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忧公主(1/2)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惨叫和哀号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ENxeI。O元宗惊魂甫定,缓缓站起身,举目四面眺望,只见山庄内外血流成河,高墙上下尸骸狼籍。夜色里,远处隐隐飘忽着一股股青烟,惨淡幽暗恍若冥府阴蔼,那是尸体烧焦后凝成的雾气。近处月照寒沙,满地乱骨交横,一阵阵焦臭难当的气息弥散在空中。
元宗茫然而立,四千多具尸体躺在脚下,个个皮焦肉烂,体无完肤。方才还凶悍壮观的突厥魔兵,刹那间已然灰飞烟灭。好象那些魔兵只在梦境中出现过,如今忽然又隐踪匿迹,回到那神秘莫测的幽界冥府。
紫元宗脑中思绪纷乱,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若不是一声轻轻的惊呼传入耳内,也许他会站到天亮。而这声呼叫声如同黑早的晨光,一下子把他惊醒了。
元宗低头一看,那绝美少女仍然倚靠在胸口,双手环绕在他脖颈中,脸色雪白,神情惶恐的朝上仰视。两人目光相接,不知为何心中一暖,仿佛寒夜里握住了对方的手,登时感到温暖宁静,惊恐惧怕的心绪也逐渐消失了。
过了片刻,那少女眼光流传,紫元宗心深处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哥哥你没有受伤吧?”〉
元宗看的清楚,少女的嘴唇没有动,眼神中关切之意正与心里的话语相合。这分明就是那“心语”法术。紫元宗尚存疑惑,看着那少女,试探着心道(“妹妹?果真是你么?”)
那少女点点头,心道〈“是啊,我叫夜叉师兄把我带到八宗道会,原是想和你相见。后来那个九华北宗的朱掌门一掌向我打来,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发觉在城墙上,师兄也不知哪去了,师傅也不在不过,还好有你在这里。”〉
元宗如梦初醒,但这一变化太过突然,一时匪夷所思,暗道(“这么说‘妹妹’不是不是柳青凤柳姑娘!”)
那少女抿嘴一笑,笑意虽有些勉强,但不减动人之色,微笑道:“我自然不是她啊。也不知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可你就是一口咬定我是柳姑娘,真是少见的犟脾气。现在好了,我人就在面前,这回你总该信了么?”一面说,一面挺直腰背,想要站直身体,可是她受了“掌心雷”的掌力尚未恢复,摇晃两下又仰倒在元宗怀里。
少女叹了口气,轻舒玉臂搂住元宗的脖子,心道〈“你受了伤,我还这样粘在你身上,一定很讨厌吧?可我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哎,要不是那天晚上给你疗伤弄的真气尽失,大概也不至于这么没用不过咱们俩伤的一塌糊涂,竟然都还活着。也真是万幸。俗话说‘讨人厌,活千年’,嘻嘻,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应在咱们身上。”〉她看元宗神色不定,眉头紧皱,以为他在为眼下的处境发愁,便想以说笑来岔开他的忧思。
岂知元宗此时心潮翻涌,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妹妹”为他疗伤失去真气在先,青凤长生殿上施展道术在后;“妹妹”自言十六岁,而青凤生于十八年前种种迹象都显示出二人之不同。但元宗秉性执拗,先入为主的想法深印心底,就把显而易见的线索也忽略了。
此刻他回想起这些事情,真似“当头分开顶心骨,一瓢冰水泼下来”,一瞬间豁然开朗,心中再不存半点疑虑,因青凤别恋他人的伤感也尽皆冰释,胸口欢喜的似要炸裂开来,想道(“妹妹’不是柳姑娘!妹妹可没有厌弃我!她们两个人大大的不同,我早该想到‘妹妹’不是柳姑娘,现在才明白过来,真是傻到了极点!”)
