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寒冷又静谧,暖黄的路灯亮着,温和的光给两人镀上了一轮和气氛格格不入的边,两人拉长的影子在不远处紧紧重叠。

    郁南拎着两份餐,才发现先送来的那份外卖是鼎鼎大名玉清楼的菜品,后送来那份才是他点的石锅拌饭。

    郁南拎了拎玉清楼的饭,问楚究:“你点的?”

    楚究点了下头,“对。”

    郁南别过脸笑了声,桩桩件件串联起来,再经过一番细想后并不难懂,他和大壮在吃火锅的时候,楚究就在附近看着,还发现了他没吃晚饭。

    其实楚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郁南一点都不意外,楚究若是那种知难而退轻言放弃的人,楚氏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一个坚韧的人,对待感情同样也不会轻易放手。

    无论是他性格本身原因,还是男人本身特有的征服欲和胜负欲,楚究都不会轻易放弃跟他纠缠。

    只是郁南没想到,楚究会想出“不会扔内裤”这种离谱又拙劣的借口。

    郁南安静地看了他几秒钟,别过脸笑了下,直接拆穿他:“你直接说吧,你想怎么样。”

    楚究也不跟他绕弯子:“我要重新追你。”

    他说的是他要,不是他想。

    郁南:“那天我说的话,你是忘记了?想再听一遍?”

    楚究很平静地看着他:“没忘,你说你不想谈恋爱,我都记得。”

    郁南很冷淡:“那你还来。”

    楚究:“忍不住。”

    郁南也不是吃白饭长大的,向来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像楚究这种想用“好男怕缠郎”这种方法追人的男人,他也就拒绝过四五个吧。

    拒绝这种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变得庸俗无趣,市侩油腻。

    郁南很小市民地笑了笑:“好,你想谈恋爱是吧,我奉陪,按天结算,一天十万,协议拟好,你想做什么,想怎么玩都可以,董事长需要温柔小甜心还是娇蛮小妖精我都能演,想谈多久?”

    楚究笑了下,“一天10万,一年3650万,谈个80年的话,也才30个亿,你是无价之宝,算起来我还赚了,郁总,什么时候签协议?不需要演,做你自己我就很喜欢。”

    “……”他算对了吗,郁南真的想拿计算器出来摁一下。

    但现在正事是跟楚究谈生意,“跟你谈80年恋爱,那我还挣这30亿做什么?”

    楚究一本正经跟他谈,那副嘴脸比他更庸俗市侩:“那郁总想谈几年?一年一签?累计五年以上不需要违约金,五年以内违约的话,违约金翻倍,如何?”

    事实证明,人各有所长,在做生意和谈判这一块,郁南并不是楚究的对手,他只是想算计埋汰,而楚究连违约金都算进去了。

    郁南冷下脸:“楚究董事长肯开这个价格,真心都能买到了,何必来我这里自讨没趣呢?”

    楚究刚开车过来时想了很多。

    他好像都抓不住任何喜欢的东西,喜欢的爸爸抓不住,喜欢的专业抓不住,朋友抓不住,现在连爱人都抓不住。

    他喜欢数学,儿时梦想是当数学家,爸爸去世后,他想学医,做一个心脏病的医学专家,但周玉荷说,他学医,爸爸也回不来了,16岁时,本来约着一起出国的朋友背叛了他,现在的朋友几乎都是合作伙伴。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已经习惯,但心里常空一块。

    他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的世界里独来独往,不会轻易向别人敞开心扉。

    但他的人生,必须有一件事以他的感受为先,这件事就是他的爱人,一定要是他喜欢的人。

    他若想得到,一定要先迈步。

    楚究向郁南走进两步,离他一步之遥,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我心眼小爱计较,眼睛容不下沙子,看不得你给别人擦嘴,也看不得你给别人夹菜,和你分开这几天我并不好过,每天都很想你,想到以后你可能会在别人的怀里撒娇对别人笑,甚至在别人身下承欢,我就难受得要死,不管你开不开心,有没有安全感,喜不喜欢我,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就是这么自私,蛮不讲理,你一定想问,到底你要怎么做我才会放弃,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弃,除非我死,因为我爱你,很爱,我还可以回答你我爱你什么,爱你好看,爱你好睡,爱你为我情动的每一个表情,爱你时而洒脱时而别扭,时而勇敢时而懦弱,又潇洒自如又纠结敏感的样子真的很可爱,爱你是郁南,郁南是你。”

    郁南被他的长篇大论给唬住了,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楚究:“我并不擅长伏低做小,也没表白过,也不怎么会追人,但我都会为了你去尝试,如果你走向我很艰难,那你就在原地等我,我来靠近你。”

    郁南下意识握紧拳头,这几天没联系,楚究是偷偷报了类似怎么追人之类的进修班么。

    楚究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我爱你,就是我来你这里自讨没趣的理由,够充分吗郁总。”

    郁南无所谓笑笑,迎上他的目光,“董事长打算爱多久呢?”

