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辛夷下意识把手缩回去, 然后连忙解释道:

    “嗯,这是旧伤……因为一起国外的意外枪击事件。”

    阮景神情若有所思。

    何辛夷站起身,忽然说:

    “对了, 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过去帮忙了。”

    “没有。”

    何辛夷点了点头, “请慢用。”

    阮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然而,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 所以就暂时抛之脑后。

    夜幕降临,酒庄外停靠着几辆豪车。

    来者多是商界人士, 他们接受了顾溢之的邀请,闲暇之余齐聚酒庄消磨时光。

    庭院里摆上了酒席,宾客就着月色清风,谈笑中推杯换盏。

    气氛一片融洽,显得夜间时光愈发短暂。

    阮景和三位宾客同坐一桌, 忽然何辛夷带着另一人过来了,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相貌堂堂。

    “你好,我姓张。”张先生笑着说, 姿态娴熟地问:

    “我听闻长明酒庄幕后老板是顾溢之,这让我很感兴趣,他太聪明了, 怎么会想到拓展酒业……”

    张先生借着合作的意头, 向阮景抛出了话题, 即使没得到正面回答, 自己也侃侃而谈了半天。

    阮景对这些“生意”没兴趣,更觉得对方无聊透顶, 所以选择性和旁边的宾客聊天。

    趁着阮景和别人谈话的功夫,张先生一边微笑,一边自然而然地为他倒酒。

    他眼睛掠过一丝狠辣,掌心向内卡着颗药片,掉进水里很快就化开了。

    “我敬你一杯。”当阮景不经意看过来,张先生拿起自己的酒杯说道。

    阮景未有所觉,他拿起面前的酒仰头饮了半杯。

    张先生嘴角带着得逞的笑。

    阮景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时间尚早。

    夜晚不明亮的灯光中,他余光瞥见一个影子。

    阮景的注意力瞬间被抓住,他已经无心应付眼前的宾客,而是向旁边的宾客示意,自己暂时离开席间。

    张先生看着他背影消失,玩味地把玩着酒杯。

    接着,张先生抬头和不远处的何辛夷对上目光,两人俱是会心一笑。

    有一名服务员从阮景那桌回来,他走到何辛夷身边,谨慎小心地问:

    “现在还要留意他吗?”

    何辛夷心情很好,又仿佛是下了某个决心,暗中把几张票子塞到对方怀里,说:

    “你的任务完成了。”

    “好的。”服务员低声说,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了。

    另一边,阮景正经过葡萄园。

    有个酒庄服务员跟在他身旁,不紧不慢地推着轮椅向前,全程倒也没有多余的交流。

    晚上的葡萄园显得格外静谧,四周乌漆嘛黑,隐隐透出一丝不详的气息。

    阮景故意支开了服务员,目送着对方离开。

    “出来吧。”他扫视了四周,说。

    阿撒托斯从藤架阴影后出现,他银发雪肤,眼神深邃,幽幽蓝色月光下漂亮得不似人类。

    此刻,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阮景。

    明明看过无数次,却从未有这一刻令人惊心动魄。

    阮景心中一跳,恍然间读懂了里面的情感。

    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问:

    “你为什么在这……”

    “我想见你,可是你又不回来。”阿撒托斯轻笑了一下,说:

    “所以,我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阿撒托斯忽然凑近了,俊美的面容迎面冲击而来,阮景一瞬间愣住了。

    忽然,阿撒托斯皱起眉头,问:

    “你吃了什么?”

    阮景脸颊微微泛红,身上隐隐萦绕着香甜的酒气,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吸引人。

    “什么……”

    阮景心里一紧,想起自己刚才酒席出来,担心真的“吃错”了东西。

    “我帮你看看。”

    阮景轻轻颔首,对此感到放心。

    说着,阿撒托斯缓缓低下头,月光的阴影逐渐朦胧。

    他一本正经地凑到了阮景唇边,然后毫无预防地覆上去。

    “……”阮景瞳孔微缩。

    这次有些失控,缠绵一吻后。

    阮景呼吸急促,完全无法控制心脏的剧烈跳动。

    他抹了抹嘴唇,厉声道:

    “你在干什么?!”

