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了胡府大门口, 赵凛把闺女抱下马车,摸摸她发顶,温声问:“阿爹在家和你说的, 你都记住了?”

    小宝丫点头:“嗯,都记住了, 要把书房周围附近的下人全都引到后花园去。”

    “真乖。”赵凛牵着她往胡府里走, 胡宝珠听到消息已经冲出来了, 一大群仆从跟在她身后跑,生怕她摔着。

    她一看到赵宝丫小脸笑得像一朵花, 跨过门槛就来拉她:“宝丫妹妹, 你终于来了!”她都让人去请过宝丫好几次了, 每次都回说在读书, 她都快无聊死了。

    赵凛目送两个小孩儿手牵手往里面走,问站在门口的沉香姑姑:“县令大人可在府上, 前日宴会上惹得学政大人和他不快,赵某想进去赔个不是。”

    沉香姑姑道:“大人去县衙了, 午后才会回来,要不您去县衙找他?”

    赵凛拱手:“也好, 我申时左右再来接丫丫吧。”

    沉香姑姑连忙道:“不用不用, 我们给您送回去就好了。”本就是求着人家把闺女送过来的,怎还好意思让人来接。

    赵凛:“那麻烦了。”说着微微颔首, 朝自家的马车走去。

    沉香姑姑心道:单看小宝丫就知道这赵秀才人是不错的,就是老爷委实不做人。听说上次宴会故意让齐公子羞辱他,还害得他掉进了荷花池,险些淹死。无怪乎每次去请, 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送来了。

    胡府不是她一个人这样想,胡宝珠也是这样想的。

    她拉着赵宝丫往游廊上走, 边走边问:“宝丫妹妹,是不是因为上次你爹在我家喝酒掉进了荷花池里,所以他才不想你来的呀?”

    “让你爹别生气了,我已经说过我父亲了,下次看到那个齐宴一定骂他给你出气,好不好?”

    赵宝丫连忙摇头:“我阿爹没生气的,我真是去上学了才没有来的。”

    胡宝珠眼睛亮晶晶的:“我让父亲给我请女先生,你要不要到我家来念书?”

    “不用了。”赵宝丫抱着猫猫穿过回廊往后花园走,“我要和春生哥哥一起去上学,幼薇姐姐也每天等着我呢。”

    胡宝珠有些失落:“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

    赵宝丫点头,说起在学堂里的趣事,又从布袋里掏出一根五彩绳:“这个就是幼薇姐姐教我编的,好看吧?”

    “好看。”胡宝珠抿唇:“你有好多好朋友啊,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她以前经常欺负人,尽管现在慢慢在变好,同龄的小朋友压根不和她玩,府里的下人也还怕她。

    赵宝丫见她难过,连忙道:“你别难过了,以后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她拉过她的手,“这个五彩绳送给你呀,等我编了其他的手链再送给你。”她左右瞧瞧,“你家里也有好多人呀,我让他们都来陪你玩吧。”

    “春桃姐姐,你把府里的哥哥姐姐都喊过来,来陪我们一起玩老鹰捉小□□。”

    胡宝珠:“什么是老鹰捉小鸡啊?”她从来没听说过。

    赵宝丫:“就是一群人一起玩的游戏,可好玩了,我们在学堂里经常玩的。每次都是金牛哥哥当老鹰,春生哥哥当母鸡,我每次都站在春生哥哥后面,这样他们就抓不到我了……”

    听起来好好玩,胡宝珠眼里全是向往,急切的朝春桃道:“你快去,快去把府里的下人都喊来呀,人越多越好。我要好多好多的小鸡,我要当母鸡,保护小鸡。”

    胡府自从胡夫人和莲姨娘相继没了,已经缩减很多下人了。三个主子,整个府上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下人,去哪给找好多好多?

    春桃想到这会儿也不是饭点,老爷也没有回来。除开外院的杂役、管家、和厨房的,干脆把主院、书房、老太太那边的人都喊了来。

    胡宝珠朝一众下人道:“你们要好好陪我玩哦,每个人都会有大鸡腿的!”

