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炮灰师尊稳拿反派剧本 > 第一百八十章
    蛮荒秘境内,陆行渊见过最多的就是雨,灰蒙的天色阴郁不详,粘稠潮湿的空气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那仿佛是秘境的警告,预示着前路的危险。

    但在秘境的深处,桃花林内,春风明媚,它和秘境格格不入。停留这这里的那三个人代表不同的种族,他们各有千秋,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端坐高堂的类型,而不是沉寂在此、

    “你现在看见的是我们用秘法保存的神识,真正的我们并不在此。”

    面对陆行渊的戒备和不解,同为魔族的陆泽负责给他解答。

    许是接受过他的传承,附身他的视角,体会过他孤寂的内心,和他一起亲手埋葬了故人,陆行渊对他的感情很复杂。

    饶河传承之地是他们的初遇,但从未想过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传承不止一处,同样秘密也不止一个。

    江望将谢陵带走医治,他如今的状态确实很危险,幸运的是他此前在谢家手中的秘境里得到了江望的传承。那份传承很特殊,算是江望留给后人的保命手段,不破不立。

    谢陵此刻已经是触底状态,没有比这更适合激活传承的时机。

    知道谢陵无恙,陆行渊紧绷的那根神经彻底放松,他在院子里怔怔地站了许久。痛苦悔恨的情绪没有完全消失,梦里的记忆过于斑驳,太多的感情混杂在一起。

    那是一场美梦,梦醒了之后,剥离那些虚幻,留下的是看不清的迷雾。

    陆行渊头痛欲裂,深陷轮回,被恶业缠身的痛苦无法言说。他仿佛被人分成了很多份,每一份都有不同的思绪。

    陆泽见他状态不佳,和身侧的白飞龙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说这个也需要救治。

    白飞龙倚靠着门框,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再说这不是应该的吗?

    没有人比陆泽更清楚陆行渊会经历什么,因为那个把他和谢陵逼入绝境的死寂之地就是陆泽的手笔,没有灵力,没有希望,没有光明,到处充斥着绝望和死亡的囚笼,是陆泽的精心布局,精密筹划。

    陆泽理亏,起身走到陆行渊身边:“我看你也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我们等你醒来再说。”

    陆行渊还来不及拒绝,陆泽的魔息就笼罩下来,彻底地将他拖入睡梦中。

    意外的是这一觉格外的平静,陆行渊什么都没梦到,他睡得很踏实。梦里暖洋洋的,那些覆盖在他身上的负面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安抚了一般,完全察觉不到。

    等陆行渊醒来,他躺在房间的竹床上,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晚霞透过撑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屋子里一片暖橘色,温暖舒适。

    陆行渊清醒许多,头痛欲裂的症状有所缓解,之前灵力被封印,大量挥动业障造成的空虚感也得以弥补。

    窗户外面,交谈声时有时无,陆行渊起身出门。

    陆泽和白飞龙坐在院子里乘凉,面前的石桌上还是一开始的那副棋盘。只是棋子已经被人收起来,陆泽和白飞龙在凭空说棋。

    大概是刚刚输了一局,陆泽这次格外较真,但最后还是不敌白飞龙,

    “啊啊啊,为什么又是我!”陆泽不服气,倘若用的是棋盘,他此刻只怕已经准备悔棋重来了。

    白飞龙揉了揉眉心,不堪其扰:“你没这个天赋,趁早放弃吧。”

    陆泽对下棋是七窍通六窍,偏偏还瘾大,江望宠着他,每次都愿意拿时间给他讲解,然后陆泽会记下他的棋路,再用他的棋路对付白飞龙。?

    深谙此道的白飞龙有感到被冒犯:“棋路是活的。”

    白飞龙不止说过一次,但陆泽就是喜欢用下过的套路对付他。

    白飞龙越下越心累,直接不玩了。

    陆泽一脸遗憾,转头看见陆行渊,笑道:“你醒了?要不要过来聊聊?”

    陆行渊的心里有很多疑惑,巧的是陆泽的心里也有。

    混乱冷静后,陆行渊认真观察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他们看起来都还很年轻,魔族丰神俊朗,还生了一双笑眼,笑起来风流多情。在他面前,道人显得沉稳多了,他性格好,人温润,从外表上看,谁能想到他修的无情道?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进来了,我还以为我等不到传承者。”陆泽慵懒地靠着,像只没有骨头的猫:“让我猜猜,你得到的是第几个传承?”

