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星稀, 夜色渐深。

    瘦削的小身影在灵位前跪了几个时辰也不松口,微弱的香火气熏得人鼻头发酸。苏玉娘站在月色浸染的窗口看了一会儿,一狠心, 拿着两本医书往灶房走。

    灶房里的炉子还燃着火,她把茶壶提了下来, 蹲到炉子旁翻看那两本医书。那书逐字逐行都做了注释, 书页松散, 一看就是日日被人翻看过的。

    火光在苏玉娘眸子里跳跃,她手收紧:把这两本医书烧了, 春生就能安心读书了。

    她深吸一口气, 捏着书靠近火炉。就在书接近炉子的一瞬间, 一阵风旋过来, 一只小手把她手里的书抢了过去,然后用力拍打燃着的书角, 奶音里带了急迫和生气:“不能烧,玉姨姨不能烧春生哥哥的书, 这是宝丫送给春生哥哥的。”

    苏玉娘也吓了一跳,生怕烫到小娃娃, 连忙伸手去拍。

    小宝丫以为她要抢, 一把把书背到身后,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她, 委屈极了。

    苏玉娘手僵在那,沉默了几息才道:“宝丫乖,把书给玉姨。下次我们买别的书给春生,这些杂书对他没用。”

    小宝丫摇头后退两步, 很认真的说:“玉姨姨不对,这些书对春生哥哥有用。玉姨姨不该骂春生哥哥, 应该给他道歉。”

    “宝丫……”苏玉娘有些烦躁。

    小宝丫继续说:“玉姨姨有问春生哥哥为什么喜欢学医吗?”

    苏玉娘没问过,她只知道这些是科考不该读的书。

    “春生哥哥去卖棋谱说要给你治病,找我阿爹买房子也是要给你治病,他怕你和他爹爹一样病死了。他说等他很厉害了,好给好多好多的人看病,不让其他小朋友没有爹娘,还要给宝丫治病,不让宝丫吃苦苦的药。”小宝丫太明白这种急切的渴望了。

    就像她在荒星,一个人流浪的时候,她就特别特别羡慕别人有爹娘疼。

    想要爹娘。

    春生哥哥已经没有爹了,只有总是生病的玉姨姨,生出学医治病的渴望在正常不过了。

    “春生哥哥是为了玉姨姨学医的。”

    苏玉娘心中酸涩:其实她隐隐猜到了,但……

    赵宝丫红着眼睛:“春生哥哥很努力的,他学医也没有耽误读书,书房里的书他每本都看的。”

    “我阿爹就从不逼我读书,阿爹说我想干什么都可以,玉姨姨就不能像我阿爹一样对春生哥哥吗?”

    苏玉娘:“那不一样,春生是男孩子,生来就是要争口气的!”她至今都记得她嫁给夫君时,父亲那嘲讽的话语。

    “玉姨姨坏坏,宝丫再也不喜欢你了。”赵宝丫都气哭了,抱起那两本书跑了。她跑到自己家中,迎面就撞上了出来找人的赵凛。

    赵凛蹲下身给她擦眼角的泪珠儿,语气温柔:“哎呦,谁欺负我们家丫丫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小宝丫眼睛红肿,抱着书,一抽一抽的把事情说了,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阿爹……你能去跟玉姨姨说说吗?她听不懂宝丫的话。”

    赵凛本不想管别人的家事,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闺女,只得点头:“好,好爹帮你去说说玉姨。”

    “那走。”小宝丫特别急切,伸手用力推他:“那阿爹现在就去说。”春生哥哥还跪着呢。

    小团子把她爹推到拱门处,奶声催促:“阿爹,快点呀!”

    赵凛无奈,穿过拱门往何家的灶房走。何家的灶房是临时搭建的,三面有挡,正面是没有门的,走到院子里便能一眼瞧见坐在炉火边上默默垂泪的苏玉娘。

    苏玉娘看见他过来,连忙转过身去抹眼泪,收敛情绪起身喊了声赵大哥。

    赵凛按了按手,示意她不必起来,直接问:“你是不想让春生学医吗?”