    被叫来的下人原本还不开心,一听有加餐都开心起来。现在的小小姐比从前好多了,虽然没有小宝丫和善,但不会动不动就打人。不用干活,陪玩还有鸡腿吃,谁不乐意啊。

    于是春桃当老鹰,胡宝珠当母鸡,赵宝丫作为第一个小鸡拉住胡宝珠的衣服开始玩起来。

    花园里时不时有笑声传来,蹲在凉亭里的蓝白猫到处看,突然跳下台阶,一溜烟的朝后门跑去。跑到后门处,朝着围墙外喵喵叫了两声,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翻了进来,狗舍里的两只狼狗抬抬狗眼,只当没看见他。

    蓝白猫见人跳进来了,扭头就往书房的方向跑。

    赵凛紧跟其后,一路到了书房。蓝白猫跳到书架子上,用猫爪子用力拍了拍其中一个格子里面的狼毫笔。赵凛会意,伸手转动那笔,书架咔嚓一声朝两边打开,一座闪闪发亮的金屋出现在面前。

    他闪身进去,蓝白猫就在书房外悠闲的晒着太阳,时不时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

    欢快的笑声越过高高的围墙传出老远,沉香搀扶着老太太在远远的回廊上看了一会儿。夏日炎炎,尽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还是有些炎热。

    老太太笑道:“还是赵家的丫头来热闹一些,让灶房切两个西瓜给他们端去吧。”

    沉香姑姑也跟着笑:“方才小小姐还说要给每个人加鸡腿呢。”

    “加吧。”老太太难得心情好,“每个人再多加几块肉。”

    沉香姑姑:“老夫人心善。”

    老太太收回目光:“不心善能怎么办?我这是在替我儿积德行善,只盼着宝珠和辰哥儿能平安喜乐。”

    “回去吧。”老太太往回走,刚走没一会儿,管家就带着齐宴往后花园去了。

    边走边道:“齐公子且去书房等等,老奴已经派人去县衙请老爷了,很快就能回来。”

    齐宴点头,远远的瞧见后花园了里有一群人在嬉闹,蹙眉问:“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在这?”

    管家道:“是赵家的丫头来了,正陪着小小姐玩老鹰捉小鸡呢。”

    “赵家的丫头,赵宝丫?”他眉头蹙得更深,想绕道走。然而胡宝珠已经远远的瞧见了他。

    胡宝珠还念着要给宝丫出起,当即停了下来,拿出自己一惯的娇蛮,指着齐宴喊:“你过来,过来陪我玩。”

    齐宴看看头顶的太阳,又看看那一堆臭汗堆叠的下人,眉头都快打结了。胡宝珠见他迟迟不动,往地下一坐,就要哭。

    管家眉头突突的跳,连忙恳求道:“齐公子,要不您就陪小小姐玩一会儿吧。小小姐最近老是生病,万一又哭病了,找老爷告状,我们都不好交代。”

    齐宴很想说:你们不好交代关我屁事,谁耐烦陪一个小屁孩玩。

    胡宝珠从前最知道怎么强人所难,当即跺脚:“你要是不陪我玩,以后我都让你到我家里来。不给你饭吃,让狗咬你,告诉父亲你欺负我!”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齐宴也不想每次来都不好过,想着胡县令一会儿就来,玩一会儿就玩一会儿吧。

    但他显然低估了胡宝珠折腾人的本事,让他当完老鹰当母鸡、玩完老鹰捉小鸡玩跳绳,让他站在太阳底下当木桩。

    他都不知道要骂胡宝珠好,还是骂胡县令好。

    说好的马上就来呢!

    不是故意给他下马威,让他女儿整他吧。

    “喂,绳子抬高呀,我们跳脖子这里了。”胡宝珠觉得他笨死了,动作又慢又总是错。

    齐宴咬牙,把绳子往脖子上套,恶劣的想:两个矮墩墩,挂那么高跳得起来吗?