少女听到他心里话,笑道:“以后可别这样了,本来我就够傻的,再加上一个傻哥哥,那不是傻的七荤八素了吗?”轻笑了一阵,心道〈“我曾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叫无忧,还记得么?跟柳姑娘的名字可差着好多呢!其实‘无忧’也不是正经名字,我本来的姓名念起来太长,宫里的人叫无忧公主叫顺了嘴。不过师傅常说我不听话,成天跟着夜叉师兄淘气,应该叫‘无法无天’才好,嘻嘻。”〉
元宗见她巧笑嫣然,不由痴了,默念道(“无忧,无忧,没有忧愁,这名字真好听是啊,这才是和我在心里说话的‘妹妹’只是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的模样这样美任是谁见了,也会忘记忧愁烦恼的”)
无忧公主被他直愣愣的看着,微感不好意思,转头朝向另一边,却又看到周遭触目惊心的惨景,禁不住冷冷打了个寒战,心道〈“哥哥,快带我离开这里吧,这地方到处都是死尸,我有点害怕哩。”〉
元宗回过神来,挠挠头一笑,心道(“我一犯傻劲,只顾胡思乱想了。对了,你师傅是李红莲么?眼下她就在大殿上,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无忧喜形于色,欢然道:“师傅也来啦!那我们快走咦,你已知道我师傅的名字?看来刚才我昏过去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不少事情。”
两人相互搀扶,沿着石阶梯朝墙下走去。无奈无忧公主腰腿酸软没有气力,走了几步就踉跄起来。元宗索性俯身抄入她腿弯,右手揽住纤腰,将无忧横抱在怀中。元宗长年为囚,早不记得男女不亲的礼法,况且刚才一直就这么把无忧抱来抱去,此时再抱着她并无半分犹豫尴尬。而无忧开始还有些害羞,不一会也释然了,只觉内心塌实安定,便舒舒服服的窝在元宗的臂弯里。
元宗走下高墙,向通往长生殿的玉石台阶行去。无忧不住问他累不累?胸口痛不痛?自己是不是太沉重了?元宗摇头应道(“你轻得象一片羽毛似的,一点也不重。”)无忧微笑着说:“象羽毛呐?我有那么轻?那得小心点,可别让风刮跑了我。”元宗正要回答,忽见无忧脸色一变,指着天上道:“咦,快看,那是什么?”
元宗停步抬头仰望,不由得吃了一惊。就见方才还灿烂的星空,此时仅存头顶上窄窄的一片,似乎有两块巨大的黑云正在慢慢合拢。不一会工夫,只剩下一条缝隙还透着星光。与此同时,远方黑暗里隐约传来隆隆声,象闷雷又似海潮,由四面八方朝龙虎山庄袭来,引得脚下地皮也在微微颤动。
无忧倚在元宗怀里,倒不十分害怕,说道:“真奇怪,这声音听起来象是山崩地裂似的。”
一听这话,元宗猛想起一件事,暗惊道(“糟糕,我怎么把这事忘了?那赵道长说灵猿搬动‘凌云石’,龙虎山庄就会被封进柳林峰里,难道这种种异样怪声,就是封山的动静?”)心念甫动,黑云间那道缝隙已经消失,四周静下来别无声息,整个天空漆黑无光,好象有一个巨大的穹顶已笼罩在山庄上空。
无忧皱皱眉头,心道〈“封闭山峰?就是说咱们被困在龙虎山庄里,再也出不去了?”〉元宗答道(“我也不清楚,这话是昆仑派赵道长所说,想必是真的。”)
无忧天性明朗乐观,莞尔一笑道:“管他蒸的煮的呢,反正咱们都平安无事。眼下还是快点去大殿吧,我师傅本事比天还大,她一定会有办法。”
元宗点点头,抱紧无忧长吸一口气,迈步直奔长生殿。
还未走到殿门口,远远听里面有人道:“楚鹤龄,你先别得意!如今龙虎山庄已被封在柳林峰里。就算你恢复了功力,不知道出庄的道路,也只有困死在此处!”这语调凄厉尖刻,正是李红莲的声音。
楚鹤龄冷笑道:“哼,少来这一套!现在‘锁魂香’的药力渐消,我腿脚活动自如,头顶剑气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你性命。李红莲,识相的快把‘麒麟丹’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说罢,摇摇晃晃从椅子里站起身。
赵秋玄半躺在地上,腹内痛如刀搅,眼见楚鹤龄要动手行凶,便咬牙道:“楚楚掌门,慢动手,她说实非虚言灵猿遇到山庄有邪魔闯入,就会封闭山门方才外面异象不断,一定有事发生请楚掌门稍安毋动这时候我们不能再自相残杀了啊!”
