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2)
“嗯,是的。”我们点头答道。
“以后在女生宿舍不要玩得太晚了,这是厂里的规矩。啊?”他又说。
“我们晓得了。”
他“嗯”了一声,刚将沙克斯放到嘴边,复又拿开道:“你们也对这个感兴趣?”
我还没作出回答,便听莲莲笑着说道:“我哥哥蛮会吹笛子,他也老吹你吹的这首歌。”
“哦?你也喜欢音乐?”他似乎有点奇怪,“想不想学沙克斯风?要是想学,买一个来我交你,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组织一个乐队,能赚不少的钱。”
我微笑地说:“那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没有钱。”
第二天,我们早早就到了梳麻车间。不一会,车间的男女职工也陆续来了。他们先坐着闲聊了几句,接着便带上帽子、口罩,启动机器开始工作了。一霎时车声隆隆,灰尘漫室。男钳工忙不停地检修发动不了的机器,女挡车工甩麻、接饼,十分熟练。正当我们在一旁看得有些坐立不安,神无主的时候,韩班长快步地走进了车间,我们马上围了过去。
“看到没有?”韩班长指着最里面一个仓库说:“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那里面的麻饼全搬出来,运到车间的墙角整齐地码好,这些都是不合格的产品,准备再要那些挡车师傅们重新将它们梳一遍。等一下,我叫个钳工师傅来帮你们搬。”说着,他就将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满脸酒刺窝背稍驼的男子叫来,交待他一番后便离去了。
那满脸酒刺窝的人就是方师傅。他教我们如何滚动麻饼,又如何放好等;并对我们说,头一天干活,应该要好好表现。我们将他的话记在了心。看着方师傅一回滚动三四个麻饼,形同儿戏,以为很好玩。谁知到我们滚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听使唤;末后只得每回滚一至二个麻饼,方知做任何事都要讲究技巧。一天下来,我们都觉得浑身酸涨、软弱无力,几乎连替自己洗衣、洗澡的力气都没了。心想:不知明天班长还要不要我们搬这种饼子呢!
次日,韩班长却安排我们到二梳机上跟挡车师傅学开车。由于我们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机器,觉得很新鲜,但真正用起来时,却叫苦连天。原来,这些机器大都趋于老化,而且我们初次上阵,难免手忙脚乱,操作起来经常出现裹麻死机现象,只好一次又一次去喊钳工师傅来修。有时,当方师傅将一根粗铁棍伸进车轮里,用全力撬动它而车轮依旧原封不动时,他总会自言自语地说一句:“鬼事都没得!”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我们心里都非常过意不去。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仍然没掌握其的诀窍。
这天,韩班长叫我们改去拉麻:就是负责将酵麻仓库里发酵好的麻一捆一捆地从高处掀下来,再一车车用铁板车拉到头梳机铁架上堆好,以便挡车工好将麻搭在机上梳成麻饼。原来近段时间,麻纺厂的销路十分畅通,全厂职工正日夜加班加点,原有的两个拉麻工显然已经不够用,便将我们抽了过来。
酵麻仓库里的气温非常之高,而且现在又正是春末夏初,真如火上浇油。当我们将里面麻堆上的麻掀下来时,上面散发出来的那种混合着麻味又热又刺鼻的蒸气,令我们感到窒息甚至呕吐。每拉完一车麻,我们即使穿件衬衣也会浑身汗湿透,然后跑到有水龙头的地方去“咕哝”猛灌一阵井水,再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歇口气,听自己的心脏“蓬蓬”地跳得又慌又响。这几乎是麻纺厂最辛苦的工种,我们拉完一天,便不想再拉了。谁知那些挡车工见我们所拉的麻既顺又好用,都笑哈哈地向韩班长反映。所以下班后韩班长通知我们,以后专门负责拉麻,与原有的两个拉麻工组成两套班子,黑白班轮流倒。虽则不太愿意,但转念一想,我们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不就是为体验生活、磨炼意志吗?怎么能在开头便被这点小事难倒呢?于是,我们又相互鼓劲,咬牙说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被任何人小看。
午吃饭时碰到四姣,她见着我时一直面带微笑。我想她肯定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于是便上前问她。她对我说,她昨天请假回过家,在家里发现忠平与张咪、陈俊和她姐姐都在谈朋友;她说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发展得这样快;最后,她还特别提到了熊妮,说熊妮自从我来麻纺厂后,每天都出去和一些不认识的男青年混在一起,接着又同我们村的小皮匠打得火热,她说我要再不回去,墙角就要被人挖了。
我刚听她说完的一刹那,简直难以置信,真希望四姣只是随口同我开了一个玩笑,那样我的心里也许会能找到一点平衡。但我清楚,四姣一向就是个不善于说谎的人,你要她说谎她就会结结巴巴的满脸通红。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四姣说得有板有眼,让人信服。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故乡的小河、撒满月光的泥巴小路,以及一个拖着长长的马尾辫的乡村姑娘朴素的身影,是那样的深刻难忘,就如同我抬起头就会想起天空低头就会想起土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