    苏玉娘点头:“对,我想让他科考,走他爹的路。”

    “春生并没有说他不参加科考,他说他可以兼顾,你为什么不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赵凛沉吟,“据我观察,这孩子性子坚韧,是个有分寸的,他既然说了,就会竭力去做到。”

    苏玉娘:“我只是担心……”

    赵凛打断她的话:“你要降低对他的期待,不然你和他都会很累。”

    苏玉娘不懂:“降低期待?”

    “嗯,降低期待。”赵凛点头,“丫丫早产,出生就没有气息,三岁前一直痴傻,能活着都是药罐子吊着的。包括现在,她依旧有弱症、体寒怕冷,我对她的期待就降到最低,开心的活着就好。”他看着苏玉娘,“要是春生也像宝丫一样,活着都困难,你还会想他科考的事吗?”

    苏玉娘沉默。

    赵凛替她回答:“答案是不会,别说科考,只要身体健康,他读不读书你都不会在乎的。”

    “春生对你的期待就很低,他只希望你活着,希望自己有娘,希望你再生病的时候自己可以医治你。”

    “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也不知道你的执着,但父母的期待不该加诸在孩子身上。”

    “你应该理解他的……”

    苏玉娘:“……我就是怕他一事无成……”

    赵凛反问:“什么是一事无成?像齐大夫那样的?”

    苏玉娘不说话了,两人隔着炉火静静对峙……半晌后,赵凛道:“罢了,你好好想想,像他那个年纪能有自己的想法已经难能可贵……”他七岁的时候整日刨食、砍柴、做工,只想着吃饱穿暖。

    说罢,他转身走了。

    夜寒风袭、草叶覆霜。

    炉火在苏玉娘眼里跳跃,她回想过往。夫君死后没多久她就病倒了,两岁的春生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的给她倒水、喂饭。夜里就蜷缩在她脚下睡觉,半夜起来总是伸出小手摸摸她鼻息。三岁后自己煮粥把脚烫得留了疤,四岁就开始给她送绣品去绣房,拿家里的东西去典当给她抓药……

    一直长到七岁,他懂事坚强,从来没有哭过抱怨过,讨要过什么东西。

    小孩子怎么能没有欲望和想要的东西呢。她七岁的时,看见阿姊胸口佩了一枚东珠都想了好久,非锦衣不穿、珍馐不食。

    春生什么都没有,她还要求良多……

    她胸口犹如针扎,捂住脸匍匐在自己膝盖上流泪。

    她不是个好娘亲。

    夜风料峭、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灶上的锅咕隆隆响。她擦干眼泪,起身把烧开的水提了下来,倒进铜制的水壶内。剩下的水煮开,下了一碗馄饨端到了书房。

    书房内依旧燃着香,冷夜秋风吹得跪在灵位前的小孩儿摇摇晃晃。

    他实在太困了,都忘记了饿……

    苏玉娘把馄饨放到案桌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春生……”

    摇晃的春生惊醒,连忙端正姿势目视前方跪好。苏玉娘拉他,他疑惑抬头,微弱的声音里是困惑:“娘……”

    “起来罢,娘煮了碗馄饨,你过去吃。”苏玉娘用力拉了他一把,他站起来,瘸着腿走到桌边,又抬头看她:“娘?”

    苏玉娘把桌案上的两本医书推了过去,温声道:“吃吧,往后你想学医就学吧,娘不反对。”

    何春生眼眸微睁,以为自己跪久了出现幻觉了,再次确认:“娘,你说什么?”

    苏玉娘:“娘说,不反对你学医。要是你不想科考,娘也不勉强你,但书还是要读的,知事明理是为人根本。”

    “娘!”何春生眼眶突然红了,“您真让我学医?”

    苏玉娘含笑点头,催促他:“快吃吧,娘去给你打水,洗完澡快去睡觉,明日不是还要去齐大夫那?”说着起身往外走。

    经过窗口时她顿了一下,瞥见小孩儿捧着碗在哭,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从来没哭过的人居然因为这个哭了。

    苏玉娘深吸一口气去了灶房,等何春生吃完馄饨洗漱完快要睡觉时,他突然道:“娘,我愿意读书的,也想参加科考,不是怕你不高兴,是真心想科考……”他可能不是最会读书的那个,但将来一定是读书人里医书最好的那个。

    苏玉娘给他捏被角的手顿了顿,眼睛里揉进了笑意:“知道了,快睡吧,明日看到宝丫妹妹叫她别讨厌娘了。”

    何春生满面疑惑:宝丫妹妹为什么讨厌娘?

