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打来电话的是张多意的三姐张多千。

    张多意衣服刚解开了一半,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果断按灭了电话,根本没带理的。

    张多千连续打了五个电话, 张多意也就连续挂断了五次。

    正当张多意打算将手机彻底关机时,第六次打电话的人变成了他八哥张多昌。

    张多昌因年幼时被意外绑架而烙下残疾,七岁那年就坐上了轮椅。

    他的双腿是被绑匪活生生给砸断的,被救出来时下半身一片血肉模糊,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除开张多意, 张子苓最偏爱的儿子就是张多昌。

    天河集团不会让一个残废继承家业,缺乏竞争力让张多昌在张家的地位十分特殊。

    既然没有利益纠葛, 几个兄弟姐妹谁都犯不着跟张多昌较劲。

    再加上张多昌出事那年才刚七岁, 一个半大的小孩受到这样的残酷折磨, 纵使张家兄弟姐妹之间亲情淡漠, 大家也免不了对张多昌产生了些许同情怜悯之心。

    重重因素作用下, 张多昌和大家的关系都还不错,大家也颇为照顾他的感受。

    一手提着裤子,一边望着不断震动的来电界面, 张多意拧着眉头, 面色阴沉, 烦的都想摔手机了。

    但张多千和张多昌接连打电话给他,那就说明不是张多千闲的没事干发神经骚扰他, 而是他们确实有事要和他商量。

    不能冲动。

    深吸了口气,张多意接起电话时已全然换了副口气,十分亲昵道:“呦, 八哥!刚才忙着洗澡呢没顾上接,什么事啊?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呐?”

    张多昌的嗓音低沉而又虚弱, 偶尔还夹杂着两声轻咳:“是有件事。我们六个都在三姐的别墅里呢,还差老六老七还有你。老六老七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也过来吧,过来了以后我们再细说。”

    “……”张多意皱了下眉,不知道这一群毒蛇猛兽今天抽得哪门子疯,竟然还主动凑成一窝。

    既然所有人都去了,那张多意再不想离开他这温柔窝,他也不得不去。

    不情不愿地穿好衣服下楼,张多意心情十分糟糕地坐到了跑车里。

    他肺腑里既燃烧着情/欲的邪火,更燃烧着计划接连被打断的怒火,一口气堵在心间,上不去也下不来,无处发泄,几乎快要憋死了。

    他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满目阴寒地心想:要是今天去了没什么要紧事,呵,他这几个兄弟姐妹就等着倒大霉吧。

    张多千的别墅位于偏远的西郊之上,几乎都快出洛津市了。张多意去找她还得从洛津市东边跨越到西边。

    两个小时后,他才终于站到了这栋外观上陈旧小气看起来还破破烂烂的小别墅门前。

    下车之前张多意就主动戴上了口罩,饶是如此,下车后他还是满脸嫌恶道:“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空气都脏死了。”

    门口站在一个正在吸烟,长发卷曲,穿着雍容的女人,正是张多意的三姐张多千。

    张多千已经年近四十了,还没结婚,但也有过不少情人。她三十岁之前喜欢男的,三十岁后就只喜欢女的了。

    现在身边就站着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是个身材娇小,外貌娉婷的少女。

    张多意就是冲着张多千抱怨的,根本没压低声音,他确保张多千一定将他那句讥讽听在了耳朵里,可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般,张多千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她旁边那个少女倒是气鼓鼓地瞪了眼自己。

    虽然张多意自己也算半个同性恋,他可以搞男人,但他还是怎么都看不惯张多千搞女人。

    嘴里骂了句变态后,张多意才语气不善地问道:“到底什么事?”

    张多千吐了口烟雾,在带着寒意的冷风中转身走向了别墅,慵懒地留下了一句:“进去你就知道了。”

    “……”呵,故弄玄虚。

    张多意有气没地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气炸了,他盯着张多千妙曼的背影骂了声贱人,翻了个白眼后,才不远不近地跟着走进了别墅内。

    老六老七到的都比张多意早,会客厅里已经三五成群地坐了十几个人,除了他们九个兄弟姐妹外,竟然还有天河集团的一些核心管理层。

    ……连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杜颂星都到了。

    见他走进会客厅,杜颂星点头致意道:“小少爷。”

    待张多意坐定后,没等张多意询问,杜颂星就微笑着主动开口道:“这次请各位少爷小姐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需要各位知晓。”

    “第一件事,张董计划在今年年底推出一款养生药酒,名为天池药酒。”

    “各位应该知道,张董一直都有涉足养生保健品这一领悟的打算,天池药酒就是最早筹备的项目之一。本来天池药酒计划在今年十一月份就正式上线,但因为张董生病住院而不得不推迟到了现在。等推出了养生药酒之后,张董还想陆续推出覆盖了十多个不同领域和方向的养生保健品。”

    “第二件事,张董计划为这款养生药酒营销造势,所以他都对今年洛津电视台的‘标王’志在必得。”

    杜颂星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这两件事,用时甚至不超过一分钟,但这两段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却足以在他们兄弟姐妹每个人心里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养生药酒。

    张多意阴沉着脸,在心里十分不敬地暗骂道:果然人老了都会昏头,老头年轻的时候明明那么精明,怎么年纪大了连这么弱智项目都想得出来?!