楚鹤龄微一踌躇,又想到周围强手环伺,那位北宗掌门朱秉正更是厉害角色,若不趁其真气涣散之机抢到麒麟丹和翻天令,恐怕以后再难占得上风,心下计较已定,眼中凶光闪烁,朝李红莲这边走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叫:“师傅!你在这里吗?”话音刚落,大殿门口出现那个哑巴的身影,衣衫褴褛,满身血迹,怀里横抱着一个突厥少女。众人一见这少女的容貌,心头都是霍然震动,只觉清丽绝伦不可方物,令人见之飘然神醉。大厅里一时寂寂无声,就连楚鹤龄也停步不前,失神忘形的呆立在原地。
李红莲勉力支起身子,喘气道:“我在这里,好好的没死呢!咦?是谁叫你把面具取下来的?总是不听话!你可是金枝玉叶!岂能叫臭
男人随随便便就看到你的脸?”
无忧惊道:“师傅,你你怎么满身都是血,受伤了吗?”从元宗怀里轻轻挣下地,倚着他的肩膀缓步走到李红莲跟前,俯身扶住李红莲,道:“呀!好多的血!师兄呢?夜叉师兄他到哪里去了?”一面撕下衣襟,手忙脚乱的给李红莲包扎伤口。
大厅另一边,赵秋玄靠着供桌腿坐起身,向元宗连声问道:“那位那位少侠,可曾阻止灵猿封山?”元宗摇摇头,赵秋玄脸色大变,颤声喃喃道:“这么说,灵猿已经搬动‘凌云石’,咱们都困在山庄里出不去了!”
楚鹤龄本不信封山一事,但见赵秋玄如此惊慌,心中也有些狐疑,当下冷哼一声,快步朝殿外而去。李红莲瞅着他的背影笑道:“楚掌门连昆仑派赵道长也信不过,定要亲自去打探一番。等他看明白也好,反正想出去还得听我的!哈哈!无论本事多大,到头来也逃不出我的摆布!”
无忧心思机敏,闻言道:“师傅,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能平安脱困吗?嘻嘻,就知道师傅你神通广大,总会有办法的!”
李红莲脸一板,道:“少说好听的!还没有跟你算帐哩!为何擅自把面具摘了?”转眼狠狠瞪视元宗“哼,这个臭哑巴该死,明明看到你的样子了,还敢用脏手把你抱在怀里,真是不知死活!”
无忧忙摇手道:“师傅快别这么说,哥他英勇的很,方才山庄外面有几千突厥骑兵进攻,他独自一人保护我呢!”
李红莲眼光一闪,神情显得颇为关注,问道:“有几千人?哈哈,夜叉居然找到这么多援兵!快说,那些突厥人怎样了?”
无忧猜到几分内情,答道:“那些人是夜叉师兄找来救我们的吗?难怪他们一见我就叫‘无忧公主’。后来,不知从哪里升起一道白气,落地变成一条很大很亮的闪电,竟将那几千人都都烧成了灰。”说到这里,无忧想起那惨烈的一幕,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李红莲却放声狂笑,连连高声叫道:“好!好!烧的好!这翻天令的威力果真名不虚传!实在是件厉害之极的宝贝,不枉我为之苦心策划一场啊!”
殿内众人不明所以,但听她话里提到“翻天令”,都不禁屏息仔细聆听。
无忧问道:“师傅,难道那条闪电,就是你常常讲起的‘翻天令’?”
李红莲微笑道:“不愧是师傅的乖徒儿,脑子可真够机灵的。你猜对了,那条把几千人都烧成焦炭的闪电,就是道宗至宝‘翻天令’。此宝乃魔道第一克星,其性是‘遇魔而动’。我叫夜叉带来几千魔兵,就是为了将宝贝引出。哈哈,赵秋玄,你们昆仑仙宗把翻天令藏了十八年,到底还是被我找到了。”
赵秋玄点头道:“原来如此,适才满天的魔气,就是你招集的么?但那‘翻天令’被封在玄天洞的悟静石下,若无本派符咒外人如何能取出。”
李红莲道:“几千魔兵攻打龙虎山庄,早将‘翻天令’吸引出来了。你以为用一块破石头,几道符咒就能把翻天令镇住吗?”
