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人各由命(1/2)
木清流感到被灰哥儿盯着时,不由在心里皱了皱眉头,他上桥前就看到坐在桥墩上边的那个小鬼。被这样盯着多久了?应该是自己把一锭元宝塞入钱袋现世后的第三天。小鬼头还算机灵,没让他花大力气来演出「闲财傍身我恣张乐」的戏码,只要在路过他身边时稍稍侧一下身子给他瞄到钱袋子的攀绳,那小鬼的眼神就告诉自己,他已经看到了,也看懂了。
只是,廿日余了还不见他落手,难免有些意料之外。不会是看出了破绽。不然不会自那日起便每日此时坐在桥墩边候着,愈是无所事事神态安然,愈是谋定后动心焦难耐。可这小鬼不过四、五岁年纪,即便是寻常大人,又哪里来这么好的定力。倒是让木清流心里有些推敲,不由得跨错一脚,差点绊到。每日让会中的兄弟出来练艺摆摊伏下眼耳线应是一石二鸟,但为何这小鬼盯着这些人看的时间也益久了?
木清流又想叹气,却只是一扬眉毛把那气咽回肚里,他不要打草惊蛇。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灰哥儿的,已经不记得了。可能是那朝茶水摊掌柜蓦地少掉了一个汤包;可能是那晚喝酒回来,正巧瞥到个野小鬼在闻莺阁前故意撞上了那个上吊的少年;也可能是那个常蹲在那做缝补的破鞋篮头前攀谈的那个有些瑟缩的小小背影。记不清了。
但有的东西不会看错。比方说小鬼那双晶亮的眼睛,狭而有神,深而不戾。「上下余纹秀且长,平生信义亦忠良,少年达犹平淡,终末这时更吉昌。」木清流仔细观察过这双眼很多次,同相书上绘的一模一样。
又比方说少年上吊的翌日,麻皮潘七同自己讲有个小掱儿来他的铺子兑开三两整银换作铜钱,模样倒似是自己先前说起过的那掱儿。自己心里头不信,趁夜里想再踏几遍试试到底是不是昨夜小鬼得手的案子,刚巧看到太监弄附近窜出一个短矮身影,动作轻巧、声响不大,在一夜里接连摸进了十几家民宅。
木清流仔细的观察了每家的门户,实在旧损得不似藏钱而不露白的暗商。一时好奇,木清流边随挑了两户进去一探。只见房中物件并无挪移之痕迹,却都在显眼处多了一串顺治通宝,定然是那孩子白天在麻皮潘七那里兑开的。
木清流心头很有些感慨:帮会根基深植民间,按说对城中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但探完方知那个瘦小的黑影,对城中的贫户的了然远胜自己。他当即便肯定了两件事:夜半在城里散财的便是留莺阁前那偷盗的小孩;但这孩子即已身沦窃乞,亦还愿意扶贫济危。「终窭且贫,莫知我艰。」他疚思喟然,不由又多尾随着这瘦小黑影几步,直到月光落在他伸手翻墙时露出的右手肘时他看清那里有块深重的咬痕。
而现在,小鬼头正靠坐在桥上的正打着哈欠。「九月授衣」,但他仍打着赤脚,身上一直穿着是那日的夏衫。兴是穿了有些年了,狭衫已经捉襟见肘,轻一撩手时袖管一落,右肘上疤痕赫然。疤痕有如在一个人身上的印戳,既然认对了,打听起来也不会太难。
小鬼虽似在掱行,但就木清流所知道的,习偷也得有个讲究。先须引荐方得观留,定下契约拜了祖师爷东方朔方得授艺。十学艺三年,放道三年,等得出师少得六年过去。把这小鬼拆开了再拼凑起来,算上娘胎里的日子,怕才刚巧凑得齐这数。况见他出手时孤身一人,并无连裆,按手艺却可算「清插」高手,应不曾正式投师学过艺,却不知怎就有一技傍身。
木清流记得太监弄里有个混混叫癞九,四十上下年岁。得闻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不拜贼头却还有胆使些小鬼扒摸。思来想去,那小孩多半在他手头讨生活。这厮平日里没啥玩赏,独好听些评话,啜两口水烟。木清流记得自己这里却有一两上好的烟丝,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打算拿此作交换。威逼总好过利诱,尤其适合这种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无赖。衣饰的拿捏必然得让他心中先畏了几分自己的财气,又不至于让他觉得是见了冤主可以任意讹诈。
木清流换了套净布的长衫,摘下腰配,戴上枚扳指,便支使茶楼的小儿把癞九请来。只一会儿功夫,癞九便已在雅间外候着了。木清流自斟了一口茶,挪到鼻下嗅了嗅,用苏白说道,「今朝至寻耐过来,还是想要问耐寻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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