    不过这一切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

    张子苓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转眼之间就将年过古稀。

    他坐拥万贯家财,过的是天上人间般美妙绝伦的神仙日子,舍不得死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张子苓年轻时就惜命得很,现在越靠近人类寿命极限,内心自然也就越惶恐不安。

    科学保证不了的事只能倚仗玄学,早在三年前张子苓就开始迷信起了各种延寿仙方与积福仪式,现在看起来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天池药酒正是三年前一个云游大师卖给张子苓的土方。他们私底下派人查过,那大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可惜还没等他们压着那大师在张子苓面前坦诚一切,那大师就突发恶疾去世了。

    大师的突然去世,更让张子苓笃信这位大师可通灵通神,是在世仙体,为他挡了灾破了天命后遭到反噬才骤然离世。

    反正张子苓就是这样自成一套逻辑,谁说都不听,就连张多意多说两句也会被他厉声呵斥。

    张子苓倒不是步入中年才如此封建迷信,他年轻时也爱找风水大师测算方位布局,给孩子起名更是寄予了“日进千金,天河永昌意”的美好愿景,连每个孩子出生的时间都要请大师专门算算。

    偶偶尔尔,张多意会怀疑张子苓对他的宠爱或许全建立在大师空口白话的八字相合,利财利寿上。

    他轻嗤了一声,心想得亏老头年轻时只想赚钱,不然“日进千金”就得改成“仙寿恒昌”了。

    无论如何,天池药酒这个项目都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张家家底再厚,也未必经得起张子苓这么可着劲地折腾。

    可话虽如此,集团大权还是握在张子苓手里,要是张子苓一意孤行,他们这些人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杜颂星说完后,会客室里出奇安静,只有张多昌偶尔闷咳两声。

    一片沉默中,张多千吐出一口烟圈,嗓音沙哑道:“还有一件事。今年年底有场拍卖会,拍卖会上有个神龟玉石枕,爸二十年前就想拍过,但那时候输给了师家。大哥提议我们九个人平摊拍下,就当做明年的生辰贺礼,以共同的名义送给老头。”

    ……平摊。

    张多意心想:这种献殷勤的大好机会,张多日要是能一个人负担,肯定不可能拿出来跟他们分享。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多日买不起。

    不光他一个人买不起,他和老六老七加起来也买不起。

    张家这九个兄弟姐妹里大致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嫡长子派,以老大张多日为首,老六张多河,老七张多永为辅;

    一派是东宫派,以张多意为首,老二张多进,老四张多金,老五张多天为辅。

    第三派是中立派,一个张多千,一个张多昌,一个女人,一个废人,无论从哪种角度看他们两个都不可能继承家业,自然也没资格参与进这场夺权之争中。

    利益冲突之下,嫡长子派和东宫派自然是硝烟弥漫,明里暗里地互相较劲,但既然张多意被称了一声“太子爷”,张家的风向更偏向谁显然是一目了然的。

    那块神龟玉石枕张多意也有点印象,起码得十多个小目标,确实不是一笔小钱。

    老头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买点寓意好的东西哄他开心开心也好,因此张多意并不怎么抗拒地点了点头道:“好,买玉石枕可以。”

    说罢,张多意又直截了当地问道:“杜总,您说天池酒这个项目还有劝我爸放弃的可能吗?”

    杜颂星摇了摇头道:“张董的态度很坚定,他认为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以帮他积德积福,造化众生。”

    ……神他妈积德积福,造化众生。

    张多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洛津的广告拍卖会什么时候,到时候我陪我爸去。”

    杜颂星温和道:“一月二十三。”

    今天是一月十六号,离一月二十三刚好还有一个周。

    张多意已打定了主意,首先,在洛津电视台黄金时段投放广告的回报率还是挺高的,这个标就算拍下来了张家也绝不吃亏。

    其次,天池药酒虽然没那大师说得那么玄乎,能药到病除包治百病,但起码也没什么害处。

    没害处的东西只需要随口包装一下,再变变话术,将功效信手捏来,总会有蠢货深信不疑。

    养生药酒,也未必是一条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