听了几人的对话,众人渐渐明白个中情由。元宗心里暗想道(“原来那些突厥人是来救无忧的,却被李红莲当作引出翻天令的诱饵,白白牺牲掉了。哎,几千条性命使若草芥,手段真忒残忍。”)
无忧摇头道:“师傅,这事做的不对——既然知道那些人身有魔气,为何还叫他们来送死?就为了那翻天令?难道世上真有什么宝物,比几千条人命还要珍贵么?”
李红莲眉毛一扬,正要教训几句,忽然楚鹤龄由门外疾步走入,脸色阴沉,嘴唇紧闭。白善道、蒋莫言齐声问道:“楚师兄,外面的情形怎样?”
楚鹤龄沉声道:“出庄门,五丈以外全是岩石,整个龙虎山庄都被山峰罩住,我们所有的人真的困在此处了!”
道宗诸人大惊失色,大殿上乱哄哄的闹成一片,张守平高声道:“大家不要乱,昆仑派赵道长和咱们在一起,他必知道出庄的路径。”
赵秋玄颓然苦笑两声,说道:“龙虎山庄是供奉昆仑派历代祖师牌位之地,为防止外魔侵入,每十八年才开启一次。进出只有山门一条路,哪里还别有他途?唉,都怪我没把灵猿看好,累得各位道友受困于此。”
赵秋玄这番话说得众人透心冰凉。一想到将要活活困死在山庄中,各派掌门弟子皆感彷徨焦急,有些心志软弱之辈忍不住哭出声来。顷刻间大殿里悲声四起,人人惶恐。只有柳青凤、紫元宗和无忧公主等几个人心有所安,神态平和,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乱了一阵,“三昧锁魂香”的药力逐渐减弱。手脚能活动的弟子争相跑出殿去,然而片刻后又垂头而回,显然徒劳费力一番,没有人找到出庄的路径。
小半个时辰过去,绝望的气氛越来越浓。众人眼里都是彼此惊骇的表情,口中所说皆为后悔抱怨之语,相互感染之下,连老成持重之人也禁不住慌乱起来。长生殿里吵闹如蜂拥蚁聚,哭泣声和咒骂声渐次回响。无忧心下不忍,悄声问李红莲道:“师傅,你知道出去的路,是吗?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呢?”
李红莲二目微闭,斜靠在周时炎身上,低声道:“我自然知道脱困之法。可是我现在还怄气呢!哼,徒弟已经在编派师傅的不是了,我还不如困死在这里的好!”
无忧秀眉微扬,清丽的脸蛋宛如秋池明月,粲然笑道:“师傅有什么不是啊?师傅您最通人情,件件事情都做的合情合理,有条不紊,条理分明,中规中矩,皆大欢喜哎呀,我的汉话本就说的不好,词都快用完了。师傅,你就饶了人家嘛。你瞧这些人多可怜,就把出庄的办法告诉他们吧!”
李红莲哼了一声,道:“贫嘴贫舌的,哪有点公主的样子?先不用急,等他们再乱一会,我自有主张!”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大厅里忽然静下来,众人目光都集中到朱秉正身上。只见他缓缓从椅子中站起来,其势岳镇渊停。道宗诸人知道这位北宗掌门极富智谋,他能如此镇静自若,说不定胸中已有脱离危境之计。
朱秉正走到李红莲面前,躬身作了一揖,道:“师姑,师侄知你恨我入骨。但这里都是道宗同门,还有你的亲兄长和亲生女儿,请念在手足和母女的情分上,把出庄的道路明示给他们吧!只要能保全道宗正派香火,秉正任由师姑处置,要杀要戮,听凭尊意。”
李红莲深深的看了朱秉正一眼,道:“处乱不惊,察微见机,好师侄啊,好师侄。不错,我确实知道离开此地的办法。本来想等你们自取其乱,不过既然被你点明,我就说出来又有何妨?嘿嘿,朱秉正,瞧在这点机谋城府的份上,我便再让你多活几个时辰。”
众人半信半疑,李云舟道:“红莲,连赵道长都不知如何出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以前来过龙虎山庄么?”