    次日,等他和宝丫一起去齐府时,才知道是宝丫和赵叔叔昨晚上去找了娘,娘才同意他学医的。

    何春生感动极了,默默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争取早日把齐师父拍死在沙滩上。

    时间一晃过了两个月,十二月的天越来越冷,厚重的霜打得路边的草枯黄。长溪县内时常冬雨绵绵,赵小姑和苏玉娘每日出摊都有些受不住了。

    两人算了算这两个多月挣到的钱,一合计,决定在东街租个铺子。赵凛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有了铺子就不用起那么早准备,也不用风吹日晒雨淋的了。

    他原本想去半忙打听铺子的情况,苏玉娘和赵小姑说不用,让他忙县学里的事,该是她们自己的事让她们自己来。

    她们有心自立,赵凛也不好阻拦,就任由她们去弄了。

    冬至这日,苏玉娘和赵小姑包了饺子。城隍庙里忙,权玉真过不来,两个小娃娃提着饺子送了过去。

    权玉真看到小宝丫的第一句就是笑:“哎呀,又快过年了,我家徒弟怎么还没长高啊?”

    赵宝丫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把食盒放到桌上,噘嘴气鼓鼓道:“师父坏,天天笑话我。”对于身高,她也很郁闷啊。

    不到半年,春生哥哥又长高了不少。而她比春生哥哥吃得好吃得多,还天天喝牛乳,就是不见长个子。

    春生哥哥都比她高一个头了。

    软糯的小团子焉耷耷的坐在石桌上,托着奶膘瞪着他。权玉真任由她瞪,慢条斯理的吃饺子。

    小团子瞪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带着何春生往后院跑,奶声奶气的介绍:“春生哥哥,这里是我和阿爹住的房子哦,你快看师父的葫芦架……”大黄跑过来围着她腿蹭,然后和小黑闹成一团。

    她带着春生哥哥走过她生活过的地方,转了一圈后道:“下次我再带你去青山书院,那里的人我全认识哦,山长爷爷和顾夫人都很喜欢我,他们也会喜欢你的。”

    两个娃儿在城隍庙玩了一会儿,等要走时,权玉真起身道:“走吧,师父送你们回去。”

    小宝丫摇头:“不用,我和春生哥哥认识路的。”

    权玉真:“最近附近有好几家小娃娃丢了,你和春生没有大人带着别乱跑。”

    赵宝丫起初只以为师父在开玩笑,直到快到家时,隔壁吴家的婆娘哭得撕心裂肺,说是自己儿子吴金牛不见了。

    周围几家人都帮忙找,找了一整个午后都没见到人。

    这定是被拍花子拐走了,天杀的人贩子!

    苏玉娘和赵小姑后怕把这件事和赵凛说了,赵凛沉着脸道:“人牙子猖獗,多注意点丫丫和春生。最近就别去摆摊了,你们分出一个人送他们去齐家后,再去找铺子吧。”

    冬日大早上吃早点的人也少,两人点头答应。之后每次就是两人轮换着送两个娃儿去齐府,去街上找过铺面后,到了巳时又去齐府把人接回来。

    如此过了十来天,铺面也有些眉目了。她们看中了两家铺子,都在东城,一家铺面位置稍微偏一些,但铺面大、租金也相对便宜。另一家铺面位置好,城东的中心街,但位子小,租金也贵一些。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选铺面大、租金相对便宜的那家。位置偏就偏一些,反而清静有格调。

    她们开的也不是单纯的馄饨铺子,而是打算做小食肆。苏玉娘年少时,吃过天下间各种精致美味的菜肴,她也是个好厨子,能将这些美味复刻得八九不离十。

    赵小姑肯做又勤快,只要她们两个努力,肯定能在长溪闯出一片天地的。

    决定好铺面后,双方约定好十二月二十五这日商量租金和租赁契约的事。但清早起来,天就阴沉沉的下着小雨。

    赵小姑裹着厚重的冬衣站在廊下看天,她厚重的刘海被撩了上去,露出和脸部他其地方明显有色差的额头,目露焦急:“玉娘姐姐,看着这天只怕要下雪,俺们还去不去啊?”

