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2）

等我们吃完年饭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喝了好几两白酒，感觉脑子有点飘飘然，我的两颊一定很红了，因为我自己摸上去时很烫手。我好像有点愉快，其实内心并不如此，一边有点脚步不稳地打开大门。每家每户现在都是灯火通明，鞭炮声此时仍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但已不似先前那样激烈。漆黑的夜空不时闪烁着绚烂的烟花，寒冷的风有一些小孩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从许多家里传来录音机的放声狂歌，电视的歌舞晚会更是一片热闹非凡！

相比之下，我的家在除夕之夜要冷清多了。没有录音机、电视机之类的这些东西，家便显得格外安静。父亲默默地坐在桌旁，黑黝黝的脸庞上泛起一片红光，显出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母亲把脏碗、脏筷摞到一起后，也坐到桌旁，与父亲和我们谈起祖母在世时说的一些古话，当然也谈到了祖父。说到有趣的地方时，母亲脸上便出现了一片慈祥的笑容，惟有在过年的时候，母亲才会露出少有的高兴。父亲也似乎来了兴致，当我们谈到他在外做生意时的一些鲜为人知的经历。后来，母亲便叹了一口气说：“哎！这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啊？要是志云能考上大学就好啦！”

不知不觉聊了好半天，母亲终于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说：“我要去收拾锅碗了！老家伙，你今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休息，别想又溜出去打麻将！”

其实母亲这样说，也并不是没有来由；因为往年的除夕之夜，父亲总要约几个人在一起搓搓麻将的，尽管他口袋里的钱少得可怜。“你放心吧！你看我手里还有没有钱打牌？不要成天把嘴搁在别个身上，有空就用梳子把你的头发梳一哈吧？蓬得怪吓人的！”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母亲今天忙碌了一整天，她那头黄软的短发看上去也的确是很凌乱。若是在往常，她又要开口骂父亲了；但今天是过年，尽管她心里显得有些不高兴，却也并不发作，只是带着一身的疲惫说了一句：“你嘴里从来就不说一句好话！”然后就端起碗筷进了厨房。父亲抽完两枝烟后，便悄悄溜出门去了。我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我这人性格是不是有点古怪？大除夕的不出去找几个朋友痛痛快快地玩一番，却宁愿将自己关在房子里。其实，我也并非是不爱热闹的人，而实在是心情不太好。我想我应该寻找一点什么乐趣，让我的心境开朗起来，我苦苦在脑思索，却始终找不出让自己快乐起来的理由。“难道我的新年之夜就要这样平淡、寂寞地过去了吗？”我在心问自己。

我拿起床头一本杂志，将它反复地翻过来翻过去的，但翻了半天，我才发现自己竟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心想：我今晚到底是怎么啦？窗外，孩子们欢快的叫嚷着，电视正播放着联欢晚会的歌曲。我听着这些声音，心里竟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正在这时候，我房间掩着的门忽然被推开，逸华、陈俊、忠平和刘波一下子涌了进来。他们和我相互都说了些祝福新年的话，然后一一挨床坐下。看着他们那样开心，我的心情也莫名地显得愉快起来。我问陈俊，他与三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陈俊笑笑说：“现在还不能谈这个事，我什么事业都没有，结了婚怎么养活老婆？”

逸华点点头，然后问忠平与张咪进展得怎么样？忠平低下头说：“本来已经订了婚的，不过年尾她屋里就把婚事退了，说么事睁着眼睛不能找个瞎子亲家之类的不好听的话。张咪本来对我没有意见，不过她是个毫无主见的人，什么事都听她父母的，所以，我们之间已经彻底完蛋了！”

见他说得那么伤感，于是我转开话题，问他们：“你们说，像我们这些在农村出生，又没有什么化的社会青年，能不能有一番大作为呢？”

此语一出，立刻引来一番争议。

“我觉得人来世上一趟不容易，不管我们有没有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活要活得有滋有味，死要死得轰轰烈烈！”

“现在这个社会，主要就是要有钱。俗话说‘口无食人不知，身上无衣被人欺’！现在的年青人，哪个不想穿名牌、走时髦？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梦想：有人想当经理，有人想做老板，有人想做官，还有人想做大明星——这些东西我们应该少想。我认为既然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又没太高的凭，就尽量不要好高鹜远，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应该多想想那些靠农业致富的门路。比如：养鸡、养鸭、养鹅、养鱼，或者养兔、养牛蛙等等，这些都行。只要你肯吃苦，自然就能捞到钱。有了钱，我们才能有梦想。不是蛮多报纸上都报道过一些靠养殖业发家致富的人吗？”

发言者正是留着平头，长得比我高一个脑袋的陈俊，他是我们当唯一的高毕业生。此时，房里的电灯光直照在他那张长而略显粗糙的脸上，那些因酒刺挤破而留下的痕迹就显得格外清楚了；但他额头却放着发亮的油光，给人一种精神抖擞的感觉。他讲完之后，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扫了一眼，神情似乎很得意。

“咱就不想搞那一套玩意！”刘波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咱”学的是北方方言，“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学开车。要是学会了，将来就自己去买一辆，专门替别人拖拖货，这样一个月下来，应该还能赚几个钱。到时不需要伸手找父母讨了，烟酒是敞的，每天还可以‘嗯啊嗯啊’地吃上大鱼大肉，多舒服？！搞那些养殖业，本大利小，闹不好还怕得病，蚀得连裤子都没得穿的。”

刘波的个子大概有一米七三，瘦尖脸，两耳垂旁有明显的色斑。他平常很少笑，话语也不多，但这会儿却是眉飞色舞的。

在我们五人之，要数忠平的个子最矮了。他性格内向，心却十分精细。这时，他挪挪屁股，接着刘波的话说道：“我不是说当司机没出息，主要问题是：就算你拿到了驾照，还得要自己掏出钱来买车呀？现在我们不说别的，就说买一辆蛮普通的小型货车，最起码也得个两三万。要是没钱买车，光拿个执照有么用？”

“说你苕你就苕！硬是非要自己买车开？我帮别个开车不是一个样能赚钱？”刘波瞪了他一眼。

“刘波，”陈俊用手拉了他一把，口吻老成地道：“说句你不见怪的话：帮别个开车，说穿了就是替别人赶工，自己一天到晚累得要死，都是替别个干的，落到自己荷包里的只是一点呆工资。你划得来？”

“你少跟我抬扛！”刘波被他说得有些恼了，但很快脸上就露出了一种狡黠的笑道，“我看你百说百能，就是去年养的鸡全部都走了鸡瘟。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俊再老练，脸也刷地一下子红了。“走鸡瘟那是天灾**，我有么办法？”他争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