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阿鼻地狱”(2/2)
他能做到这一步,我已经感激不尽。
于是我又转身继续前行,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一声低唤:“等等我,贤弟!我跟你一起进去,兴许还能帮得上你!”
我差点忘了,一起来的还有个书生,他虽然没有易容,但存在感依旧很薄弱……
我刚想说不必,就看见前方有两个僧人远远走来,我心头一惊,慌忙拉着他闪身躲到树后。正午的阳光在地上投下一片树影,正好能遮掩我们地行迹,但他们若是走近,保不准还是会发现我然后将我驱逐出去……
这时书生又对我说:“这里交给我,贤弟你进去救人要紧。”
说罢他就径直朝那俩僧人迎上前去,佯装迷了路,请他们指点方向,然后又充分发挥他絮絮叨叨的功力,跟他们纠缠不清,我便趁机沿着树影潜入戒律院更深处。
戒律院并不算大。我稍作盘桓,很快就看到三座扎眼的石屋,由青石垒成,以石廊相连,看上去拙重坚实,密不透风。与周围古雅的殿宇显得格格不
第一座石屋的基座中空,下面堆着柴禾燃尽后的残骸,还未靠近,就能感到迎面扑来一阵热风。毫无疑问,那定是传说中的“蒸笼地狱”,师父也许正在那里面受刑……
石屋附近竟空无一人,也许就是刚才那两个僧人擅离职守,毕竟谁都不会料到会有人来阻拦师父自愿受刑。
我便跑过去将手放到石门上,竟还微微有些烫手……待咬紧牙吃力地推开石门。迎面而来的高温热浪让我差点神志不清,更甚于酷暑三伏天地威力。别说是在里面连续待上两个时辰,就算多待一秒钟我都快要窒息!
我退后几步。让阳光照进黑寂地石屋里,可是却看不见里面有半个人影。我只得深吸一口气,然后冲进去亲自搜遍每一个角落与阴翳……没有,师父不在这里!
我只好又退出去,在通风处敞口气,又赶紧跑向邻近的第二座石屋。
这座石屋周身冒着寒气,肯定便是“冰山地狱”。
“地狱”之门竟兀自敞着,任暖阳倾泻。但里面依旧寒意十足,一走进门。方才在“蒸笼地狱”里蒸出的汗水就仿佛瞬间结冰,门外的那一点暖意根本无济于事。
我打着寒战几经辗转搜寻,终于在堆积如山的寒冰之中发现一个寂然打坐地身影——
他仅着一袭单薄的纯白僧衣,面色与唇色皆已煞白,脸颊深陷,双眼微闭,浓长的眼睫与微皱的修眉已被白霜侵染,就连垂束于脑后地黑发也稍嫌黯淡……若非他口中尚能呼出些许白气,不然大概就会被人当成一座冰雕的佛像。一直留在这冰室里永垂不朽。
我眼前泛起一层迷蒙的雾气,不知是冰雾还是泪水,极力忍住想要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只是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轻覆到他瘦削微颤地肩上。
可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就连呼吸也极其微弱,看来是已经失去知觉。
我想赶紧将他带出冰室,却挪他不动,便试着摇晃他的肩膀。以期能将他唤醒。但他的双眼仿佛被冰封了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睁开……
周围全是晶莹剔透地寒冰,白晃晃地一片。给人一种身在天堂地幻觉,但又分明感到寒气蚀骨摧心,犹如身陷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狱……就这样希望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大概就会一点一点地,将生存地意志磨灭。
只怕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将撑不下去……
师父,若能与你一起死在这里,我心甘情愿,但我不想我们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不想让我们就这样带着两颗疏离的心踏入黄泉,更不想在轮回之中将彼此忘却,从此永隔云端……
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再看我一眼,就算今生不能再给我温暖,那至少与我定下来世的情缘!
求你,求求你快醒过来!我爱你,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我一流泪,眼睫也被冰霜侵染,遮挡了视线,但我不敢用手去揉,怕弄花了精心易容的脸。
终于,他仿佛听见了我心中的哭喊,微颤着眼睫缓缓睁开凤眼,但一触见我这张陌生地脸与被冰霜模糊的双眼,原本温润的眼眸竟也被冻结,只剩下无尽的枯寂,失却了悲喜,泯灭了期待。
而我又悲又喜,忙哑着嗓子对他轻声说:“时辰已到,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他毫不起疑,也没有言语,无动于衷地任由我搀着他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出“地狱”,让阳光蔚然普照两具快要冻僵的身体。
我扶他坐在阳光下的石凳上,伸手要为他拭去眉间的冰霜,想让他的身躯回暖,他却凤眼寂然,推开我的手又重新站起身,拖着摇摇欲坠地身躯缓缓迈向第三座石室——
那里应是满地荆棘的“铁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