    楚究摇了摇头:“不会太久,爱到我死。”

    “……”还挺唯物主义,不说爱到三生三世这种梦幻的话。

    郁南愣了半天,最后扔下他点的餐,气急败坏地抛下一句“开口闭口死,你神经病啊,赶紧给老子滚”就上了楼。

    楚究站在黑夜里,狠狠吐了口气,接而笑出声。

    他刚才开车过来找郁南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

    郁南前一天能亲吻他,后一天就能跟他翻脸闹两清,这么个快刀斩乱麻的性格,就要千缠百绕,让他绕不开。

    原来说出心里的话的感觉那么爽,真爽。

    时间太晚,南溪湖公馆太远,楚究回了丹枫宫。

    这时候周玉荷应该睡了,但此时丹枫宫却灯火通明。

    楚究走进去,周玉荷拿着手机,冷这个脸坐在沙发上。

    直到楚究走进了,周玉荷才察觉有人进来了,楚究看到她的手机界面停留在他的通讯界面上。

    周玉荷愣了下,“你怎么回来了?”

    楚究:“您找我吗?”

    周玉荷摁灭手里的手机,打量他一眼:“很晚了,你先去洗澡睡觉吧,明天再说。”

    楚究坐在沙发上:“说吧。”

    周玉荷叹了口气,“刚才你爷爷来了电话,说要来这里过八十八岁大寿,听说你恋爱了,要你把人带到家里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楚究沉默了半晌,点了下头。

    周玉荷冷冷嗤了声,“这个是左星河的主意吧?我就知道,他一回来就开始耍小心思,这孩子真是自私自利惯了,传不到他父母一点温良,从小到大只会利用你达到目的,嘴里能说会道,其实一点真心都没有,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跟他深入接触,你总是不听我的话,如果他利用你之后真心待你还好,但他没有真心,我就你一个儿子,我怎么放心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周玉荷兴许是年纪大了,一向雷厉风行的人也开始了碎碎念。

    周玉荷:“郁南这孩子心思多正,救了我之后都没有要什么回报,要是左星河救的我,还不知道怎么使唤你呢,郁南这孩子没什么背景,他就是故意叫这个老头子给郁南难堪的,跟我当年一样。”

    周玉荷越说越委屈,旧时的伤疤揭开,还是会隐隐作痛。

    周玉荷:“郁南还怀着孩子,万一受不了怎么办呢。”

    想到自己受的苦,自己的孩子可能又要遭一遍,周玉荷有点哽咽,“儿子,妈有时候很后悔,如果当时你爸走了,我带着你离开楚家,会怎么样?”

    楚究怔了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如果,我已经不怪你了,不要自责。”

    周玉荷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楚究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

    周玉荷:“郁南心思干净善良,肯定会真心待你,但他比我聪明通透,也比我冷静理智,他会不会不选择你,会不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那你怎么办呢。”

    周玉荷知道,嫁到楚家有多难,空有一身光鲜亮丽的外表,其实痛苦和煎熬哪能是旁人能懂,这条路太艰辛,也就靠着对先生的一点念想撑着。

    楚究身边都是算计和利用,就像楚城和楚平,为了利益结了婚,貌合神离的婚姻养出从小就深谙人情世故的孩子,长大之后再继续权衡利弊试试算计。

    人生短暂,一辈子没有个真心对他好的人,那人生白来世间走一遭,何其孤独。

    楚究笑了笑,“我会坚定地走向他,像当年爸爸走向您一样。”

    遇到郁南之后,楚究才明白,周玉荷坚持到今天,也只是因为对父亲的一点念想。

    在周玉荷心中,自己只是败给了父亲而已。

    周玉荷长长地舒了口气,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楚究:“妈,你别哭,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楚究把左星河把楚辛寿带到公司的事情告诉了周玉荷。

    周玉荷气得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怎么不告诉我?”

    楚究:“起初我没放在心上。”

    周玉荷擦干眼泪,“我知道怎么做,这个死老头伤害我就罢了,不能再伤害我的孩子。”

    人生还快,一哭一笑,哭哭笑笑,俨然已过半生。

    还好她一生亏欠的儿子,兜兜转转,终于遇到了个知冷知热的人,不用一直强悍地面对世界,偶尔可以像一个男孩子那样纯粹没有负担。

    周玉荷:“妈妈一定会给郁南足够的安全感,不会让他受委屈。”

    这是一个缺席了十几年的母亲唯一能替儿子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