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孙骏那间化工厂,大股东一层套一层地查到最后,竟是昶盛集团的一家子公司。

    贺建伟和高宏建共同待过的工地是之前苏北市一个高档住宅区的建设,从开发到施工都是昶盛集团一手包揽。

    裴谨修想,恐怕从那时候起,傅家就为自己网罗了一批不见天日的杀手,专门用来党同伐异,排除异己。

    贺建伟知道的恐怕不会太多,但目前也只有他一个突破点,如果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供出来整个地下肮脏交易集团,相当于拔掉傅家的爪牙,将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裴谨修眸色一凛,将目光移向霍凌宇,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把张彩霞发在网上的实名举报内容给霍凌宇转述了一遍。

    “故意开车撞死人?!”

    因为裴谨修压低了声音,所以霍凌宇的声音也放轻了些,用气音表达了自己的惊讶。

    但他声音还是有点大,同桌徐怡都听到了。

    “真有这种事吗?好可怕啊。”这下连一贯内敛文静的徐怡都转过来了,小声说,“这个女孩和她妈妈好可怜啊。”

    霍凌宇正义感一下就起来了,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别怕!我回去就让我爸查,保管把这些黑恶势力一网打尽!”

    徐怡这才转忧为安,冲霍凌宇浅浅一笑,道:“你这么有正义感,以后想当警察吗?”

    霍凌宇摸着头傻笑道:“嘿嘿,那也不错,听起来挺帅的。”

    裴谨修有心补充了一句:“不光帅,还很危险。”

    不过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聊完这个很快就去聊别的了。

    九月下旬,很快就到了中秋节了。

    池家这两天迎来送往,各种瓜果礼盒一箱一箱地堆在储物室,还有花样繁多的月饼。

    池家人根本吃不完,为避免浪费,转手送出去了绝大多数,只留下了沈纭送来的月饼。

    洛津市的月饼多以五仁和枣泥为主,但曲云市最常吃的却是鲜肉月饼。因此,沈纭送来的也多是鲜肉月饼,有普通、鸡枞、蟹黄等多种口味。

    裴谨修和池绪放假到家后,王妈就先热了些月饼给小孩吃。

    鲜肉月饼外皮酥脆,层次分明,内馅多汁,紧实弹牙,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在唇齿之间,鲜美咸香,回味无穷。

    池绪作为螃蟹忠实爱好者,最爱吃蟹黄鲜肉味儿的,一连吃了三个,最后还是王妈劝他少吃点,好留着肚子晚上吃火锅。

    “哇,吃火锅诶!”

    池绪很开心,因为他很喜欢吃火锅时热闹喜庆的气氛。

    但裴谨修不喜欢。

    他有些洁癖,因此很讨厌吃火锅了,在同一个锅里捞来捞去,煮到最后汤水混沌,看着就不干不净,倒人胃口。

    但王妈已经将食材都准备得差不多,池绪又这么期待,阖家团圆的日子,裴谨修不会在这个时候煞风景。

    更何况是和池家人一起吃,想到池晚宜和池绪,裴谨修就没那么抗拒了。

    火锅准备了四宫格的,有番茄、清汤、菌菇、麻辣四个口味。池绪虽然很想吃辣,但他肠胃不好,只能眼巴巴看着。

    偶尔馋到不行,他会清汤煮好后又在辣锅里涮涮,但最终还是被辣得斯哈斯哈,眼睛和嘴巴红通通的,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裴谨修适时地递给他一杯金丝菊花茶,池绪连忙接过,用眼神表达了感谢。

    吃完下午饭后,一家人又转移阵地,带着一些瓜果零食去桥上的琉璃亭里看月亮。

    中秋节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荷花池银波潋滟,池绪坐在宋俊旁边,听宋俊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宋俊仍旧像往常那般笑眯眯的,他表情温柔,讲起故事娓娓道来,十分动听。

    但他“嫦娥奔月”的故事刚讲到一半,池晚宜就皱眉打断道:“怎么讲的是这个版本?”

    宋俊眯着眼,不露声色:“嗯?我只听过这个版本,还有其他版本吗?”

    “那可能是地区差异。”池晚宜笑了笑,没多想。

    她冲池绪招手,说:“这个版本不好,绪绪过来,妈妈给你讲。”

    然后,池晚宜温声细语地讲起了逄蒙那个版本。

    宋俊讲的是嫦娥为长生不老主动偷吃灵药,而池晚宜讲的则是嫦娥为了阻止逄蒙偷灵药。

    裴谨修打量一眼宋俊,宋俊面上仍笑着,眼神却冰冷空洞至极。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又马上松开了。

    地区差异。

    宋俊是西北人,出生于五级市的一个小县城的一个村庄里,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这样的家境,本该是学不起画画的,但宋俊从小就有天赋,画什么像什么,村上的美术老师惜才,去宋俊家里劝过很多次,甚至愿意资助宋俊艺考。

    就这样,背负着巨大压力的宋俊走上了求学之路。他不光艺术专业课学得好,文化课也没有落下,最后风风光光地考进了洛津美院,知识改变命运后,又靠池晚宜跨越阶级,彻底走上了人生巅峰。

    但迈到那个阶级,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后,宋俊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不平的心思。