    赵宝丫确实跳不了那么高,所以她拽着绳子用力拉,每次哐当一下,把齐宴脖子拉得像刀割,来回二十几次后,齐宴觉得自己快被勒死了,他伸手去拽脖子上的绳子,想走人。

    赵宝丫冲胡宝珠眨眨眼,两个小团子拉住绳子,同时朝一个地方用力。齐宴猝不及防被绳子带倒,摔了个狗吃屎,正好摔在了赶回来的胡县令脚下。

    下人吓得不敢出声,往胡宝珠身后躲。胡宝珠无所谓,还冲地上的齐宴做鬼脸。

    胡县令喝道:“宝珠,别瞎胡闹。”然后伸手扶起摔得特疼的齐宴,道:“小孩子贪玩,齐贤侄千万别往心里去,走走走,我们去书房。”竟是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就想这样揭过。

    齐宴从未被这样戏弄过,心绪难平却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眼看着两人要走,赵宝丫一把拉住齐宴的长袍,仰起小脑袋软糯糯的说:“齐叔叔额头摔伤了,脖子也好红,要看大夫的。”

    齐宴低头瞧着她,那小团子眼眸澄澈,很是真诚:真是见了鬼了!

    莫不又是想害他?

    他猛得甩开赵宝丫的手,脚步生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宝丫咬唇,心下暗暗着急:怎么办,阿爹出来没有?

    齐宴边快走,边回头张望,等彻底看不见赵宝丫了才松了口气。旁边的胡县令疑惑问:“你在怕赵凛那闺女?”

    齐宴连忙摇头:“怎么会?只是赵凛和他的闺女鬼祟,我是怕着了她的道。”他摸摸脖子,又道:“上次在码头,被赵凛和钱大有撞见了,那一船的货险些被发现。”

    他适时的上眼药:“温兄死前曾告之我是赵凛想整琼华楼才把他的事翻出来的,赵凛此人城府太深,又不肯供伯父使唤。上次宴会上肯定是装醉,若他日后为官对伯父不是幸事。”

    胡县令冷哼:“他还不一定能去乡试呢,能当什么官?等解决金矿这事,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一个小小的案首罢了,本官还未放在眼里。”

    齐宴顿时觉得脖子也不疼了,被晒软的腿脚也有力了,跨过月拱门到了书房外。

    守在外面的蓝白猫见有人过来,蹭的跳了起来,喵喵叫两声往书房里跳。齐宴眼尖,喊道:“我怎么瞧见有一只猫朝书房去了?”说着他一步并两步走,冲进了书房。

    正打算从金屋子里出来的赵凛手顿住,环顾一圈身后,到处是金灿灿的,压根没有藏身的地方。

    齐宴今日不是要代教俞的课吗?他方才送丫丫来也问过的,胡县令要午后才会回来。

    怎么这两个人现在就回来了?

    他在思考,若是这两人来开折扇门,他手起刀落直接把人劈晕了能不能混过来。

    齐宴冲进来,一把捉住蹲在桌案上的猫,拎起来看:“这猫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胡县令紧跟着进来,蹙眉问身后的管家:“哪里来的野猫?怎么能让它往书房里来,拿去丢了。”

    管家连忙接过喵喵叫的蓝白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赵宝丫和胡宝珠匆匆赶来。胡宝珠跳脚,一把从管家手里抢过那猫,喊道:“这是宝丫妹妹的猫,不能丢。”

    她把蓝白猫还给小宝丫,小宝丫赶紧接过,蓝白猫喵喵叫了两声,小团子顿时焦急起来:阿爹还在金屋子里没出来!

    恰在此时有婢女端着沏好的茶往书房走。

    胡县令坐到窗台边的桌案旁,示意齐宴坐,又朝胡宝珠道:“在后花园玩得好好的,跑这里来做什么,快出去,我有事要做。”

    胡宝珠觉得齐宴坏,一点也不想他和自己父亲待在一起,一跺脚,道:“就不出去,他都不出去,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我家。”

    婢女把茶水摆上,然后退了出去。

    胡县令蹙眉,朝跟过来的春桃道:“快把宝珠抱走。”

    春桃连忙抱起耍赖不肯走的胡宝珠出了书房,赵宝丫抱着猫猫眼珠子滴溜溜转,就在要转身出去时,怀里的蓝白猫喵的一声跳了出去,在胡县令和齐宴还没反应过来时,哐当把他们面前的茶撞翻了。

    那茶刚刚沏的,还冒着热气,整个倾倒在两人身上,烫得两人齐齐跳了起来。

    胡县令暴跳如雷:“管家,管家,快把那只死猫给逮住!”

