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路人Beta他拒绝分化 > 第28章 自我
    “渣男”路炀说到做到, 只见他话音落地,便扭头一马当先走出数十米,丝毫不见半点等候垃圾桶旁、足足愣怔好片刻的贺止休的犹豫。

    直至最后一道闷雷从头顶滚过,细雨渐渐由弱转停, 天边密布许久的乌云终于被风吹裂出一条缝, 细若游丝的阳光穿针引线般刺入鹅卵石道两侧,贺止休才终于紧跟着路炀的步伐, 踏入了回程途径的植物园。

    茂盛树冠如天然筛网, 将阳光过滤成细碎星片,在水光淋漓的地面折射出寸许光芒。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冷酷无情, ”

    贺止休右侧臂弯夹着那份要命的检讨书,明明应该是在紧追前头路炀的步伐,却仗着那双逆天大长腿, 愣是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

    他俩手揣在衣兜中, 视线略微向下,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路炀漆黑的发顶。

    明明主人性格冷淡又毒舌, 黑发却一反常态的格外柔软温顺, 随着动作与风轻微飘晃, 三不五时便沾上碎光打落在肌肤处。

    贺止休盯着那一缕摇摆不定的发丝,眼错不眨道:“正常情况下,这种时候不应该说点好听的,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么?”

    只听前方路炀闷哼一声, 冷冷说:“我都是渣男了,抚慰什么心灵?”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路班长?”

    只见贺止休眉梢一扬,转而又道:

    “可怜我苦守寒窑十八载, 三餐野菜只盼君,结果仅仅一封检讨书的功夫, 你就把我们的定情信物转赠给了第三人……嘶,怎么还急眼了呢?”

    “戏瘾上来了自己滚去升旗台下表演。”

    路炀收回踹空的脚,只觉眉角突突地跳个没完,吸了口气才压着脾气冷冷道:“……你又没说不能给别人吃,下回多余的少往我这儿塞。”

    贺止休却是直直望向他,顷刻后突然说了句:“那可不是多余给你的。”

    头顶厚云骤然滚过一声闷雷,上方盛着雨水的枝叶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濒临极限,不堪重负地朝下歪斜而去,哗啦几道水声沉沉打落在前方的鹅卵石上。

    路炀下意识后退一步,动静间,只来得及捕捉到贺止休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没听见具体内容。

    眼下不由蹙眉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贺止休顿了顿,随口道。

    前方雨水尚未停息,垂落在地时发出轻微的滴答声。贺止休朝边侧挪了几步,示意路炀靠后站,旋即话锋一转:“就是突然感觉有些新奇。”

    路炀瞥他:“什么新奇?”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跟人分享小零食这种东西,”贺止休挑着唇故意逗他。

    他确实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表演起来堪称收放自如,前后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方才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与过往毫无差别的清浅笑意。

    尽管在路炀看来也仍旧十分欠揍。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他又说:“刷新了我对社恐的刻板印象呢。”

    “……滚,”

    路炀彻底懒得再搭理这货,冻着脸头也不回地跨过了落水区,声音冻得比风还冷:“说话时随手给的。”

    贺止休上前与他并肩,靠近时又顺手拨开路炀斜上方、另一簇坠着雨水的枝叶,若有所思地问:“关于他终于彻底坦然面对自己其实是个omega这件事么?”

    路炀略微一顿,不由朝他眯了眯眼。

    “凑巧听见的,”

    贺止休像是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轻笑着甩去了手背上的水渍:“毕竟记人脸真的很枯燥,本来是趁着教导没注意,想看下你走了没的。”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白栖正低哑着声音,讲述着一段他所不知道的往事,与不知道的路炀。

    故事剧情甚至有些老套,唯独提至路炀反应时的描述,又变得格外生动真实。

    十数分钟前少年的身影杵立在走廊之上,隔着氤氲水雾的窗户,只能窥见寸许侧脸,宽大厚重到根本不贴脸的镜架下方眼皮微垂,浓黑如鸦羽的睫毛投下细不可查的阴影。

    然而面对白栖似有若无的憧憬与羡艳,路炀也只是略微抬头望向远方。

    一如既往冷淡的面容上既不见被白栖夸耀后的欣喜,也不见对方敞开心怀讲述往事与内心挣扎后,谁人都忍不住的安慰与同情。

    他平静的仿佛只是站在戏台下方的观众,任凭台上剧情再缠绵悱恻惹人动容,心底始终清醒的意识着,这都只是一场戏。

    不论虚假或真实,仅仅因为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屏障。

    直至后来白栖终于住了口,贺止休站在窗户内侧,隔着氤氲水雾,终于看见对面的路炀略略抬起头。

    “人无法选择出生与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也无法决定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与偏见——但偏见之所以是偏见,就是因为主观想法并不代表客观情况;我们可以选择是否归顺于此,亦或归顺自我,”

