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炮灰师尊稳拿反派剧本 >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陌生的来客提到的却是一个大家不陌生的人,游风瞬间警觉,他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没有贸然搭话。

    一旁的师无为也戒备的打量此人,观其衣着打扮,应该是人族的修士。但以师无为的阅历,从未在人族中听过有这样一号人物。他不动声色,想等游风等人先露出破绽。

    “你们是没人见过,还是不敢回答我?”道人的声音不高,却没由来的让人心惊胆战。那是强者无形间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游风暗暗心惊,联想到陆行渊不正常的样子,他不由地怀疑和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如此更不应该坦白。

    “我们……没有见过。”游风顶着道人的威压,哑声开口。

    他话音刚落,道人就忍不住皱眉。

    师无为见道人不喜,心中已有定论,以为对方来者不善,连忙道:“前辈,他没有说实话。你要找的人是魔尊,他们不可能没见过。”

    陆行渊的身份不算秘密,就算师无为此刻不说出来,道人多问问其他人也能得到答案。只是现在这个气氛较为微妙,他们不知道人有何目的,在游风否认之后,他的迫切也暴露了各自的立场。

    剑拔弩张的,充满恶意的。

    道人心中一片澄明,对游风的警惕有所了然,他再次看过去,游风没有抬头,闷声道:“我们被传送阵分开了,现在也在找。”

    这是谎言,道人没有拆穿。他看着眼前的局面稍加思索,含糊道:“他现在很危险,你们确定没有见过?”

    危险二字就像平地一声惊雷,陆行渊此刻的状况确实如此,不管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旁人,都很危险。

    游风下垂的手轻颤,心中天人交战,没有做声,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一样。

    道人叹了口气,他看起来并不打算为难任何人:“罢了,我自己找。”

    道人施展神通,天地间风声呜咽,眼看他就要乘风而去,站在游风身后的凌玉尘突然出声道:“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游风一惊,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他不解地看着凌玉尘,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凌玉尘解释道:“前辈别误会,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凌玉尘亲眼见识了陆行渊的反常,他仿佛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失去了原本的感情和情绪,那样的他伤人伤己,完全无法沟通。

    无尘劝走他们,说自己有办法应对,可凌玉尘的心里始终不安。他和无尘一路走来也算有所了解,他如果真的有把握,根本不会支开他们。

    凌玉尘想留下来,又怕激起陆行渊的杀意,回来这一路一直精神恍惚,不在状态。他想,他应该能做点什么。

    道人的出现让凌玉尘看到了零星的希望,和游风的担心不同,他没有从道人身上察觉到任何的杀意,他那么直白地询问,只是把他们当成路人。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道人身上的气息和陆行渊身上沾染的气息是不同的,他应该不是导致陆行渊变成那个样子的元凶。

    “我喜欢诚实的人。”道人有些愉悦,隔空一抓就把凌玉尘从游风身后抓出来,提到自己身边:“跟紧我,那小子撑不了多久。”

    那小子不用问也知道是说陆行渊,凌玉尘捕捉到了道人话语里隐藏的急切,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而且听这口气,他不像是寻仇,反而像上赶着去救人。

    凌玉尘顿时心里有底,但他不确定,隐晦地试探道:“他的情况很不好,有个朋友在拖着他。”

    道人怔了一下,意味不明道:“你们感情很好?”

    陆行渊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经敌我不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愿意接近他,若不是感情很好,恐怕也没人敢。

    凌玉尘没有否认,他们的感情确实还可以。

    道人轻笑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温声道:“我名白飞龙,这次是为救人而来。”

    白飞龙不在掩盖自己的目的,他收敛了自己的威压,看上去意外的好接触。

    凌玉尘愣了愣,这个名字他没有任何的记忆,是完全不了解的人。出于礼貌,凌玉尘报上名号,还把陆行渊那边的情况再说了一遍。

    听到陆行渊身边跟着一个人,白飞龙松弛的状态猛然紧绷,目光晦暗不明,低声喃语:“还有一个人?”