    阿撒托斯瞥见他嫌弃的动作,眼神微微黯淡,说:

    “我……”

    阮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后悔语气太重,但是话说到这一步也不好收回了。

    “可是,我喜欢你。”

    “……”阮景愕然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泛红的眼睛,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感。

    他心里除了惊讶,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厌恶。

    反而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影子从门口经过,竟然是刚在席间见过的何辛夷。

    “不小心让我看到了什么?”何辛夷满含嘲讽地笑道。

    阿撒托斯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警惕冰冷地盯着来者。

    即使阮景不明白,心里也隐隐感到不对。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偌大寂静的葡萄园里,只有他们三人,而何辛夷看上去神情也不太正常。

    突然,阮景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索托斯的能量场,请问是否进行解除绑定,继而绑定这一只“异常生物”?选择是或否——】

    阮景下意识握紧了扶手,他看着阿撒托斯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突然,何辛夷抬起一只手,变成了一条血色的“絮状活物”袭来。

    阿撒托斯连忙后退半步,身边盘旋起黑色的雾气。

    杀气在四处蔓延,雾气之内看不清彼此。

    阮景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充斥着无形混沌的水汽,连不远处的人声都消失不见了,好像成了一个隔绝的世界。

    【请选择是或否。】

    忽然,天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气流在附近游荡不去,还有各种奇异的怪声从里面传出来。

    【注意,阿撒托斯已经进化至完全体。】

    阮景此时意识到,阿撒托斯正和索托斯殊死搏斗。

    这个时刻,他必须要作出决定了。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然后从轮椅上站起来,朝前面缓缓走去。

    其实他的腿早就好了。

    黑雾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魔眼,注视着他这个奇怪举动。

    阮景感觉脚边有风,在温和地推自己回去。

    他仍然往前走,任凭自己来到了漩涡能量场内,完全没有后退的打算。

    这个时候,黑雾中的索托斯力量更胜一筹,虹色球体的黏状物充斥着每一道缝隙,可怕的力量扑面而来。

    阮景恍然抬起头,似乎对上了阿撒托斯至上而下的视线。

    那样的震惊惶惑,还有难以言喻的伤心难过,这些却在此刻全因他而起。

    阿撒托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会怎么样?”阮景嗓音沙哑,喃喃自语道。

    完全体的阿撒托斯力量达到巅峰期,不可能会败给索托斯,但是结局到底怎样尚且未知。

    【已经解除,即将重新绑定……】

    漩涡的力量开始释放,附近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突然之间虹色球体的残存生物,被这力量卷了进去。

    阮景脚下也难以抵抗,他被吸到了半空,眼看着也要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心里早已预想了最坏的情况,但是现在仍难免感到害怕。

    去到深海死域会死吧?阿撒托斯一定也不再信任自己了……

    突然,阮景感觉腰间一紧。

    黑色触手拉住了他,以强有力的姿态将他带回了地面,接着一片天旋地转,眼前覆盖下阴影。

    阮景脑壳嗡嗡的,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抱歉,因为索托斯回到了深海死域,绑定过程中止。】

    周围的漩涡瞬间关闭,天地间再次恢复了平静。

    头顶仍然高悬明月,冷幽幽的月光落在阿撒托斯身上,银色额发半遮着眉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张冰冷的脸。

    然而,将他抱在怀里的双手,却格外的强硬用力。

    阮景定定看着他一会儿,然后想挣脱他的手。

    “谢谢你,但是我……”

    “别动。”

    阿撒托斯冷声道。

    阮景心里一痛,然后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他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对方手里,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任凭处置了。

    毕竟,他欺骗了阿撒托斯。

    但是气氛仍有些冷凝,阿撒托斯给人的气息难以捉摸,阮景心里拿不准,于是主动开口道:

    “或许我们还能商量一下,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阿撒托斯抬起头,目光幽冷。

    “……”阮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脏一下子悬了起来。

    “真的吗?”对方问。

    阮景郑重地点了点头。

    阿撒托斯眼圈一红,突然把他抱紧了,下颌抵着他的肩膀,嗓音喑哑着说:

    “这一次,说话算话。”

    “……我可以发誓。”

    然后,阿撒托斯就贪恋地抱了好久。

    这一下,阮景自己都摸不着头脑了,他忍不住试探性地问:

    “你不生气吗?”

    阿撒托斯却轻轻摇头,微不可闻地叹息道:

    “我很庆幸没有带你走。”

    他无法想象人类之躯的阮景,落入阴暗的深海死域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以肯定的是,他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在阮景脆弱的脖颈处,有意无意地撩过,以及轻笑的声音听得人耳根都软了。

    阮景耳尖微红,他紧抿着唇。

    他忽然想起那句“喜欢你”,一丝从未留意过的情愫占据了心头。

    也许,自己也拥有这样的感情。

    “我们回去吧。”阮景和对方错开视线,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阿撒托斯眼底带着笑意,从后面追上来,锲而不舍地追问:

    “回客房吗?”

    “回家。”

    “……”

    阮景看了一眼天边明月,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然后和对方并肩而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里都充满了新鲜的甜蜜感。

    时间在脚下流淌,而他们还有漫长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