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1/2)
有一种前进,叫等待
——题记
他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就算从小住在阴淮二十多年,这种声势的暴雨也前所未见。
几天前王宫殿檐的砖瓦被雨涮下了好一大块,把殿前丹墀的精雕龙纹砸得稀烂。他听说汉王当时气疯了,从殿中冲进雨里,指着老天骂咧起来。
那个偷偷把这事告诉他的侍兵忍俊不禁,他却没反应,只是望着门外的雨,问当时还有谁在。
“哦哦,只有萧丞相在。”
“那就好。”
他把那个笑个不停的侍兵打发走,静静坐下。案几上是地图,从汉中到关中,栈道的路很分明。他的手不自觉地在地图上摩挲,笔划若隐若现地,写一个“八”字。
现在是七月,这是汉都南郑。
他不怪汉王,他不会去想汉王是心痛那些龙纹,只想是这雨下得太难受了。樊哙、夏侯婴早早便来问过他,后来萧丞相也来了,问他有什么变策,八月恐怕是来不及了。
他说等。
他倏地又站起来,跨步到门前。雨打在门檐下狠狠烈烈,轰轰隆隆此起彼伏。他没止步,再往外走一点,被浇湿了整张脸。
他抬头去看天。
天在哪?在哪儿?满目的是阴霾,是遮天蔽日的沉云。他心想这多有气势,长平当年百万的秦赵大军可有这种气势?雄据八方的浊色连绵无尽,万丈天色暗邃得心寒。他甚至想像汉王那样喊些什么了,可是轰烈的雨点横卷齐下,让他张口便尝冷涩,连眼睛都快无法撑开。
他跌退几步,满心的压抑喷涌而起。
“你是大将军!!我们可以等,可以等你,那你也就只会等吗?!我看萧丞相一定是走眼了,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家伙!看来你在阴淮的事是真的,哈俺原来还是不信的呢……”
那天樊哙把他骂了,他记得。
他终于低下头。雨水从眉梢,从鼻尖,从嘴角破堤而下。他甩甩头,又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是雨进了眼睛,生出一种苦涩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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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了好久,老人心不在焉也算出来了,太阳从那到那,两个时辰。
已经是残阳了,老人的鱼篓里半尾鱼影也觅不着。老人想鱼儿们都挺正常,在这哭哭嚷嚷的声音中没敢来送死。可是老人倒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一动不动盘腿坐在河边,悠哉地垂着他的钓竿,眼睛微眯眨也不眨。
浩淼的余晖铺卷开来,在河面泛着颤抖的水痕。
“渭水上的残阳老夫见过,没这漂亮。”
年轻人猛地抬头,在他伤心绝望了那么久后师父终于开口说些话了。
“那您可见过一个人从别人裤档下钻过去吗?您见过吗?!”年轻人带着哭腔笑起来,“呵,这么多年来我可是听您的话了,学您那些莫测的东西,听您说要少与俗人争斗,要忍……”
垂钓的线纹丝不动。
“现在您知道我是什么货色了吧?您当初走眼了,您怎会瞧上我呢?我不知道您究竟想让我做什么,也不知道您究竟是谁。您在六国灭后把那些东西传授给我又有什么用!?不过您现在该明白了,那些兵法、阵法、韬略,我这条狗命是使不来的。我在一群无赖面前都不敢拔出剑来,您还能指望我于千军万马前列阵?哈哈哈……”
老人一脸漠然,连头也没偏过去。于是年轻人愤然立起身子,颤抖着声音道:
“师父,您恕我最后一次无礼吧!我不会再等了,我现在就要去死,死在这河里,您不要管我……”
“不管你?”老人冷笑道,“你吵嚷了半天老夫可是一条鱼没钓着。现在你要死没事,死在这河里把水臭了也没事,可死前你得给老夫钓条鱼赔罪,今晚下酒。”
老人说着,轻轻起身站在一旁。钓竿留在地上。
“好。”年轻人用力抹干泪眼,走过去。“我韩信虽然是条懦夫,但鱼是从小钓到大了,不碍死。”
于是他坐下,娴熟地收起竿和线,向河中一甩。涟漪离散开。他心中暗想一定要钓上最大的鱼,这是他死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他要做好。
“换个地方吧,老夫坐了几个时辰钩也没动,你就别傻呆在这了。”老人冷冷道。
“不,师父。”年轻人放轻声音,全神贯注地望着水面的浮子,“如果您仅期望钓上几条小鱼,那我们换个地方。可我从小钓鱼明白,大小不可兼得,大鱼藏在最深的水里,您必须等,最耐心地去等。”
老人在他身后缓缓踱步。
“哦,你知道了?”
“什么?”年轻人太专心,没听清楚。
“我说,你可知道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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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了。他稳步再退了几步,回到檐下。
从阴淮城到西楚霸王帐下一个忍声吞气的执戟郎中,他等过来了;然后他又等到了张良,等到了萧何,等到了一个肯拜他为大将的汉王,师父说得对,真正的利剑就算埋在土里也掩藏不了锋芒。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需要等。一直困扰他的不仅仅是走陈仓出兵的问题,从这条隐蔽的古道出大军不会有什么磕绊,除了这恼人下不完似的大雨,他率领的汉军必然可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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