    凌玉尘没由来的紧张,他还想多问两句,白飞龙却不再多言。

    在白飞龙的修为加持下,二人很快到了分别的森林。只是和离开时暴雨纷飞不同,此刻的森林被一片黑暗的浓雾掩盖,站在高空俯视,已经完全看不清路径。

    凌玉尘迷失了方向,心里陡然一惊,不好的预感如同藤蔓一般收紧他的心脏,他极力去辨认,却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我们离开时明明不是这样的。”凌玉尘的声音有些着急。

    白飞龙也有些惊讶,他看着不断蔓延的黑雾,感受其上不肯安息的怨恨,眯了眯眼,抬手示意凌玉尘退开。

    凌玉尘识趣地往后退了退,白飞龙抬手掐诀,背后剑器嗡鸣,应声而出。白飞龙并指指向黑雾,剑器凌空而斩,凌厉的剑气携裹着磅礴的灵力,狠狠落下。

    轰地一声,剑气破空,乍白的银光从浓郁的黑雾间分出一条大道。

    凌玉尘似乎听见黑雾里传出凄厉的惨叫,可他凝神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黑雾和银光相遇,此消彼长,四周俱是呲呲呲的声响,仿佛是热油遇上冰水,剧烈的反应层层增高。

    凌玉尘听的心惊胆战,白飞龙目光凌冽,又挥一剑,这一次雾气散的更多,露出了被雾气裹着的两道身影。

    一道全身被笼罩在黑雾中,唯有那张脸还能分辨出模样,无数白色的魂魄在他凝聚的黑雾间穿梭,一黑一白的影子在他身后凝聚出一个漩涡,惨白的手从漩涡中伸出来,组成一根根铁链,束缚住他的腰腹,手脚,想要把他拉入漩涡中。

    而另一道被黑色的优昙花包裹,红色的花蕊变成了束缚的铁链,一端在他手中,一端极力地抗衡陆行渊身后的漩涡,想要把他拉扯回来。在他身后黑白两色组成的轮回缓缓绽开,累累白骨如山,他眉间的红莲红的仿佛马上就能融化成血,白皙的脸上布满了诡异的暗纹。

    在他的手腕上,串珠散发着微光,黑暗有所忌惮,不敢完全涌上来。

    在他二人的脚下,森林已经看不见,四周呜咽的风声里,是无数饱含恶意的低语,此起彼伏,不肯安息。

    凌玉尘只看了一眼就完全愣住,陆行渊和无尘的状态犹如身在地狱之间,陆行渊他尚且有所预料,无尘却完全闻所未闻。

    他本是佛宗佛子,三千年一轮回,在白色优昙花的陪伴下降生,是圣洁,是无暇,是不染尘埃的山巅雪。

    可眼下他身在黑暗之中,圣洁的优昙花漆黑如墨,白骨做塔,是邪恶,是恐怖。遍布他身体的暗纹犹如白雪上的裂痕,一点点碎裂了他的圣洁,只剩下把人拖入深渊的罪恶。

    凌玉尘只觉得自己的喉头哽住了,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无尘不想他留下的原因。他垂眸未语的话,是难以言说的,潜藏至深的秘密。

    白飞龙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愣,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看见两种残缺的轮回相斗。很明显,他们一个想要救,一个却在不断地沉沦。

    “有点麻烦。”白飞龙认真起来,按照他的估算,陆行渊此刻应该是距离轮回崩溃很近很近,但还没有被拉入轮回中。

    他此行的目的是尽快把他带到能解决的人身边。

    但没想到他这里有人能操纵轮回,妄图利用这一点剥离他身上的因果,导致他身上的轮回已经散开,变成两两胶着的状态。

    “白前辈,他们会不会有事?”凌玉尘靠过来,他神色一片焦躁,心底的不安叫嚣着。

    黑雾之下,是他无法涉足的区域。

    白飞龙沉吟道:“不能说完全没事,只不过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轮回能让你的朋友沉沦不前?”

    梦是虚幻的,不切实际的,不管是编织的多么美好的梦,都有它不能模仿的点,会被人看破。

    陆行渊身为剑修,本身走的也是无情道,他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情感,执着过,挣扎过,到最后一一放下。

    在白飞龙布置的最初幻境中,他甚至没有入梦,此刻却被轮回吞噬,无法挣脱。

    白飞龙不由地看向无尘,问道:“他是谁?”

