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2)
骑在马上,刘健皱着眉头琢磨该怎么做好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契机,如果胜利,那么就会得到手下连队长的尊重。如果失败,那也简单,证明他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安安静静地回去吧。
回到营队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团队的后勤人员做好了饭,军官自然不是和士兵在一起吃饭,他们有自己的屋子有自己的圈子。
进屋之后,几个连队长正在等他,刘健笑了笑说道:“团长告诉我要演习,大概是想看看我这个营队长到底有没有资格吧。”
几个人略微迟疑,很快猜到这是给刘健的一个下马威,如果失败了那就只能从营队滚蛋了,所以才把放在夏秋举行的演习放在初chūn。
“应该没问题的,就算不赢,只要能保持横队稳定,最后对方也不过是惨胜,咱们也就是小败。
第一营队的营队长是参加过十四年前那场战争的老兵了,那时候他就是连队长了,只是因为出身不是贵族,这才一直当营队长,这些年几个营队都没有赢过他们的,我们从前都是这样,不去进攻,保持队列的完整,等待对方的进攻,输习惯了,没事的。”
李沐宽慰了一句,他以为刘健现在一定很担心,但刘健笑道:“什么叫输习惯了?我是准备赢的,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怕他作甚。”
几个连队长干笑几声,这种话他们并不相信,在他们看来刘健过于自负了,有些事是靠做的而不是说的。
刘健也不以为意,草草吃过饭后,命令营队暂停装填训练,而是开始训练纵队前进和转向。
几个连队长看着刘健将队伍排成三列纵队,让士兵练习行进间转向和左右转,无奈地耸耸肩。
“让他折腾去吧,过一个月会让他哭鼻子的。人倒不错,爽气又没有那么多的架子,有热血,有血xìng,也很谦虚,当个朋友还是不错的,可惜这是军营,只有胜利才是军官地位的保证。”
李沐抱着膀子看着刘健在那里训练士兵,心中暗想。
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士兵,左右是分得清的,而且纵队行军也进行的不错,但是行进间的转向和多列纵队转换还是不熟练,很多时候会乱成一团。
刘健手里拿着鞭子,实在说不清楚的时候就会用鞭子抽打,士兵对此习以为常,他们都是棍棒和皮鞭训练出的。
抽打完士兵后他也会弄一些伤药给士兵送去,闲暇时也会和士兵混在一起,一起抽支烟或是说些笑话,但训练的时候绝不手软。
夜晚的营房之中,几个被鞭子抽打过的士兵在上着药,一边讨论着这个奇怪的年轻营队长。
“人还不错,以前挨了打可从没有人送来伤药的。”
“拉倒吧,当年伍子胥的事你知不知道?给士兵吸允脓疮,最后还不是为了让咱们卖命?”
“你傻吧?那是吴起,可不是伍子胥。可是他不咱们送伤药,咱们就不卖命了吗?还不是一样,他好像也是zì yóu民出身,可不是贵族,和咱们都是一样的。”
“谁知道呢?他或许是个好人吧,也可能是装出来的,可是要是装一辈子好人那他就是个好人呗。反正他和那些军官还有些不一样,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因为他不是贵族出身吧?你见过营队长和士兵在一起抽烟吗?”
士兵们叽叽喳喳讨论的时候,几个连队长聚在一起抽着烟,唯独没有刘健,黑暗中只有烟头的火光在闪耀,根本看不出他们的脸庞。
“折腾吧,折腾到下个月就不用折腾了,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士兵只需要鞭子和棍子就足以让他们前进后退,和他们在一起难道不丢人嘛?呃,也对,他本身就不是贵族嘛,就是黑龙江畔的zì yóu民。”
“**的说什么?贵族怎么了?平民怎么了?我也是平民出身,但论功勋你还不如我,真***……”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旁边的几个人急忙拉住,安静了一会,终于有人开口说道:“我也是从士兵做起来的,当时也幻想着能有军官和我一起抽支烟,或者挨打之后会送来句安慰,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小子不错,虽然可能在训练上有些奇怪。”
“军官如果和士兵一样,那么军官的荣耀何在?”
“军官的荣耀不是用士兵的低贱还烘托的,而是依靠功勋和战斗。”
几个人最终还是吵了起来,对刘健的看法并不统一,出身决定了他们的思维,六个连队长有四个认为刘健还不错,另两个则认为这是败坏道德,贵贱不分。
这次争吵后的第二天,一封信从沧海卫沿着驿道来到了某个庄园中,仆人收到了少爷的来信后兴高采烈地递给了老爷,希望能得到几个铜板的赏钱。
闲居在家的某位勋贵打开了信封,看着儿子那熟悉的字迹,皱起了眉头。
“亲爱的父亲:
我在这里服役并不愉快,希望你能让我调离这个团队,我们营队中有四个人都是从平民成长起来的,他们的一些行为和思想让我感到很压抑。
营队新来了一个营队长,就是报纸中出现的那个什么刘健,对于贵族缺乏最起码的尊敬,每天和士兵混在一起,这种贵贱不分的行为让我感到恶心,一个国家需要有秩序,平民们尊重贵族,才会进而尊重女王殿下。
只有贵族才能保证女王的荣耀,很难想象一些人的思想,会认为贵族和平民是平等的,他们并不懂礼仪,不会作诗,不会品酒,只知道吃饱穿暖,那样的人我很难想象和他们平等。
那个刘健虽然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但观其行可知其心,如果这个秩序被打破,那么贵族的荣耀何在?如果我们远离了庄园和平民在一起聊天,我们的荣耀也会逐渐被踩在脚下。
只有保持距离,才能保持神秘,进而保持尊重。我对士兵的训练很严格,但我更相信棍棒和皮鞭。我害怕有一天我没有死在为女王效忠的路上,而是被身后的士兵用铅弹结束我的生命,昨天我在鞭笞士兵的时候,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眼神,里面充斥着不满和愤怒,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都在传言我们要和俄国人作战,或是和倭人开战,我们的团队从朝鲜运送到沧海卫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您的儿子并不是惧怕战斗的死亡才要求离开,而是感到压抑,和这群底层成长起来的军官根本无法沟通,他们粗鲁又无趣,没有任何高雅的爱好。
另外,请您寄给我三百个银币,俸禄根本就不够,军队的饭菜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上次寄来的钱已经花完了,最好再给我寄一件羊绒的背心,这里靠海,风很cháo湿,也很冷。”
老人看完儿子的来信,命令仆人立刻去准备一件羊绒背心,同时写信给在军部供职的朋友,希望能将儿子调离那个团队。
刘健并不知道这封信,他仍旧在为几天后的演习做准备,士兵们已经基本熟悉了行进间的转向和快速的纵队前进中保持队形,虽然连队长们认为这些并没有多少用途,但既然现在刘健是营队长,他们只好服从。
刘健相信一句话——去做,而不是去说。
他心中本来就相信人与人的平等,所以不认为和士兵聊上几句会有什么问题,虽然这些已经打破了军营的秩序。
士兵们对他很尊重,虽然他着急起来也会打骂,但比起某个连队长毫无缘由的惩罚总是容易接受的——士兵们不是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同样是打骂,他们可以透过细节看到一个人的心。
在刘健的影响下,那几个从士兵成长为连队长的军官开始回忆起自己服役时的经历,和士兵之间的隔阂也逐渐减少,那种一直试图保持的鸿沟在营队中慢慢消散。
当新一天的训练结束后,刘健看了看rì历,还有一天就是演习的时间了,而那一天将决定他自己能不能在军营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