    蓝白猫喵的一声,跳进赵宝丫怀里,赵宝丫朝两人鞠了个躬,说了声对不起,抱着猫猫就跑,把守在门外的管家撞得一个趔趄。

    管家跑了进来,瞧见这情形,连忙道:“老爷莫急,先把衣裳换了。”

    可是书房哪来的衣裳?

    胡县令扯着泼湿的长衫往外走,管家连忙招呼齐宴往客房去,没一会儿书房就恢复了平静。

    赵凛从密室里出来,赶在下人来打扫之前翻了出去,然后顺着来的路,一路往后院翻了出去。他出了胡家就直奔和钱大有约好的何记酒楼,赵小姑领着他往二楼最里面的雅间去。

    此时不是饭点,何记也没有多少人。门一打开,正在喝茶的钱大有蹭的就站了起来,急切的问:“怎么样了?”

    赵凛把门带上,示意他到桌边坐,等钱大有坐稳了,才道:“胡县令狡猾,往来的书信都是正常寒暄,账本也只是府上的开支账本。但按照马承平说的,他手上应该是有一本记录金矿石账本的,就是不知道藏到哪里了。”

    “那怎么办?”钱大有焦急。

    赵凛:“你那里呢?”

    钱大有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叠书信:“这是我从齐宴床底下找到的,里面有提到把金矿运到荆州之事,还有提到胡县令。”

    一共五封信,赵凛一一拆开看:大致是齐州判提醒齐宴要留个心眼,他们两家虽然是合作关系,但也要堤防胡县令。”信里头还附带了一张金矿石途径的地点,还有换船的码头。

    钱大有继续道:“先前你让我查的船一路往荆州的方向去了,途中有停下补给物资,但并未卸货,按照信中所说。他们会在云中地界靠岸,然后换陆路往进荆州。”

    赵凛:“走水路不是更方便?”

    钱大有解释:“云中水路一带有水匪,凶得很,三年前有一艘船被截了,整条船上的人死无全尸,货也没了。”

    赵凛:“……三年前我和丫丫就在那条船上。”

    “啊?”钱大有有些懵:“还有活口?那当初朝廷悬赏线索……”

    赵凛:“三年前那条船上的货也是金矿石,也是去往荆州。”

    钱大有惊讶:“什么?胡县令三年前就在走私金矿吗?”

    赵凛:“大概是吧,他们私自挖了运走,并未被人知晓。马家的金矿也是意外才被我们发现的。”他把信叠好,“有这些信,再加上胡县令家里的一座金屋和梅花令牌,也能板倒他了。”

    “我会把这些证据交给邢知府,请他来长溪审这个案子。”

    钱大有诧异:“邢知府?你认得他?他会来吗?”那可是知府大人。

    赵凛:“他会来的。”不是还有权道长吗?只要权玉真去请,他一定会来。

    “你拿这些信时可有弄假的糊弄一下?争取能多拖几日。”

    钱大有:“放心吧,我照抄了五份放了进去,齐姨夫的字我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他娘夸齐宴字写得好看,他总是不服气,为此还偷了那位齐州判给齐宴的帖子模仿了好久,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

    赵凛和钱大有分别后,提笔写了一封告发信,又抄录了齐州判其中一份重要的信装好。去了趟城隍庙,把事情和权玉真说了,让他尽快转交给邢知府。

    权玉真又在给葫芦浇水,葫芦藤已经爬得老高,看上去枝繁叶茂。

    他洗了手,捏着那信问:“要多快?”

    赵凛:“最好五日便能过来。”

    权玉真撇嘴:“你办事还是不行,兵贵神速,五日黄花菜都凉了。我这里有信鸽,一晚上他便能收到信,最多两日,就能来。”

    赵凛迟疑:“您不亲自去请,他会来吗?”