    凌玉尘克制内心的不安,老老实实地回答白飞龙。

    白飞龙听罢,沉默了一瞬,冷酷道:“不,他不是佛子,他是罪恶本身。”

    凌玉尘脸色一白,他不能完全理解白飞龙这句话,但不妨碍这句话落在耳朵里时的那种惊悚感。

    白飞龙目光幽深,他垂首看着掌心的长剑,对眼前这个状况已经有了答案。在他所处的时代,还没有佛子这种说法,但像无尘这样的人同样存在。

    他们称其为轮回牵引者,他在世道走一遭,在轮回走一遭,链接阴阳两面的因果。

    身而在轮回,自成轮回,可引轮回,也难怪他敢救陆行渊。

    但可惜他的轮回不完整,圆缺意味着面向人世的镜子出现了裂缝,那些藏在轮回里的罪恶会通过隙缝渗透到人世。

    而陆行渊此刻的状态是阴暗和负面的集合,对那些罪恶而言,仿佛是光。

    眼看陆行渊就要完全被轮回吞噬,白飞龙持剑欲斩断二人之间的轮回,一道圣洁微光从陆行渊的胸口爆发出来。光晕形成一个透明的保护罩,驱散陆行渊身边的黑暗,把他包裹起来。

    白飞龙轻咦一声,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变故,收起长剑道:“看来不用我出手了。”

    轮回之中,红色的彩灯挂满魔族的街道。

    琅煌的不满并没有阻碍陆行渊和谢陵结契,原本有所犹豫的谢陵在和陆晚夜聊完后,二话不说答应下来,甚至不管琅煌如何劝说,他都坚定地要嫁给陆行渊。

    谢陵的转变让陆行渊都有些惊讶,他甚至亲自劝说不用勉强。谢陵回答他不是勉强,而是真心实意。

    结契的两个人没有反对,婚事就很快定下来,时间眨眼而过,平静的魔族久违地热闹起来。

    欢欢喜喜的气氛下,两个新人穿着大红的嫁衣走上礼堂,他们被大家簇拥着,在大家的祝福声三拜天地。

    谢陵给云棠和陆晚夜敬了酒,从此以后他就是魔族认定的一份子。

    陆行渊给琅煌敬了酒,琅煌嘴上说着不乐意,但心里还是接受了一切,给他们二人准备好了礼物。

    他们的婚礼办的很热闹,流水宴上,宾客络绎不绝。不管是和魔族有旧的,还是冲着陆晚夜名头来的,都高高兴兴地进来贺礼。

    陆行渊带着谢陵去敬酒,酒宴上,宾客的面容在陆行渊的眼前变得模糊,就连声音都有些不真切,他心里高兴,和很多人碰了杯,稍稍喝的有点多。

    最后还是陆晚夜发话道:“行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就不一直拽着你们喝酒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新人应该入洞房。

    陆行渊听见了,他想回答,可是酒意让他无法出声。谢陵搀扶着他退下,一步步走向他们的新房。

    黑夜里,群星闪烁,如水的月光和喜气洋洋的烛光交织在一起,聚光如昼。而在魔族之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流淌着,不知前路。

    陆行渊醉的太深,谢陵扶他上床,替他端来醒酒的东西。陆行渊喝了一口,意识始终提不起来。他想抓住谢陵,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扑空了。

    谢陵的身影渐远,灯光暧昧不明,陆行渊眼前一黑,沉沉睡去。

    梦里潮湿的空气让人止不住地发冷,陆行渊坐起身,发现自己正飞在天上,身下是一头有些眼熟的鸟。有人手持巨鼎坐在他面前,鼎里燃着火,似乎正在炼制什么。

    那人看见陆行渊皱了皱眉,冷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行渊茫然地看着对方,他和这人第一次见面,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梦里真的有那么好吗?能让你宁愿沉沦也不愿苏醒?”那人照看着自己的器鼎,施舍了一个眼神个陆行渊,眼底却带了两分嫌弃。

    “你在说什么?”陆行渊的思绪还没有跟上,反应慢了许多。

    那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似乎还想在骂两句,动了动唇,沉默片刻,还是压下去了。

    陆行渊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不在洞房之中,四周一片虚无,天地都是纯粹的黑,可他居然能看清眼前人。

    陆行渊想问自己在什么地方,开口却是另一句话:“你是谁?”