    少年声音清冷低哑,裹在沉沉雨幕中从窗户另一端传来,其实是有些不清晰的。

    但那一刻,贺止休站在窗帘后方的视角盲区,隔着无数杂音,却能听得尤为清晰。

    他看着路炀终于侧过面庞,那张明明生的格外漂亮,却从初遇起便挂着事不关己的冷淡脸庞,忽地露出了一抹极为清浅的笑意。

    “恭喜你,”

    只见走廊上,路炀半倚着墙壁,冲白栖伸出了手,薄唇边缘微微翘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浩瀚雨势与氤氲水雾在这一瞬如潮水般褪去,只余路炀的面庞与声音,逐渐在贺止休五感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楚。

    “啪。”

    一声细微轻响,白栖似乎握住了路炀的手。

    紧接着是路炀流水般清浅冷淡的声音:

    “……选择了自我。”

    “啪!”

    一记重响巴掌兜头盖来,紧接着是宋达幽怨无比的质问:“你俩偷溜居然也不叫我一声,知道我在原地苦苦寻觅了多久吗!”

    下课铃恰在此时划破上空,孜孜不倦的早读声霎时一哄而散。

    贺止休避开了即将擦过的教室前门,回头好奇问:“多久?”

    宋达眉峰紧锁,痛心疾首地掌心朝外比了个巴掌:“整整十分钟!”

    “……回头别告诉你妈这么屁大点地方你都能苦苦寻觅十分钟这事,我担心她一个血压飙升给你嵌水泥墙里。”路炀冷漠无情道。

    宋达:“……”

    “那我不是为了再好好欣赏一下庄小品和洪新那俩傻缺吃瘪的样子么?”

    宋达一脸感慨万分地拍着路炀肩膀:“你这种孤狼是不会懂得这种乐趣的。”

    路炀是个完美奉行“关我屁事”与“关你屁事”八字谏言的绝对孤狼,他的冷漠与独来独往几乎刻在了基因里。

    从宋达认识路炀起,就发现他这人既不关心他人为何欣喜,也不在意别人为何吃瘪——即便后者是他讨厌的人。

    因此清早,刚被弥勒佛亲自提拉进教导处时,庄小品在看见路炀时,神色与态度就带上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与排斥感。

    显而易见那天在餐馆的嘲讽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以至于从跨门而入的那一刹,庄小品便做好了随时再起冲突、且坚决不能再输的心理准备。

    却没料到路炀从头至尾,别说跟他起冲突了,几乎连半丝余光都没留给他。

    大学霸活像在镜片上装载了什么过滤系统,直接把庄小品这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统统从视线中过滤清除,比空气还要空气。

    “可惜你们走得太快,没看见庄小品那脸,”

    宋达啧啧感叹道:“黑的跟特么锅底一样,出了门还差点跟楚以维起冲突,结果刚开口又被弥勒佛给噎回去了。”

    贺止休眉梢一扬,奇道:“他俩还有什么冲突?”

    “就转学那事儿呗,”

    宋达作为八卦小达人不是没原因的,当即兴致昂扬地说:

    “白栖被爆是omega那天不是有人拍到他家长来接他的照片么,据说那张其实就是庄小品那货借机偷拍传播出去的。”

    这事儿路炀也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偏头看向宋达。

    贺止休颇为意外道:“不是齐青乐?”

    “不是,”

    提起齐青乐,宋达心情一时间颇为复杂,抓着头发道:“齐青乐光是散播个omeg传闻就废了几天劲儿酝酿,何况他跟白栖也不熟,三班和一班连科任老师都不是一批,白栖家长什么时候来他也不知道,估计是想拍也拍不着。”

    “但要这么说,我倒是有个问题很好奇。”贺止休突然说。

    “啥?”