李红莲悠悠的道:“我从未来过龙虎山庄。十多年前我曾遇见过一个天山仙宗高手,名号叫做‘一叶障目’。这人傻里傻气,可法术极高,高到了我想也想不到的境地从这人口中,我得知了龙虎山庄和翻天令的种种隐秘。说起来出庄的通道也与翻天令有关——就是在昆仑派镇藏翻天令的玄天洞里!”
赵秋玄缓缓摇头道:“恐怕此言难以凭信,哪位天山前辈怎能知晓我昆仑派的事?况且玄天洞我进去过很多次,从未看到过有密道出口。”
李红莲冷笑道:“你算老几?仙宗没有辟谷的弟子里面,你赵秋玄的道行也是最低的。玄天洞的秘密你岂能知晓?翻天令被封镇在洞中悟静石下,而悟静石后面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刚才突厥魔兵的魔气已将翻天令引出,那悟静石必定也被冲破了。石头移开,秘密通道就显露出来。不信么?随我到洞里去看看罢!”
赵秋玄见她言之凿凿,沉吟半晌,点头道:“贫道无能,以致诸位受此劫难。但天理正气尚存,想来道宗不会因此覆灭。左右也是无计可施,大家就一起去玄天洞察探一番吧!说不定真能偶得机遇,可以令我等绝路逢生。”
众人听了两人这番对话,仿佛汪洋里隐约看见一束灯光,重又燃起求生的勇气,都是点头应和。不多时,争吵哭泣安静下来,各派掌门令门人弟子各自归位,依辈分高低站列。众人又燃亮数个火把,健者在前,伤弱在后,井然有序的从长生殿中走出。
赵秋玄由崂山派照护,在前引路。齐云掌门李云舟怕别派伤害李红莲,命几个心腹弟子用一扇木板抬着她行进。周时炎不愿远离,紧紧伴随在李红莲左右。而李红莲心里放不下青凤和无忧,叫她们也相伴而行。走了一阵,李红莲尤为关切无忧,定要她走在自己眼前,还不时喝骂无忧身边的紫元宗,不许他的脏手乱碰无忧公主。
走过长生殿,接着就是延寿殿。众人在赵秋玄的指点下穿堂越门,最后进入一条两丈多宽的小巷子,前面道路渐渐变的曲折起来。
无忧瞅李红莲不注意,拉过元宗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腰,俏皮的眨眨眼睛,心道〈“哥哥,我脚上力气还没有恢复,身子又比羽毛还轻,风一来吹跑了怎么办?你得把我揽紧点呀!”〉
元宗知道她此举是怕自己受委屈,心头温暖,轻轻搂住无忧的纤腰,微笑着心道(“你师傅真凶,但她对你可真好咦,好奇怪,柳姑娘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她对你好象比对她的亲女儿还要关心。”)一面想着,一面回头看视。
此时柳青凤正依偎着程观云,夹杂在齐云派中缓缓行进。她经历人伦剧变,又兼道术真气尽失,内心几如死灰,一念尚存的就是对程观云的依恋,其余什么门派道统,师徒兄妹,父母亲人乃至天地万物,不过是轻风拂碧波,只在心里剩下一些淡淡的痕迹罢了。
可是程观云自幼从没有离开过师门,此番虽离经叛道,心中到底不舍,走几步便回首,朝九华派的方向观望。就见九华诸人手持火把,簇拥着朱秉正跟在后面。烟雾缭绕之中,朱秉正神色严冷,步履沉稳,俨然已有九华掌门的威仪。
九华派队伍末尾,有一人垂头丧气,踽步拖沓,正是九华真正的掌门柳朴山。旁边两个九华弟子持剑监守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与蔑视,哪里还有半点对师尊的敬意。
柳朴山自知身败名裂,难逃惩罚,但又没勇气自尽,心里只存了“好死不如赖活”的念头,行尸走肉一般裹在人群里朝前晃荡。不经意一抬眼,他看到走在前面的朱雀。这时小姑娘正抱着她那个小木箱,木箱里装满了各色铜钱,每一枚都是稀有难得之物。
朱雀间或看看怀里的木箱,满脸的轻松适意。一天中她目睹了种种惨烈血腥的场面,本已经魂不守舍,直到刚才趁大厅里混乱,跑回客房找着那箱铜钱,这才心安神定。她不知道现在要去向何处,但她毫不在乎,任其自然,正是心之所安,身之所安——只要还拥有自己心爱的东西,即便前面是地狱之门,她也会含笑而入。