    那人扫了他一眼,道:“吾名天炽。”

    陆行渊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可是不管他如何深想,他都想不起来。

    天炽见状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尚在梦中,梦不允许你打破限制。”

    “梦?”陆行渊的眼底又是一片茫然,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被抹去。

    天炽不再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从鸟背上站起身,道:“你既然来了,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就跟我去看点东西。”

    陆行渊顺从地站起身,只见天炽抬手掐诀,一声龙吟从器鼎中爆发出来,声波激荡,陆行渊此刻毫无灵力,只觉得魔音灌耳,两只耳朵不知不觉地留下血来。

    器鼎里的火焰熊熊燃烧,一条龙影被火焰送出来,龙身上下没有任何的血肉,而是一具莹白如玉的骨架。

    那龙骨刚触碰到虚空里的黑雾,身影刹那暴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向着黑暗中蔓延。从火里出来时只有拳头大小的龙头涨得像座小山,龙身是绵延不绝的山峦,龙骨是耸立的高峰。

    陆行渊看的心神巨震,心脏砰砰直跳,以他的目光已经看不清暴涨后的龙骨全貌,只觉得这浓稠的黑雾猛然溢起来,一点点地朝着更深更远的地方蔓延。

    “虽然它已经死了,但这里永远属于它,虚无又如何?只要它愿意,它依旧可以翱翔。”

    天炽的声音落在陆行渊的耳边,他凝视着眼前的黑雾,神情桀骜,眼底却是浓郁化不开的悲戚。

    这样的眼神陆行渊太熟悉了,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上一次做了个同样的梦,梦里有一只鸟从湖里抓出来一条龙。而他就在一旁看着,看到龙死时,他的心里就是绝望和悲伤。

    陆行渊不理解那样的情感,可是刚刚他猛然惊觉,他上一次入梦多半是附身在天炽的视角上,他感受到的是天炽的情绪。

    “你……到底是谁?”陆行渊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额角抽痛,记忆混乱,脑海里闪过许多许多不曾见过的回忆。

    天炽回头看着他,那张年轻的面孔逐渐成熟,黑色深邃的眼睛慢慢蜕变成了血红色,黑发间一对漂亮的魔角肆意地生长。他看着陆行渊,不怒而威,身形一寸寸拔高,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陆行渊愣了愣,这道身影很熟悉,他一定不止一次地见过。

    “你该醒了,不然会什么也护不住!”

    天炽的声音震耳发聩,而他的身影逐渐远去,连同他脚下的鸟也逐渐消失。

    没有了依托,陆行渊朝着无尽的黑暗坠去,在不断下落的视线中,他看见那条巨龙匍匐在虚空中。

    莫名的,一个词划过陆行渊的脑海:荒域!

    咔嚓,黑暗里传来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陆行渊猛地睁开眼,入目是谢陵扶他进去的新房,可此刻房里没有喜气洋洋的氛围,反而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的黑暗一点点吞噬。

    那流动的黑雾如同蛇一般,不断地顺着墙壁和梁柱延伸吞噬。喜烛的红光跳跃,明明没有风,却摇曳不止。

    陆行渊揉着额角,他低头看去,谢陵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呼吸微弱,身上的衣服有些湿润。

    陆行渊摸了一把,手掌被染红,那是不断外渗的鲜血。

    刺眼的红色让陆行渊呼吸一滞,耳边咔嚓咔嚓的声响越来越多,他头痛欲裂,想要抱起谢陵出门求救,双腿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根本站不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地搂着谢陵,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他试着爬起来,又一次次的跌倒,他呼喊着来人,回应的却是一片死寂。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高挑的人影出现在婚房内,一步步朝着陆行渊走来。

    陆行渊抬起头,惊喜划过眼底:“娘,帮我看看谢陵,他快不行了。”

    云棠没有动,她垂眸看着陆行渊,眼底是悲伤是隐忍。黑暗在她脚下,她的衣裙被风拂动。她回眸看向快要被黑暗吞噬的新房,手指轻颤,手背青筋暴起。

    “阿渊,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云棠站在原地,低头问陆行渊。

    恩爱和睦的夫妻,安居乐业的族人,不管闯了多大的祸都有人收拾烂摊子的人生,被捧在手心的宠爱。

    陆行渊的梦是如此的美好,它没有任何的瑕疵,一帆风顺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梦终究是梦,它有多美好,折射的现实就有多残忍。

    云棠深吸口气,但还是压不住内心阵阵翻滚的刺痛:“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切如同你的梦一般,可虚幻的东西终究不够长久。”

    云棠的声音带着颤音,那是极力掩盖的心酸和痛苦。她走入这轮回,她看到梦里的一切,陆行渊想要的又如何不是她向往的?

