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2)
春节期间,厂里放假,工人们都高高兴兴地回去过年了。我见洪钟闷闷不乐,便要接他到我家来过年,他十分乐意的接受了。好长时间没回家,一回来,才发现家里变化了不少。逸华开年后即将要到沙市找工作了,我真替他感到高兴。陈俊去年到潜江开了半年面馆,因为生意不好,年尾不得已又回了来,听说他今年打算扎扎实实在家养一年鸡。这个主意倒不错。现在农村都流行农业致富,希图以此来改变家乡贫穷落后面貌。至于刘波、冯义两人,似乎并没什么目标和计划,看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他们过得挺自在。忠平见到我时,提起来也仍是“老三篇”:等他二哥结婚后,一定要出去闯闯——也不知道他二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婚?
带洪钟回家过年,这本不是件坏事。但始料未及的是,初一那天晚上他喝过酒后,因为想家,竟一个人跑到我们门前河边的树林里鬼哭狼嚎。父母为此非常不快。母亲说,大年初一这样哭爷喊娘的,相当不吉利,恐怕今年一整年都要倒大霉了!可是怎么办呢?人既然都带回来了,又不能赶他走,父母也不好再多说我些什么。
好在洪钟将功补过,白天里趁我们全家人都在时,大展武功拳脚,末后又玩起了魔术,令我们一家人都大饱眼福。逸华、忠平、陈俊等人也闻讯赶来,洪钟兴犹未尽,又拿出看家本领耍了一遍。最令我们吃惊的是:那么长的一柄剑,他居然可以吞到喉咙里去然后再抽出来。起初,逸华等人都认为剑带有弹簧,我还反复将剑拿在手里仔细看过,才发现并无此事。洪钟在第三次将剑吞到嘴里后再将剑从喉抽出来时,忽然呕吐起来,吐出鲜红的血,吓了我们一大跳。我赶紧叫他去看医生,他却摇摇头说没事。晚上就寝时我悄悄问他,吐血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傻傻一笑说,这是骗人的,吐出来的那不是血,而是一种染料。我这才知道大家都受了他的蒙弊。
我有时想起瞎子叔说过的话,真想要他到我家门前来放一架鞭。但转念一想,做人不可太绝,而且现在早已时过境迁,便没有多此一举。正月初十,我们就进了麻纺厂,开始辛苦的工作。
光阴荏苒,劳动节眨眼就要到了。尽管麻纺厂门前路边的河坡上,遍布葱郁的野草,芦苇从河边伸出嫩绿的头来,对岸的田野里更是被一片春色所笼罩;但作为“力争向上,扭亏为盈”的麻纺厂却依然没有能力起死回生。由于产品长期滞销,大批量麻袋、线团被积压于仓库,这样不仅容易引起火灾,更导致厂内受到严重亏损。职工的工资完全没有了保障,许多本地、外地职工都纷纷开始弃厂而去。此时的麻纺厂已类似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濒临倒闭。
这期间,我曾断续与王雨柔通过几次信。她最后一封信是阴历三月初寄给我的。她在信说,她现在刚顺利进入涪陵一家丝织厂,今后可能极少回家,因此要我暂时不给她写回信;并说她如今一切都很好,勿挂念,以后再作联系云云。看完信,我沉思良久,眼前又浮起去年腊月尾为她送行的情景,暗叹时间过得太快。
就在我收到她这封信后不久,与我一同拉麻、朝夕相处的河南青年洪钟,在上班时忽然晕倒在了酵麻仓库。我发现后,连忙叫人来将他送进医院。医生诊断为急性脑膜炎,经抢救无效,撑到半夜就死去了。对于一个与我一同曾生活了近半年的同事,他的死亡令我感到非常震惊。原来,即使是一个年轻的生命,也是会随时消失的;而我们活着的生命,也迟早有一天会在这世上了无痕迹,如泡沫、似轻烟。我们不过是这世界上的客人,来去并不能随心所欲。仔细想一想,国有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在这长长的历史河流,每一个“我”都似沧海一粒;而每一个“我”的存在都只是瞬间的,在这之前与之后,“我”并不存在,抛开精神不谈,“我”的**是不能永恒的。可是,每一个人为何却都很留恋那短暂瞬间的存在呢?我想,这是因为我们都习惯了活着。
假如有人问我: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想我会告诉他:人活着就是为了消逝,像春蚕吐尽最后一缕丝,蜡炬流干她的眼泪;就像彩霞、烟花与流星,燃放一刹那的美丽!——美丽总是带有一种毁灭性。虽然我在麻纺厂工作已接近一年,但根本就没攒到什么钱。所结的工资勉强只够为自己添点衣物和作生活开销。若谈辛苦,那倒是实在的:不仅活路重,而且饭菜粗劣,又缺少睡眠,我的人比以前读书时更显消瘦了。尽管也认识了一些人,但都像席筵般渐渐散了,于是便萌生了离开麻纺厂的念头。
恰逢此时,收到父亲写来的一封信,说家里有急事,催我马上辞了工作回去。我将父亲写的信交给莲莲看了,并要她到麻纺厂发工资的时候替我结帐,然后卷起行礼,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回到家,父母都说我瘦了。因为很少回家,母亲也不像以前那样对我开口就骂,她显得非常高兴,连忙到厨房为我打了一碗荷包蛋。在我吃蛋时,父亲问我最近有没有看报纸,我摇头说没有,并问他究竟有什么急事?
原来,我们村三组有个妇女,趁丈夫不在家,半夜三更拿菜刀将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像杀鸡似的杀死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件赫人听闻的事件在附近几个村里一霎时传得沸沸扬扬,并且早已登上了《仙桃日报》。听人说,这妇女患有夜游症,杀儿子时她其实全然不知,及至等清醒过来时,便嚎啕大哭,呼天抢地,后悔莫及。但另据可靠消息说:这妇女原是因与现任村支部书记莫刚有染,一时提出要与丈夫离婚,遭拒绝。这次弑子事件极有可能是蓄意谋杀,而莫刚则是当之无愧的同谋。更有知情者透露:早在十年前,莫刚在小队任队长期间,就曾跑进女厕所将正在解手的那个妇女奸污过。上级认为无风不起浪,因此勒令莫刚停职查办,并命在风华村小学教了十多年书的陈铭老师,暂且代理书记一职。
父亲悄悄对我说,现在陈老师想摆正自己书记的位置,所以暗自笼络了以父亲为首的八个人,准备乘机一起联名上诉,一举告倒莫刚。父亲还说,他们现在已收集到莫刚“强奸妇女、聚众赌博、假公济私、横征暴敛、公报私仇”等数条罪状,这回恐怕莫刚下不了台。说着,父亲还拿出起草的一份材料给我看。
我粗略地看了看,不以为然地道:“走了一个莫刚,还会有第二个莫刚。有道是:人人盼当官,当官都一般。”
父亲拍拍我的后背,语重心长地道:“伢啊,你还年轻!我以前也当过干部,不是苕。这回之所以要帮陈老师的忙,还不是为你着想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