    苏玉娘撑着伞道:“自然要去的,做生意诚信第一。”她考虑了一番后,道:“雨天路滑不好走,你留在家看着宝丫和春生吧。”齐大夫这两日有事,两个小孩子不用去齐府,留他们在家始终不放心。

    在廊下撑着伞接雨玩的小宝丫听到后立马站了起来:“不要,我要和玉姨姨一起去。宝丫会算命,有宝丫在,铺面的东家才不敢骗玉姨姨。”

    苏玉娘轻笑:“你什么时候会算命了?”

    赵宝丫噘嘴:“宝丫一直会呀,上次金牛哥哥他们来就是宝丫算出来了他们干的坏事才赶走的。”

    “好好好。”苏玉娘笑了起来:“带你去就是了。”

    “耶。”小宝丫弯着眼笑,扭头看向廊下的何春生:“春生哥哥,我们可以去了。”

    何春生看看天色,迟疑了两秒道:“我不去了,宝丫妹妹去吧。”

    三人都有些诧异,赵宝丫长睫眨呀眨,疑惑问:“春生哥哥为什么不去呀?”

    何春生支支吾吾:“开春就要去学堂了,我要在家里温书。”

    苏玉娘要说什么,他又快速道:“娘放心,我待在书房哪里也不去,陌生人敲门我也不理。”

    苏玉娘:“那好吧,你乖乖待在家里,我带宝丫妹妹一起去。”

    等苏玉娘去拿伞的功夫,小宝丫凑到他身边小声说:“我让小黑陪着春生哥哥吧,宝丫回来给你带栗子糕哦。”

    何春生点头,催促她快走。

    天快下雪了,他答应给宝丫妹妹的生辰礼还没做好。他在家偷偷做,等下雪天给宝丫妹妹一个惊喜。

    雨不怎么大,地面薄薄的一层水雾,夹杂着雨丝的北方吹过,刺骨的冷。

    赵小姑担心小宝丫冻着,把她最喜欢的那件红色带兜帽的斗篷拿了出来给她穿上。小小的一团,被斗篷裹起来,手也带上了织套,只露出粉雕玉琢的脸。

    赵小姑撑着伞,把她抱了起来:“路面湿滑,小姑抱你过去。”

    三人穿过惯常走的小巷,屋檐边的雨打在油纸伞上,顺着伞尖低落。小团子朝后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觉得有趣,偷偷摘掉了织套,伸手去接。

    一滴两滴……穿过巷子到了街面上,赵小姑喊了她一声,小团子立马缩手。

    三人到了铺面前等了一会儿,铺面的东家才姗姗来迟。看到赵小姑还抱着孩子时,蹙眉问:“谈正事怎么还带着个娃儿?”

    东家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儿,不算好说话,最不喜孩童吵闹。

    苏玉娘温声解释:“家里没人看,最近到处有小孩失踪,不放心就带来了。”

    “行行行,咱们先进去,你们好好看看,觉得合适就把契书签了。”说着掏出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一股子霉味直冲面门,房梁上的蛛丝晃啊晃,一只拇指大的蜘蛛像是荡秋千一样弹到赵小姑的面门,险些没把她吓死。赵宝丫伸手揪住蛛丝的一头,把蜘蛛拉上拉下的,猫眼儿里全是好奇。

    “丢掉丢掉!”赵小姑把蛛丝掐断,一下丢出老远。

    小宝丫噘嘴:“小姑,我在听蛛蛛说话呢。”

    东家蹙眉:这娃儿看着机灵,怎么感觉有点傻呢。

    苏玉娘耸了耸鼻尖,抬眼四处打量。这铺面一看就是久未有人租赁,她笑着问:“张老板,这铺面位子也不差怎么没租出去?”