火光飘忽,朱雀的唇边微露浅笑,稚气可人而又若隐若现。孩子单纯的惬意神态,映衬着周围一大堆忧郁沉闷的面孔,显得苍茫的夜色愈加厚重。这一幕如此诡谲凄冷,直让人不觉间只想轻叹落泪。
九华派之后紧跟着五台,三清等派。一众三四百人,悄然无声的缓缓前进。拐弯抹角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小巷的尽头,前方暮色沉沉,黑暗中隐隐似有嶙峋之势。
众人举着火把挨近一看,面前是一堵巨大的岩壁,高峻突兀,只见底不见其顶。赵秋玄躺在担架上,道:“这里便是龙虎山庄的边界了,诸位且随我来。”两个崂山弟子抬着他,众人贴着山岩底迤俪而行。
又走一刻钟,山岩陡然向里一缩,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宽高数十丈的大岩洞。洞前立着一块大石碑,上刻三个大字“玄天洞”,碑体古陈,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铭文,记载的都是历代昆仑宗师修仙的事迹。两边青苔附地,古藤盘石,幽森森的寂静中,透出一丝神秘莫测的气氛。
赵秋玄当先引路,道宗众人尾随在后,一齐走进玄天洞。洞中甚为宽阔,顶似穹隆,石如玉柱,宛然就是一座巨大宏伟的宫殿,众人站在其中丝毫没有局促狭窄之感。只是此洞虽宽,却并不深邃,洞底离洞口不过数丈,一眼便能望穿。
就在洞底石壁正前方,有一座长宽三五丈的方形石台,上面筑建着一个莲花式样的圆坛,坛底刻有三个篆字“悟静石”。但莲台上空空如也,并无任何东西。赵秋玄一见此景,脸现惊惶之色,失声叫道:“咦?这这是怎么回事?悟静石哪里去了?翻天令!翻天令又在何处?”
众人围拢看视。火把光亮中,只见石台下遍布着无数的碎石,一个个仅有鹅卵大小。李红莲指着石子道:“赵秋玄,这就是你要找的悟静石。”
赵秋玄皱眉不答,一时难明究竟。李红莲接着道:“悟静石乃是天下至静之物,即便遭受万年风雨侵蚀,也不会稍有变化。再加上昆仑派的符咒,勉强可镇住‘翻天令’。但方才龙虎山庄外魔兵云集,激发了翻天令灵气,天下还有何物能抵挡的住?翻天令破石而出。这满地的乱石,就是悟静石碎裂后留下的残余。”
赵秋玄愣了半晌,点点头喃喃的道:“原来如此”
李红莲道:“翻天令消灭魔气后,又钻进了龙虎山庄的密道。你们若是不信,就登上石台看看——可知我并非虚言。”
几个道宗弟子闻言上台探看。果真在圆坛中央有一个两丈见方的大洞,一条石板阶梯顺着洞口蜿蜒而下,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
众弟子大声欢呼,李红莲微微笑道:“那个地洞就是直通庄外的密道,那翻天令也在密道里,诸位若是想活命,便随我一起下洞!”
自从离开长生殿,李红莲言出必证,到此时众人已是信之不疑。更何况翻天令就在洞里,若再迟疑不绝,岂不被别人占了先机?当下道宗门人蜂拥上台,争先恐后的想进入洞口。道宗诸掌门连忙喝止,商议一阵后,决定还是按照刚才行进的次序进洞。
众人依次鱼贯而下。轮到赵秋玄入洞时,回头深深看了李红莲一眼,道:“我为昆仑派弟子,对本门之事竟不及李道友广博。想是李道友与我昆仑派有旧么?”口中说话,两个齐云弟子抬着他向洞口走去。
李红莲哈哈一笑道:“赵道长不必谦虚,我跟昆仑派素无瓜葛,也从没来过龙虎山庄,要不是你,我连玄天洞也找不到呢!”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道:“既然已找到玄天洞,我也不来难为你这牛鼻子老道。瓷瓶里是‘三昧锁魂香’的解药,拿着吧!”将瓷瓶掷给赵秋玄,接着挥手招呼青凤、无忧,跟着她一起进入地洞。
众人沿阶梯行走,慢慢的两边石壁向两边伸展,脚下石径狭窄,但四下里的空间却越来越大。走了半个时辰,石阶没有起伏转折,还是径直向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道宗弟子心下惴惴,刚才忽逢生机的惊喜已然消失。有些人低声议论,道:“似这般一直向下,怎能走出龙虎山庄?我们不会中圈套了吧?”
