超生游击队。为躲避计划生育,他们一家五口搬到汉口新火车站附近。姑爷也不做泥瓦匠了,而是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做起了鱼生意,姑妈则一心一意在家带小孩。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那天一早,父亲和我、逸华、莲莲四人,揣着刘丽留给我们的地址,骑着自行车上路了。如果从仙桃城区去P镇,约有十里路;但我们在父亲的带领下抄的是小路。父亲做生意走南闯北,经过的地方不在少数。他说,很早以前就曾去过P镇,走近路不过才四十来里路,骑自行车也不过二个半小时左右,不慌不忙就可以到了。可是他又说,因为很久没有走这条路了,路径或许有了些变化,再加上自己的印象也不深了,只有凭着记忆边走边问。
小路大多是依伴着一排排村庄和树林展开的,忽而左弯忽儿右拐,蜿蜒曲折,常常给人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这些小路或是由泥巴、沙石,或是由碎砖铺成,有些地方甚至坑坑洼洼,极为难走。有时,父亲和我们遇到交叉路口,怕迷了路,就会去借问过往行人和附近村民。我们就这样一路摸索着前进,直到午的太阳直射在我们头顶的时候,才终于到达P镇的麻纺厂。我们抬头看了看厂门上面的那几个烫金大字,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心里感到十分高兴。
沿途就已听闻,这是仙桃市区范围内迄今为止,规模位居第二的一家国营企业,它紧临一条平坦的水泥路,显得格外显眼。水泥路那边有条比我们家门前还要稍宽的长长的小河,河边有宽敞的斜坡。
麻纺厂的正门是两扇对开的铁栅门,此时上着锁,我们只好试图从左侧的单扇小门里进去。左侧小门边有个门卫室,里面有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男青年,他见我们一行四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忽地从入口登记处伸手拦住喝问道:“站住!你们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