    东家老头撇撇嘴:“咱也不差钱,租不租得看眼缘,像那些个讨价还价、罗里吧嗦、长相刻薄的人,宁愿空着也甭想租。”

    打算待会还价的苏玉娘尴尬的笑了笑。

    东家老头主动介绍:“铺面上面还有个小阁楼,平时你们可以放东西。”说着他带着三人往阁楼上走,阁楼上堆放着几张桌椅,穿过桌椅是个开阔的围栏。从围栏上瞭望能看见街道尽头耸立的琼华楼。

    赵宝丫兴奋的喊:“小姑是琼华楼耶,师父最喜欢喝里面的竹枝春了。”

    东家老头伸手堵住耳洞:“别喊,吵!”

    小宝丫撇嘴,东家老头转身下去,推开铺子后面的门,道:“后头还有个院子,你们可以用,但不可以弄乱。”

    后院空旷,沿着墙根处种了一圈秋菊,秋菊经霜,在寒风凛冽里开花,满园金灿灿的格外好看。

    赵宝丫挣扎着从赵小姑手上滑下来,撑着伞跑到墙根下看花。

    东家老头跨过院子,打开院后的门:“打开这个门就到了另一条街了,你们要是弄食材可以从这边进来。

    一朵雪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伞面上,接着越下越多,落在了盛开的金菊上。

    金菊盛雪、灿烂耀目。

    赵宝丫蹭的站起来,伞面后背仰头看天,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落在她发间、肩头、红斗篷上,她裂开嘴笑得格外欢快:“小姑,玉姨姨下雪了!”

    苏玉娘和赵小姑同时抬头,飞雪连天落下。

    “真的下雪了!”

    东家老头儿高兴:“下雪了,不错不错,是个好兆头,第一个月给你们免租吧。走走走,里面写契书去。”

    苏玉娘、赵小姑:“……”方才还说不喜讨价还价的,这会儿主动免租?

    有钱,任性?

    东家主动免一个月的租,自然没有不接的道理。这铺面又有阁楼,又有后院,两人甚是满意。

    苏玉娘跟着东家去签契书,交代赵小姑看好赵宝丫。

    赵小姑点头,看着赵宝丫在院子里嬉戏抓雪。她也仰头,雪花扑了她满头满脸,化进了她眼睛里。

    她伸手揉眼,连眨了几下,眼睛还是睁不开,酸胀得难受。

    “宝丫,宝丫,快过来给小姑吹吹。”她连喊了几声都没见人应声,等雪水化去,她睁开眼,瞧见菊花从前落着一把梅枝油纸伞。

    “宝丫,小姑刚刚叫你,怎么不应啊?”她朝着梅枝伞走近,继续念叨:“好了,别蹲在那了,待会着凉你阿爹又该心疼了。”

    油纸伞还是没动,赵小姑无奈,伸手去扯那伞。那伞轻轻松松的离地,伞面下空无一人。

    赵小姑愣了愣,转身环顾四周。她身后正门口处,何春生朝她招手,白净的脸上笑容灿烂:“小姑,宝丫妹妹呢?宝丫妹妹说下雪是她的生辰,我要送她生辰礼物。”小男孩气喘吁吁、双颊冻红,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宝丫,宝丫?”赵小姑如坠冰窟,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宝丫不见了,宝丫刚刚还撑着伞在这边玩雪的,突然就不见了!”

    “……宝丫妹妹不见了?”何春生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跑到院子里四处找,边找边喊:“宝丫妹妹,宝丫妹妹,你在哪里呀?不要躲猫猫了,快出来……”

    然而,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

    听到动静的苏玉娘和房东老头儿跑了出来,询问:“怎么了?”

    赵小姑急哭了:“宝丫,宝丫不见了,俺就揉了一下眼睛她就不见了!”她伸手比划。

    苏玉娘联想起最近小孩失踪案,也慌了起来。她朝赵小姑道:“快去通知你大哥,我和春生往后门去追追,兴许她贪玩跑出去了。”但几人都知道不太可能,先不提宝丫乖巧懂事,不会乱跑。就算乱跑也会带着伞一起,现在伞在地下,人没了,后门又敞开着,很大可能是有人经过把她抱走了。

    两人分开行动,赵小姑连伞也顾不上打了。当初小宝丫被小胖推下河险些死掉的时候,大哥那要杀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无法想象,大哥知道小宝丫不见的时候会不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