虽然心存疑惧,但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众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约莫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石阶梯渐渐变的溜滑起来,迎面吹来的凉风潮湿浸骨,更增添了几分幽晦阴森。不知不觉,众人已深入地下数千丈,而石梯仍旧朝下延伸,好象正通向那混沌冥暗的无底深渊。人人心头郁闷,都默不做声的低头行进。
无忧公主走在齐云派诸人之前,与紫元宗相依而行。石径间阵阵寒气袭来,无忧腰腿酸软,背心发冷,忍不住往紫元宗怀里靠去。元宗揽住她的腰,微笑着心道(“怎么了?害怕了么?)
无忧抬头也是一笑,耸耸鼻子,道:“不害怕,我胆子大着呢!嘿,这会儿不就是有点有点小哆嗦吗?”说话之际又累又冷,禁不住“得得得”一阵牙关打颤。
元宗心中爱怜盈溢,想逗她开心,便心道(“那你靠我紧点。我这人天生命贱,俗话说‘贱骨头发干烧’,你靠在我身上大概会暖和点。”)
无忧皱皱眉头,摇头心道〈“哥哥,这话不好听。什么低贱高贵?其实你内心志高气傲,威武不能屈,这一点连我师傅也很钦佩,又为何要轻贱
自己呢?”〉
元宗挠挠头,有些赧愧之色,答道〈“哎,是我说错了。不过不过你师傅她钦佩我?这是真的?”〉
无忧依偎在元宗宽厚的胸膛上,只觉内心无比温煦宁静,心道〈“怎么不是呢!那天在定襄城隍庙前,安公子踩断了你的手指,而你毫无惧色,也不屈服。当时师傅和我还有师兄,在暗中目睹了那情形。我师傅就挑大拇指说——这人威武不能屈,执着倔强的性情真是世所罕见,有男子汉大丈夫气概!”〉
元宗从没听过这样的褒扬之词,这时忽从最亲近的少女口中说出,直令他醺然心醉,有如一口气痛饮了十坛美酒。忽又想起一人,心道(“那位叫夜叉的英雄,就是你师兄。我看他气度不凡,磊落豪迈,在强敌面前挥洒自若——那才叫真正的英雄好汉啊!”)
无忧微微浅笑,心道〈“是啊,说起夜叉师兄,他的来历可不小呢!他是大可汗的侄儿,东突厥国的特勒王子!十一岁就当上拓设大将军,常在西边打仗,很少回定襄,所以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哎,我常常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打仗?打仗不是会死很多人么?