    “庄小品原先不是和楚以维关系很不错么,而白栖跟楚以维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算因此同仇敌忾地敌视白栖,甚至想对他做点什么微妙的事,那也应该是在之前做才对,”

    贺止休眯着眼若有所思道:“但他却偏偏选择了白栖和楚以维关系转好——甚至大概率在一块儿的节骨眼选择横插一脚。”

    “……”

    宋达沉默片刻,试探道:“可能是因为他在这时候才抓住了白栖其实是o装a这个把柄???”

    “那楚以维来食堂找茬的时候,他怎么又一脸没事儿的跟上来呢?”

    贺止休意味深长地看他:

    “总不会是跟齐青乐一个理由吧——比起白栖好不好,更介意白栖有没有和楚以维好,事儿做了又怕败露,理由是担心被楚以维讨厌?”

    宋达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刹那间他只觉自己灵魂被人吊在半空咣咣抽了八百十掌,晴天霹雳间眼前犹如走马灯般涌过无数“恋爱圣经”。

    ——前有尚在襁褓,就被他妈抱在怀里观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琼瑶影视;后有昨晚刚躲在被窝中,一口气追到凌晨三点的《alpha学渣总是对我狂追不止》。

    “……我艹,”

    不知过去多久,宋达才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满脸扭曲地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总不能庄小品那傻缺也喜欢楚以维吧!?”

    贺止休没回答,而是把问题抛给了路炀:“你觉得呢路班长?”

    路炀:“……”

    关他屁事。

    他怎么知道。

    爱喜欢谁喜欢谁。

    偏偏贺止休目光紧追不舍,连带宋达也偏头好奇地望来。

    路炀冻着脸正欲作答,然而话未开口,余光陡然瞥见走廊另一端两道身影从楼梯中缓缓出现。

    赫然是庄小品与洪新。

    这两人显然是为了与他们避开,特意绕了教学楼的另一个楼梯,此刻正步伐匆匆地朝一班而去。

    隔着人群,他们并未觉察到路炀三人,表情是如出一辙的不快。

    ——其实应该是看不清的。

    但不知是不是被方才的话影响到的缘故,路炀意外敏锐的觉察到庄小品脸上除了愤怒之外,还多了丝许其他的东西。

    仔细看会发现,称得上怒气腾腾的只有洪新。

    而庄小品更多的,则是愤怒之下的……失意。

    电光石火间,路炀只觉大脑深处猛地闪过一个问题——如果说白栖被爆出是omega为既定剧情,而他的出现纯属偶然中的蝴蝶效应。

    ……那么原先剧情线中,造成这一切的人又会是谁?

    就在答案呼之欲出的瞬间,一只手陡然从眼前晃过。

    “路班长?”

    贺止休抬手在路炀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说着他也顺势望了过去,然而前方恰好中间某班窜出好些个人,等离开时,庄小品二人已然转身回到了教室。

    路炀回过神,毫不留情地拍开贺止休的手:“没有。”

    随即他顿了顿,又冻着脸冷漠道:“我怎么知道?爱喜欢谁喜欢谁。关我屁事。”

    贺止休眉峰一扬,似乎想说什么。

    但紧接着就听身后的宋达率先道:“但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是这样,正好就跟我的恋爱圣经发展一样了呢!”

    早在转学来的第一天,贺止休就听宋达提起过这个恋爱圣经,但后来不是没逮住机会问,就是忘了。

    此刻终于再次提起,他不由好奇追问:“什么是恋爱圣经?”

    “就是咱班流传极广的小说,据说咱校内不少人都倚靠类似的情节发展与台词成功脱离母胎solo与男神女神们永结同心,留下佳话!”

    “这么神奇?”

    “当然!”

    宋达活像个线下传.销,故作神秘地冲贺止休挤眉弄眼道:“看在咱们同仇敌忾且共同御敌鏖战的情分上,等回去了我就把我的宝贝传家宝分你一份!”

    贺止休立刻受宠若惊状:“会不会太贵重了?”

    宋达自以为帅气地朝后捋了把额发:“嗐!路炀是我兄弟,而你是跟他暗度陈仓的关系,那必须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滚,”路炀摁着突突狂跳得眉峰冷冷说:“鬼跟他暗度陈仓?”

    “就是,”贺止休一本正经地提醒:“我们是明度。而且路班长可不是鬼。”

    宋达:“噗!”

    “……”

    路炀半眯着眼危险道:“你们是不是太久没挨揍,皮痒了?”

    深知发小战斗力的宋达连忙低咳两声,咽下即将喷出的爆笑,转头对贺止休说:“不过这是我珍藏已久的压箱底,你可别随便拿出去分享给别人!”