    可她从来不敢做这样的梦,她怕梦里得见故人,一切就要付之东流。

    “娘?”陆行渊的声音有些失真,破碎的声响连绵不绝,游动的黑暗吞噬的速度更快。怀里的谢陵渐渐失温,陆行渊慌了,痛苦道:“娘!”

    那一声哭喊透着绝望,云棠顿时心如刀绞,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阿渊,看着我,听我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它只是你的梦。”云棠往前,她在陆行渊跟前蹲下身,头上珠翠摇晃,不是陆行渊熟悉的海棠簪。

    她伸出手,不熟练地抱住陆行渊,轻抚他的后背,声音急促道:“谢陵快不行了,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得醒过来。”

    陆行渊一阵耳鸣,云棠的声音忽远忽近,落在他后背的那只手是那么的温柔,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般。

    他不禁想要留住这份温情。

    “娘,别走。”陆行渊伸手抓住云棠的衣袖,眼里不知何时布满了泪水,他的身形不断地缩小,变成两三岁的模样,怀里搂着的是血淋淋的狼崽子。

    他一脸的懵懂纯真,大眼睛忽闪忽闪,泪眼汪汪地抓着云棠,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云棠呼吸一滞,她摇了摇头,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只是幻想。四周的黑暗不断逼近,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要消失了。

    云棠咬咬牙,狠下心道:“陆行渊,你给我振作起来!你还想不想救你爹?”

    抓着云棠的手一颤,忽然松开了,坐在云棠面前的是长了一只魔角的青年,他眼里还含着泪水,眼神已经变得冷漠。

    他打量着云棠,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

    云棠松开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确定他清醒后暗暗松了口气。四周的黑暗停止了,陆行渊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云棠一怔,知道陆行渊是要醒了,而她借来的身体也即将消失。

    在一切消散之际,云棠察觉到虚空中的某样规则变得松懈,她心念一动,叮嘱道:“天地只是骗局,离开这里,不要被……欺骗……”

    后面的话含糊不清,被黑暗所吞噬。

    沉重的,浓郁的黑暗击破了陆行渊身上的光罩,缠绕在陆行渊身上,他睁开眼,暗红色的眸中掠过一抹暗芒。

    黑暗漫过他的头顶,无尘的力量被击退,他大半个身体被拖入身后的轮回,眼看他就要被恶念吞噬。

    守在外面的白飞龙皱了皱眉,他握着手里的剑,在思考在权衡。

    黑暗里,谢陵的身体一片冰凉,陆行渊猛然清醒,抬手掐诀,深入丹田的破厄感受到他的召唤,从他的体内飞出,原本被压制的灵力瞬间暴涨。

    轰隆,天地间传来一声闷响,雪白的剑光刺破黑暗,陆行渊从漩涡中脱身,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穿透眼前的黑暗。

    不管是白骨组成的铁链,还是那些缠绕不善的恶念都在这一刻失去了目标,饱含杀意的剑气将它们贯穿,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凌玉尘打了个寒颤,只见黑雾如同冰雪般快速消融,携裹着二人的优昙花退回到无尘的体内,无尘的身体失去依托般,从黑暗中急速下坠。

    白飞龙正欲搭把手,不想身侧的青年比他更快。凌玉尘调动灵力,闪现到无尘身边,伸手接住他下坠的身体。

    优昙花消失,黑色的纹路却没有从无尘的身上消散,他全身冰凉,双眸禁闭,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凌玉尘没由来的心慌,抱起无尘飞回白飞龙身边,颤声道:“白前辈,求你救救他!”