他对我说,打仗能让东西两个突厥国变成一个国家,到那时天下的土地都会变成突厥人的牧场了,我也听不懂这些话三年前他被薛延陀打的大败,五万骑兵只剩下一千多人。可汗大怒要杀他,因我苦苦求情才得以饶恕,改贬他为宫廷侍卫夜叉师兄和我同时拜师学法术,
一直把我当亲妹妹。那天在城隍庙前,他当场就想出手救你,但是却被师傅拦住了”〉
她伸手轻轻抚摩他胸襟上补丁,接着道〈“后来,我师傅说你身上有股古怪的罡气。她叫我用摄心术与你心语,想探求这罡气是从何而来。她不许我说明来历,你却因此误会我是柳姑娘。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我被你吸走了真气。从此咱们可分不开来啦,要说一辈子的心里话。其实,从小到大,也没几个人和我说过话。大可汗拿我当神一样供着,常人见我不能抬头,否则就要被挖出眼珠师傅老是唬着脸教训我,夜叉师兄虽然私下里和我谈说,但他是宫里侍卫,有人时他也木头似的一声不吭。哎,不知有多少日子,我觉得好象活埋在一口深井里,每天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
说到这里,无忧扬起脸来,眼睛里泪光晶莹闪烁,唇边却带着微笑,道:“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你关在建武营里,我关在深宫中,咱俩都是囚犯。囚犯和囚犯说心里话,正是理所应当,得其所便,相见恨晚嘻嘻,我的汉话说的不错吧?”她虽在说笑,声调已稍带哽咽,显是欢喜与伤心都到了极点。悲凉的话题被她用调皮的语气讲出,反而使人愈加凄然心酸。
元宗又感动又难受,强忍泪水,紧紧的把无忧搂在臂弯中。两人相依相偎,彼此都感心静如水。忽然,无忧撅唇卷舌,轻轻吹起口哨来。声音由低到高,清逸悠扬,婉转起伏,在郁郁幽沉的黑暗中回荡飘扬。
这是一首无字牧歌,草原上的牧民用口哨吹着自娱。无忧跟夜叉学得此技,寂寞时常常聊以释闷。她心如明镜,没有半分瑕玷阴暗,吹奏的曲子里也少了牧民的粗犷萧瑟。此刻道宗众人乍闻此曲,顿觉心旷神怡,都不禁屏气凝神,侧耳垂聆。
只听那哨音流转,渐次低落,直至若有若无,细不可闻。好象清泉在山岩里涓涓隐现,又似少女在明月下娓娓低语突然,曲调一转,哨音扶摇直上,越拔越高,仿佛一只飞鸟挥动双翼,正朝天际飞去。片刻间,哨音忽现凝滞,隐含低沉闷塞。似乎乌云密布,雷电轰鸣,刹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飞鸟忍受着雨打风吹,已经筋疲力尽,却依旧振翅引吭,不屈不挠的迎着风雨奋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穿云裂石之声大作,哨音飘摇跳跃,轻快灵动。显是满天云雾都已经散开,一轮红日高悬苍穹。飞鸟历尽艰辛终于拨云见日,不由得喜泪欢歌,在云端自由翱翔穿梭,无拘无束的盘旋曼舞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逐渐忘记了彷徨疑惧,只愿这天籁一般的声音永不止息。
第十章无忧公主(下)
周时炎跟着齐云派走在后面,低头轻声问身边的李红莲:“师姑,这少女就是你常常提及的无忧公主么?她果真是突厥公主?”
李红莲在担架上点点头,道:“这是西突厥汗国叶护可汗的女儿,名叫阿史那摩纳云妮,人称无忧公主。她母亲是波斯萨珊王朝的公主,因和亲嫁给突厥可汗,生下此女后不久后即死无忧公主身世显赫,更兼玉质冰清,自小美名就传遍阴山南北。东突厥颉利可汗以都斤山做聘礼,方才换来无
忧和亲,只等她年满十八,就与颉利可汗之子欲谷设成婚。前些日子李靖攻陷定襄,我带公主脱离危境,一直就把她带在身边。”
周时炎问道:“原来如此,但她既然是公主,怎会又做了师姑的徒弟?”
李红莲道:“无忧八岁时曾生了一场大病,突厥可汗张榜遍寻良医。当时我一时性起,揭榜进宫治好了公主的病。事后可汗封我为七星教萨满**师,并要他侄子和无忧一起拜我为师,为求上天保佑突厥而学习祈祷之法嘿嘿,其实我看这小姑娘冰雪聪明,教她的大多是九华正派道术,就说她是九华弟子也不为过。”
说话间,队伍又下行了数百丈,石板阶梯陡然折向右方。众人微觉诧异,顺着石路转过这个急弯,忽地一齐停住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观。
只见前方豁然开阔,方圆有数里之宽,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底峡谷。石阶梯顺着谷中山脊蜿蜒而上,隐没在黑暗之中。山脊两侧峭壁陡峻,是深不可测的崖壑,从下面穿来隆隆水声,显然谷底有一条湍急的地下河流。借着火把光极目眺望,隐约可见远处矗立着巨形石柱,飘渺的烟雾萦绕其间,给这奇异的峡谷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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