    尤其是入赘女方家,被女人踩在脚下后。

    他太高看自己的努力,而忽视了机遇的垂青。

    宋俊是这样,周铭仕也是这样,敏感自私又多疑,自尊心奇高,心眼却像针眼一般小。

    裴谨修望着眼前这一家人,气氛祥和,有说有笑,一副阖家欢乐的模样。

    虽然甜蜜的假象早晚会有被戳破的那天,但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裴谨修更倾向于让它晚点破碎。

    中秋之前池晚宜刚做过体检,系统查过医院的体检报告,显示一切健康,增资扩股这件事才刚开了个头,宋俊和昇阳资本的阴谋没那么快能得逞。

    那就让好梦再久一点。

    他看着懵懂无知的池绪,轻轻抿了一口手里的甜米酒。

    ……只希望到时候,池绪不要太伤心。

    第二天,池绪一家打算去西洛山国家森林公园玩。

    越河穿西洛山而过,清灵浩渺,云雾朦胧,造就了宛若仙境般的山水之景。

    行走在空旷苍茫的山林间,水声潺潺,满腔的烦闷与疲惫都仿佛被山风带走般,令人不禁有种通达天地般的玄妙之感。

    池绪虽然不喜欢下雨天,但却很喜欢水。他喜欢一切山河湖海,因此每次到了有水景的地方,也总是格外兴奋。

    爬了会儿山后,人渐渐多了起来,顺着溪流走到头,是个面积不大的山湖,云烟缥缈,湖上渐次铺着供人行走的大石头。

    池晚宜和宋俊手牵着手在后面走,慢慢悠悠地欣赏着风景。

    池绪则一个人蹦蹦跶跶地跳到了石头上。

    裴谨修只是在地上捡了根树叶的功夫,再抬头看时,朦胧山雾间,池绪那一丁点大的人影已经快消失在湖中心了。

    最近刚降温,天冷得很,山湖冷冽,湖水冒着幽幽的寒气,那大石头形状嶙峋,上面还落了层霜。

    裴谨修心里突然产生了些许不安,连忙丢了树叶,匆忙追了上去。

    等他追上池绪时,池绪正蹲在石头上俯身玩水,一双手玩到泛红了还乐此不疲。

    见他没出事,裴谨修终于松了口气。

    他揪了揪池绪的连帽衫,没好气道:“别玩了。”

    “知道啦。”池绪乖巧应声。

    他借着裴谨修的手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拿纸巾擦干了两个人的手上水痕,又把裴谨修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捂了捂,“抱歉呀,把你的手也弄得冰冰凉。”

    “……”太亲密了。

    裴谨修把手抽了出来,不自然道,“没事。”

    马上就到湖对岸了,走过去比走回去容易,裴谨修叮嘱道:“走吧,小心看路。”

    他俩刚一转身,水雾朦胧中,隐约看到了两个人。

    不妙的预感。

    水雾散去,身影逐渐清晰,是韩辰卓和孙志昊。

    “……”场面凝固。

    前几个周刚结下不小的梁子,今天再度相遇,双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跟见了晦气般,各有各的无语,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僵持在山湖的半中央。

    孙志昊可能是还不知道自己家马上要大祸临头,率先耐不住气,非要逞口舌之威,骂得十分弱智:“滚开,没听过好狗不挡道吗?”

    裴谨修也毫不客气地回怼:“不然你这条好狗先滚一个示范示范?”

    孙志昊气结:“你!”

    今天,倒是韩辰卓破天荒地当了回人,拦住孙志昊,好脾气地打了打圆场:“算了算了,你们先走,你们先走。”

    说着,侧了侧身,让开了半边的石头。

    韩辰卓与孙志昊之间,明显韩辰卓是那个“主”,孙志昊只是围在他身边哗众取宠的“仆”,十分有上下级之分。

    因此韩辰卓发了话后,孙志昊再不情不愿,也让开了路。

    裴谨修冷冷地打量了他们一眼,先走了过去,然后回过身,看着池绪。

    懂礼貌已经刻在了池绪骨子里,他经过韩辰卓身边时,脚步稍有停顿,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随着重音落下,韩辰卓猛地伸手狠狠一推,池绪霎时间重心不稳,脚一打滑,摇摇欲坠地要掉到湖里。

    裴谨修一直盯着韩辰卓,在韩辰卓还没伸手的瞬间就跨到了他们所在的那块大石头上,伸手一拽,将池绪牢牢地圈进了自己怀里。

    反倒是韩辰卓用力过猛,没站稳,一步踏错摔进了湖里,连带着孙志昊也被他拉进水中。

    两个人溅起好大一朵水花,打湿了裴谨修的鞋面。

    湖水冰冷,刚落下去的一瞬间韩辰卓和孙志昊就面色铁青,基于求生本能,他们两个双手紧紧扣住了石头,但湖水一股股灌上来,他们扑腾半天连救命都喊不出。

    裴谨修冷冷地看着他们俩个。

    在《豪门之抵死缠绵》原文里,池绪刚出场时身体就非常差劲,剧情里给出的原因是小时候“不小心”落过一次水。

    一定就是这一次。

    哪里有什么不小心,裴谨修看得清清楚楚,这分明就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池绪还惊魂未定窝在裴谨修怀中,吓蒙了,瑟瑟发抖。

    有点可怜。

    裴谨修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丝,语气难得温柔:“没事了,别怕。”

    说罢,他垂眼,冷冷地看着湖里已经没力气挣扎的两个人,颇有些漫不经心道:“来,绪绪,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