    白飞龙并指点在无尘额上,一股精纯的灵力瞬间注入他的体内,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身上的黑纹也在散去。

    “他只是有些脱力,不严重。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早就习惯这样的吞噬。”白飞龙好心提醒凌玉尘,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意味深长。

    凌玉尘的身体僵了僵,那句早就习惯这样的吞噬直直地灌入耳中,他一时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以为无尘是为了帮陆行渊才变成这样,却不想这才是他的本貌。

    怀里的人□□一声,缓缓睁开眼。

    凌玉尘连忙回神,关切道:“无尘,你感觉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让无尘瞬间清醒,看清在眼前晃动的这张脸,他刚刚有了点红润之色的脸瞬间又白了,但他还是挤出了一个笑脸,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语里潜藏了几分不安和忐忑。

    凌玉尘想到他刚才的模样,料想他不愿自己知道那些事,便把有些话咽回去,恢复一贯的不着调,道:“朋友有难,我说什么也得两肋插刀。幸好路上遇见白前辈,知道他是来救人,我就跟着来了。”

    凌玉尘看向白飞龙,感激地笑了笑。白飞龙微微颔首,在他身上没有那种世外高人的倨傲,反而很平和。

    “你都不知道,刚才情况十分凶险,我在黑雾外面什么都看不见,是白前辈进去把你们救出来的。”凌玉尘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末了还不忘调侃无尘:“你不是说自己有把握吗?结果到头来还是靠我。”

    轮回产生的黑雾无法遏制,凌玉尘猜到这一点,真话假话混淆在一起,无尘一时分辨不出,以为凌玉尘并没有接触到自己的秘密,不由地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浮现。

    凌玉尘看见这抹笑意,心里有些刺痛。

    无尘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

    刚才昏迷无所谓,此刻已经清醒还赖在人怀里就有些不恰当了。

    凌玉尘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小声道:“还没抱够呢!”

    无尘只当没听见,对着白飞龙行了个礼:“小僧多谢前辈搭救,敢问前辈名讳?”

    白飞龙这张脸,无尘不曾见过,从凌玉尘刚才透露的话里不难判断,这人是冲着陆行渊来的。

    事关陆行渊,无尘多了个心眼,道谢之时也是浑身戒备。

    白飞龙看他的眼神不同寻常,爽快的自报家门。

    无尘闻言一惊,瞳孔骤缩,看向白飞龙的眼神惊疑不定。不同于凌玉尘的不知,无尘知道这个名字。

    上古白帝有一次子,名为白飞龙,他天赋超群,剑术卓越,被称为小帝君,本是帝位的不二人选,却在风头正盛时消失无踪。此后天地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陨落的传说。

    这两个白飞龙会是同一个人吗?还是说只是名字的巧合?

    无尘压下心头的惊骇,环顾四周不见陆行渊踪迹,心里一紧,连忙询问一旁的凌玉尘。

    凌玉尘刚才光顾着无尘了,只记得陆行渊的身形大致消失的方向,他随手一指,莫名心虚。

    白飞龙替他补充道:“那小子无碍,但他怀里的妖族情况不妙。”

    刚才在黑雾缠绕中,白飞龙远远地感受了一次,谢陵失血过多,又被拖入轮回煎熬,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无尘和凌玉尘齐齐变了脸色,连忙朝着陆行渊所在的方向飞去。

    林中的黑雾全消,朦胧的细雨又连绵起来。

    谢陵解除了狼族的拟态,恢复了人形,没了狼耳朵和狼尾巴,黑色的长发垂落在陆行渊的臂弯里,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陆行渊搂着他坐在倒塌的古木上,翻找出能够救命的丹药,一颗颗的喂给谢陵。丹药入口即化,灵力却停留在谢陵的喉咙里,没有下落。仿佛是在告诉陆行渊,再多的丹药也是回天乏术。

    死亡如此迫切地笼罩在谢陵身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汹涌。

    陆行渊手指发抖,甚至拿不住手里的药瓶,他连续倒了两次都没有把丹药倒出来,失控地将药瓶砸出去。

    梦里新婚燕尔,洞房花烛,现实却是谢陵在他怀里逐渐冰冷。

    “小狼,别睡,你别睡!”陆行渊想唤醒谢陵,又怕自己弄疼他,僵硬地抱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想要把喉咙间的灵气渡下去。

    连绵细雨让空气变得有些粘稠,他的眼尾一片湿润。

    砸在地上的药瓶被一只干净的手捡起来,下垂的红色流苏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无尘倒出丹药递过去,轻声道:“抱歉。”

    无尽的遗憾沉默在黑夜中,如果不是他托大,或者选择先救谢陵,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陆行渊抬头看着他,眼神空洞而麻木。该道歉的人是无尘吗?不,他才是罪魁祸首。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搂紧了谢陵的身体,在雨夜里无声悲鸣。