    贺止休刚要应,转瞬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突然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那不会,我刚转学来,也没有第三个人可供我分享。”

    说罢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望向路炀:“你说是吧路班长?”

    路炀:“……”

    “一颗糖你没完了是不是?”

    路炀简直忍无可忍,拽出饭卡往贺止休怀里一塞,冻着脸没好气道:“下楼右拐,自己滚去小超市买一包。”

    贺止休登时满脸诧异:“这就开始对我不耐烦试图用钱打发我了吗?”

    路炀:“…………”

    草。

    什么神经病?

    眼见路炀神色愈发冷若冰霜,俨然下一秒就要把他整个抄起丢下楼的趋势时,贺止休终于恢复了正常,轻笑着低声道:“逗你玩的。”

    路炀:“……”

    他冷冷评价:“你这嘴早晚有天得被人摁着揍一顿。”

    贺止休闻言非但不恼,眼底蕴着的清浅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

    片刻后,才见他把玩着指尖的饭卡,若有所思道:“就是突然有些想不通,庄小品为什么又那么针对楚以维罢了。”

    “鬼知道,”

    路炀侧身避开飞驰而来的人群,顿了顿,才终于回答了方才的问题:“楚以维和白栖转去了国际班,校区都不在一个,真暗恋又能怎么样。”

    应中创立初始便瓜分了两个校区,除了眼下的,还有一个是位处市郊的国际部。

    据白栖自述,转去国际班这事儿从高一就在考虑了,倒不是突然决定的。

    那天食堂里传出的那张家长来校的照片,纯粹也是凑巧赶上而已,就算没有齐青乐突然爆出他是omega这事儿,那天他父母也会来校商讨转校区的事情。

    “不过白栖转校区,为什么楚以维也跟着一起了?”宋达忍不住问道。

    只听贺止休漫不经心地说:“他们俩人建立了临时标记,短期内俩人是属于连带关系,双方之间离了谁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麻烦。”

    宋达是个beta,对这方面的了解仅限于教科书,又因为学渣本性,大多数时候大脑空空,只记得信息素和标记。

    闻言这才豁然开朗。

    但他也不愧为时刻奔波在八卦前线的人,转瞬又立刻嗅出了贺止休话里的疑点:“你怎么知道他俩建立了临时标记?”

    ao之间可以建立标记是基础常识,但始终属于个人隐私,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有人四处宣扬自己与谁建立了标记。

    尤其是才刚刚决定面对自我的白栖而言。

    一时间连路炀也不由瞟了眼贺止休。

    “我猜的——”贺止休顿了顿,旋即又道:“或者准确说,应该是我看到的。”

    宋达满脸震惊:“看到?!什么时候啊?”

    贺止休没说话,而是看向路炀,眯着眼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应该就是他们吧?”

    路炀正转身踏上楼梯,闻言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哪天?”

    贺止休挑眉:“你不记得了?”

    “?”

    路炀眉峰微蹙,他向来不太会把不重要的事与人往脑子里堆,尤其这种已经过了一周还含糊其辞的东西,正欲开口再问时,胳膊陡然被人从后一拽。

    一场秋雨浸湿天地,即便楼梯靠内窗户紧闭,此刻地面依然湿漉淋漓。

    后腰撞上楼梯围栏的刹那,路炀几乎下意识想给眼前人一肘子,然而还没来得及,暴露于空气中的后颈陡然被人从后方虚虚扶住,陌生中带着丝许熟悉的气息驱散空气中的雨腥味,瞬间侵占鼻腔,直冲喉管。

    路炀呼吸几乎不受控制地乱了一瞬,他咬牙切齿骂道:“你他妈是不是——”

    “嘘,说完整点,”

    冰冷而低沉的嗓音如重音琴键般缓缓响起,瞬间将周遭所有喧嚣覆盖,只见贺止休手疾眼快地将路炀手腕压回冰冷扶手之上,略微低头贴向路炀耳梢,模仿着数日之前记忆中的嗓音与神色,微挑起唇,吐出一句堪称是惊悚的气泡音:

    “我要听的,是求我咬——”

    “咣当!”

    “轰隆!”

    “卧槽!”

    惊天巨雷轰然劈下,宋达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捂住耳朵,然而还没覆盖紧,眉眼间的震惊又转变为了惊悚,目瞪口呆地长嗷一声:

    “……卧了个大槽!路炀你冷静点!杀人犯法啊我滴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