    陆泽三人留下的传承均有小小的联系,为了让传承不会断,也是为了让后人能跟上他们的脚步,他们往往会在前一个传承中留下后一个传承的启示。

    在这个传承之前最近的就是谢家手里的秘境,陆泽的答案自然也是这一个。他信心满满,一脸期待地看着陆行渊。

    按照正常的故事发展,他这个思维没有错,但他们不知道,沧海几度轮回,世间早已模样大变。

    陆行渊摇了摇头,沉吟道:“我得到的传承应该是最后一个。”

    陆泽的笑意僵在脸上,白飞龙也侧目而视,问道:“你如何确定是最后一个?”

    晚霞铺满庭院,桃花在二人身后盛开,在这轻柔的春光里,陆泽和白飞龙显得是那么的鲜活。他们不像一道神识,倒像是活生生的人,在这里安居乐业。

    或许此刻的他们并不会想到那样的将来,被困死在悬崖底下,眼睁睁地看着故人离去,自己也走到末路,被孤独和绝望包围。

    “我……”陆行渊微顿,没有把残酷的事实完全送到二人眼前,委婉道:“我祭拜过你们。”

    二人面色微变,显然陆行渊所言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桃林里暮色四合,陆泽的面容笼罩在阴影中,他白皙的手指间多了颗黑色的棋子,棋子在指尖翻飞,黑与白的强烈反差反应了他内心此刻翻滚的情绪。

    白飞龙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朋友胸怀大志,从他们远游开始就一点点布局,眼下的桃林只是计划的一半,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却遇上了从计划尾端到来的人。

    良久之后,陆泽似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失败了吗?”

    他抬头看向陆行渊,暗红的瞳孔内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声音低哑道:“外界现在是什么状况?”

    “上古消亡,仙界破碎,如今的人世轮回不全,灵气已有枯竭的征兆,天地间仅存三位圣人。”

    陆行渊语速不快,听起来更让人心惊。在他平静的面容下,描述的是重重困境。

    尽管有所预料,但真正听来还是让人震撼不已。陆泽的面容完全藏在阴影下,眼底笑意微敛,蹙眉不语。

    白飞龙深吸口气,其实在凌玉尘提到无尘身份时,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完全没料到如此严重。

    虽然陆行渊没有明说,但他还是猜的出来他提到的上古应该是他们生活的时代。

    从古至今,对于他们而言是转瞬之间,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沧海桑田。故人亲友已成过去,他们成了游荡在这世间的浮萍。

    白飞龙轻叹一声,正想安抚陆泽两句,就看见他从黑暗之中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陆行渊,道:“是谁把你从轮回里拉回来的?”

    这话没头没尾,陆行渊听的有些茫然。他被恶业缠身时,思绪并不清明,但还记得是无尘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轮回,拖着他进入了梦中。

    而这一情况在白飞龙带着他回来,身上已无恶业时,就已经说过了。他从死寂之地带走的不是一般的东西,陆泽是打算亲自动手,不曾想被人截胡了。

    陆行渊有种直觉,陆泽想问的不是这个,在言语的刺激下,那个仿佛重活一世的梦再度清晰。

    “ 你在梦里看见了什么?”陆泽又问,他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像黏糊的低语,带着蛊惑的意味。

    梦是根据陆行渊第一世的记忆开始的,看似完整,出现了陆行渊不曾见过的人,仔细想来却依旧残缺。

    以两岁这个时间点为起始点,陆行渊拥有的东西完全消失,不管是破厄还是长命锁,他被道骨魔魂所束缚,命运截然不同。

    而同入轮回的谢陵命运却大同小异,他没有了传承依旧能够觉醒血脉,被当做棋子,拜琅煌为师,除了从徒弟变成了弟弟,他的命运还是在原本的那条线上。

    一开始陆行渊以为是轮回怕出现太具有特性的东西会让他想起来,从而打破一切,但清醒后陆行渊再去想,发现失去的是陆晚夜特别准备的礼物。

    轮回在排斥陆晚夜,听上去荒唐,但却是事实。

    而且轮回里的梦也很有意思,在轮回里没有察觉,现在回想陆行渊才发现那三场梦有一个共同的主角,天炽。

    他是最先点醒陆行渊的人,让陆行渊赶紧醒来。在最后一个梦里,他给陆行渊看的是支撑荒域的龙骨,他留下的那句话也十分地耐人寻味。

    而等陆行渊回到轮回中,面对身受重伤的谢陵,走到他面前的人是云棠。

    很奇怪,云棠的表现不像是梦里冷漠但不失温情的母亲,倒像是外界那个早已和他分道扬镳,不再重逢的娘。

    她说让陆行渊救他爹,还有一句骗局,可尾声像是被什么遮掩了一般,陆行渊肯定自己听见了,可此刻完全想不起来了。

    面对陆泽的询问,陆行渊没有隐瞒。他也是满头雾水,需要有人来解答。

    “还好,也不算是一无所获。”陆泽松了口气,脸上重新荡漾出笑意。他的传承者得到了最后一个传承,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和他隔着遥远的时空相望。