    他不该一意孤行吞噬黑暗的灵力,不该对谢陵的伤口视而不见,更不该沉迷在梦里不愿醒来。

    在那些美好的表象下,他失去了真实。他第一次尝到了悔恨的滋味,犹如万箭穿心。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让我看看。”陌生的声音响起,白飞龙走到众人面前,

    他看着陆行渊怀里的人,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非常熟悉的气息。

    陆行渊抬头,戒备和敌意显而易见。他此刻思绪混乱,情绪也很不稳定。

    无尘怕他受到刺激,连忙解释了白飞龙的身份,总得来说就是可信。

    但即便如此陆行渊也没有松手。

    白飞龙并未生气,面带笑意,道:“我从你们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接受过我们的传承吗?”

    陆行渊心里一惊,想起地图里的那道狼族身影,不确定道:“狼族?”

    白飞龙摇头:“不,我是仙族,不过那两个家伙也在这里。我们打了个赌,我输了,所以出来接你。”

    陆行渊和白飞龙的话没头没尾,不清楚状况的人很容易听的一头雾水。

    无尘注意到传承两个字,联想到白飞龙的身份,心中惊讶不已。上古传承,绝非说说而已。

    “现在可以放心把他给我了吗?”白飞龙问道,熟悉的气息让他不能对谢陵的困境视而不见。

    陆行渊紧绷的神经被这句话碰了一下,又惊又乱。他调整呼吸,稍稍松开手,让白飞龙能够看清楚谢陵。

    谢陵此刻的状况确实同死无疑,白飞龙试探地摸上他的脖颈,没有熟悉的跳动,但当他的灵力游走时,他在谢陵体内触碰到一个禁制,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像是老友的手笔。

    白飞龙顿时心里有底,道:“放心,还有救,你带上他跟我走。”

    白飞龙说着,看向无尘和凌玉尘:“寒舍简陋,暂时不能接待太多的人。”

    这是委婉的拒绝,无尘和凌玉尘听出言外之意。他们二人的目的只是救陆行渊,对计划之外的事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前辈请便,不用管我们。”凌玉尘抬手抱拳,白飞龙肯出手相助他心中已经不胜感激。

    白飞龙微微颔首,道:“你们二人可是还要回刚才那片区域?”

    凌玉尘点头,白飞龙想了想,道:“尽快离去,别留太久。”

    断魂平原凶名在外,绝非说说而已。那些丰茂的水草下,潜藏着连白飞龙都觉得棘手的生物。

    凌玉尘和无尘心领神会,道了谢后匆匆离去。

    白飞龙给陆行渊留了一点送人的时间,随后凭空立阵,一个简易的传送阵法就在脚下形成。

    陆行渊抱着谢陵走进去,白飞龙往阵法里注入灵力,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森林再度安静下来。

    陆行渊习惯了挪移,倒是没什么天旋地转的感觉,只是莫名的空落。等他再度踩上结实的土地,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一片粉白相间的桃林浮现在他眼前,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而在桃林深处,一间茅草搭成的小院立在地平线上,院子里有两道身影在下棋。四周阳光静谧,风景独好,是宁静的世外桃源。

    察觉到有人靠近,院子里一道身影调整坐姿,偏头看过来,笑道:“小白,你这次好慢。等你这速度赶过去,恶业都要爆发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白飞龙刚落地,听到这声音,顿时没好气道:“知道他身染恶业,你还非得打一掌?”

    “我那是没收住。”一开始说话的人见自己不占理,顿时卖了个乖。视线越过白飞龙落在陆行渊身上,轻咦一声,道:“什么情况?”

    白飞龙这次出去是为了找陆行渊,但带回来的却不止陆行渊一个人,也难怪他的友人诧异不解。

    白飞龙领着陆行渊往前走,高声道:“先别问那么多,江望,你赶紧救人。”

    棋桌上的另一人抬头,嘴角含笑,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道:“我看他的恶业控制的很好,应该不需要我出手。”

    随着江望话音落下,陆行渊和白飞龙也到了二人跟前。

    刚才还笑嘻嘻不当回事的两人看清陆行渊和陆行渊怀里的人时,不由地一愣。

    最开始搭话的魔族站起身,诧异道:“两个传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