    权玉真:“这么说罢,只要是老道开口,远在京都他都会赶过来。”

    赵凛:“那麻烦权道长了!”

    权玉真:“不麻烦,邢知府也缺功绩呢,办完这个案子,他说不定能升迁回京都。”他乐呵呵的拍拍赵凛的肩:“你不是在麻烦他,你是在给他递梯子,凡是换个方位想,拿捏住了人心,他们就是你的刀!”

    赵凛若有所思……

    权玉真走到正殿,拿出纸笔,写了一行字:大案,速来,可助你回京。

    然后招来信鸽,绑在它腿上当着赵凛的面放飞。

    他把那份信放进袖子里,看向赵凛:“这件事里,你唯一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就是没找到胡县令那本账本。这么重要的证据也是牵制齐州判和梅花令牌主人的证据,他绝对不会毁掉。你且想想,若是你有重要的东西会放在哪?”

    赵凛仔细思考:“重要的东西……”如果是丫丫,他会带在身边,如果是其他,他最可能就会放在丫丫身上。他惊疑,和权玉真视线对上:“你的意思是,他会放在胡宝珠身上?”

    权玉真耸肩:“老道可没说,也许不是。”

    赵凛告别权玉真,一路上都在想他的话。如果东西真在胡宝珠那,最有可能地在哪个角落呢。

    丫丫在胡宝珠那会不会看到过而不自知?

    丫丫泼了茶水在胡县令身上,应该没事吧?

    赵宝丫显然是个机灵的,自知闯了祸,带着胡宝珠跑到老太太那去了。老太太安抚她道:“别担心,大夫已经看过了,不碍事的。他敢凶,老婆子就帮你骂他。”

    胡宝丫也道:“宝丫妹妹别怕,父亲不会骂你的。从前我把他的胡子烧了,他都没生气呢,父亲很好的。”

    赵宝丫胡乱的点头。

    等到午饭时,她坐在饭桌上,胡县令见她还在,蹙眉盯着她。

    赵宝丫瘪嘴,往胡宝珠那边缩了缩。胡宝珠瞪眼,看着胡县令,气鼓鼓道:“父亲不许瞪宝丫,你转过头,转过头去。”

    胡县令:“……”才玩了多久的玩伴就胳膊朝外拐了。

    他坐着那肃着脸不说话,赵宝丫捏着勺子连菜也不敢夹。胡宝珠见了,哒哒的跳下凳子,伸手把还没动筷子的胡县令往外推:“父亲,你出去,你自己在书房里吃吧!”

    胡县令拧眉转头:“宝珠!”

    老太太:“你就走吧,你在这孩子吃饭都不自在。”

    “沉香,把老爷的饭菜端到书房去。”

    胡县令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赵宝丫一甩袖走了。等走出客厅才朝管家道:“以后莫要让赵家的那个丫头来了,没得教坏了宝珠。”

    管家为难:“老爷,是老太太让沉香姑姑去请的。”

    胡县令蹙眉:“老太太吃斋念佛念糊涂了,你去和沉香好好说说。”

    管家点头应是。

    午饭后,胡宝珠把小宝丫带到她屋子里,两个小孩儿脱了鞋子坐在床上摆弄新买的布偶。胡宝珠看到她手上的镯子,疑惑问:“你镯子怎么和我镯子一样呀?”

    赵宝丫抬抬手:“我看到你有,觉得好漂亮就去买了一样的。”

    胡宝珠噘嘴:“你喜欢怎么不告诉我啊?我还有好多好多首饰都很漂亮的,都送给你呀。”她跳下床,把自己的宝盒子拿出来,又坐到床上。

    “你看,好多漂亮的珠花、头绳、手镯……”那满盒子的珠翠玛瑙亮晶晶的晃人眼,“反正我家好多的。”她拿起一块玉往地板上一砸,玉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然后碎成无数块。她高兴道:“是不是很好听?”

    她还要丢,赵宝丫连忙拉住她的手,急道:“不能丢,这些好贵的。你要是不要,可以拿去给穷人家呀,很多叫花子都吃不饱饭,一个手镯可以够他们吃好久了。”

    胡宝珠眨巴眼睛:“可是,可是叫花子好脏啊。”

    赵宝丫:“你忘记要做好事了?”

    胡宝珠噘嘴:“那好吧,下次我出去,让春桃姐姐给他们。”

    申时一刻,赵宝丫要走了,胡宝珠凄凄哀哀把人送到大门口,瘪嘴朝她挥手。等赵家的马车走了,胡宝珠瞥见门口处不远蹲着几个小乞丐。她拔下头顶的珠花和脖子上的玉佩丢了过去:“那,你们拿去吃饭吧。”

    几个乞丐眼睛放光,抢了就跑,随后来了更多的乞丐伸手讨要。

    胡宝珠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吩咐春桃去把自己的宝盒拿来,一件一件的分发下去。一传十十传百,胡府门口的乞丐越聚越多,连路过的百姓也来凑热闹。

    看门的吓得要死,连忙跑去找管家,管家也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急匆匆跑去找胡县令。

    “老爷,不好了,小小姐在大门口散财……”

    胡县令赶去时,门口抢珠宝的乞丐和百姓已经打成一团,抢到的脸上笑容洋溢,不断的恭维胡宝珠。

    胡宝珠开心极了:“原来还能这样做好事啊。”

    她撒完自己手里的东西又往屋子里跑,她屋子里还有不要的衣服鞋子也可以分出去。赶来的胡县令一把揪住她胳膊,看着空空如野的宝盒,那个心啊,都在滴血。

    “谁让你在这撒钱的!”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包括被人戴了绿帽子,都没有这么生气,他朝门口的衙差大喊:“快,快把那些首饰拿回来。”他爱钱如命,也就舍得给女儿花了,她居然分给那些贱民。

    衙差领命,去追四散逃跑的乞丐。

    胡宝珠急了,跺脚道:“不准追,宝丫妹妹说我这是在做好事,不许追!”

    又是赵家那丫头!

    胡县令气得仰倒,捂住胸口让管家快去找大夫。

    一众下人七手八脚的把胡县令扶回了房间,还不等林大夫来,才刚走没多久的齐宴去而复返,眉眼里全是焦急:“胡伯父,不好了!”

    胡县令顺了几口气,看向他,不耐烦问:“怎么不好了?”哪还有家里有个散财童子更不好的。

    齐宴屏退伺候的婢女,压低声音道:“家父写给我的信被人动过了,信里有提到我们两家运金矿的事!”他也是回去后发现少了一件肚兜,怀疑有人进了屋子,又查看了一遍书信,才发现最后一封信的落款不对。

    落的是钱大有的名字。

    这厮是写顺手了吧。

    胡县令胸口刺痛,整个人弹跳了起来:“什么?被谁动过了?”

    齐宴:“钱大有,他应该知道了。”

    “现下应该怎么办?”

    胡县令稳住心神:“今晚立刻把最后一批货运走,子夜时分本官会亲自带人绑了马家,然后屈打成招,快速结案。至于钱家,你看你是试探一下钱志业的口风,还是干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齐宴闭了闭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一并抓了吧!”他也不想的,要怪就怪钱大有那个废物。

    胡县令眼眸闪烁:是个狠人,以后要多提防!

    是夜,最后一批金矿石被运走,马家庄内前一刻还沐浴在安静祥和的月光下,下一秒大门就被人撞开。马家一家三口被带走关入了县衙大牢,马家其他一干人等被控制在了马家庄不得外出。

    同一时间,一队衙差闯入了钱家,把钱家夫妇和钱大有也关入了大牢。

    次日一早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马家监守自盗,把要上缴给朝廷的金矿石用石块全部替换了,然后伙同钱家把金矿石运走藏匿起来了。

    坊间开始流传《侠游记四》的话本,话本里有一段是描写姓马的人家开采盐矿,然后用砂砾替换了盐矿,伙同姓钱把盐矿运到邻国售卖。

    这么明显的意有所指就差指名道姓了!

    赵凛拿到那话本面色都沉得能拧出水来:胡县令真是好本事,打着他的名义去陷害马家和钱家!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怎么对方反应如此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