    他处在计划破碎的边缘,传承者站在计划开始的边缘。

    “我想知道的差不多了,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陆泽目光斜斜地看向陆行渊,笑意氤氲在眼底。那样的态度是鼓励,也是试探,他想知道眼前的传承者知道多少内容。

    问题抛到手上,陆行渊没有立刻提问。晚霞淡去后,院子笼罩在黄昏中,没有灵灯照耀,周围的一切看上去并不真切。

    暮色让人宁静,平和的情绪有利于追寻答案。

    陆泽没有催促,白飞龙慢腾腾地点燃了廊下的灵灯,米色的光晕散开,黑暗被逼退了。

    屋子里,江望还在救治谢陵,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陆行渊思索了很久,目光聚焦在二人身上,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留下的传承有什么意义?”

    饶河悬崖下的秘境是最后一个传承,不管是附身陆泽还是陆泽留下的信都透露出一个消息,他们被困住了。

    那个时候,陆行渊以为困住他们的只是那个悬崖,当接触的事情变得更多后,陆行渊发现陆泽指的走出去不只是离开悬崖。

    他们似乎是有目的的,想要离开某个更大的地方。

    陆行渊的问题可大可小,它能囊括的东西太多了。

    “首先你得先知道一件事,我们三个只是某一个时段的神识,我们知道的东西不全,甚至不包括未来。我现在能告诉你的事情,有事实,也有一些只是我的猜测。”

    这一点陆行渊有所预料,并不惊讶。

    陆泽放松身体,把自己的窝在椅子里,十指交叉搭在腹部,思索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给陆行渊讲解。

    白飞龙见他们二人一时半会唠嗑不完,转身进了院子里的偏屋。

    “我选择留下传承是对自己做的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希望在我之后,还能有人发现问题,跟随我的脚步,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

    陆泽缓缓开口,他一边说一边回忆,语速不快。

    陆行渊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着。

    “天地不全,这个问题自古就有。只不过在我的时代,这个问题很小很小,就像是空气中的一粒尘埃,在充沛灵气的包裹下,微不足道。”

    陆行渊心底一惊,天地自古不全这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梦里云棠那句天地是个骗局再一次在脑海中回响。

    陆行渊暗暗心惊,克制地收紧手指。

    陆泽继续回忆:“我一向叛逆,对着世间不全之事总有十足的好奇心,我想知道为何不全。”

    陆泽出生时,上古的气氛已经不怎么好。虽然三族表面上还过得去,但背地里早已暗潮涌动。

    陆泽不喜欢争斗,他一心想要补足天地的不全,即便外人说他异想天开也没关系。

    家里人受不了他荒唐,觉得是家里提供了足够的庇护,才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思,于是他被家里赶出来了。

    陆泽在天地间流浪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结识了江望和白飞龙,他们一个是只想当甩手掌柜的新任狼王,一个是被头顶的光环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小公子,他们渴望冒险,刺激和自由。

    陆泽明白他们的处境,干脆的把两个人拐到自己身边,让他们和他一起实施补天计划。

    一开始二人也当他是在开玩笑,但后来他们经历了很多事,不在觉得陆泽是在异想天开。

    而这个时候陆泽的内心发生了隐秘的变化,他察觉到了从未有人质疑过的异样。天地本不全,为何不全?

    陆泽触及到了不全的原因,于是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诞生,他一面布置传承留下线索,一面带着友人向前,想要揭开真相。

    他那时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现在看来是失败了。

    陆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提到失败他不再是颓废的样子,只是有些惋惜。

    “天地有什么问题?”陆行渊问道,陆泽在其他方面说的详细,在最关键的问题上却有些含糊。

    陆泽点了点自己的额角,道:“抱歉,我的记忆不完整,这个答案想不起来了。但我隐隐有点印象,这件事和东皇钟有关。”

    “东皇钟?”陆行渊的声音有些失真,问题绕回了他心里最大的谜团上:“东皇钟自成一界,你想用东皇钟补全天地?”

    陆泽摇头,关于这段记忆,他的印象不深,他努力地回忆片刻,道:“我找东皇钟不是为了补全天地,我找它是因为它有很大的问题。”

    “唔……”陆泽沉默片刻,道:“说起来我没有见过东皇钟。”

    陆行渊愣住,他觉得陆泽的话前后矛盾,他没有见过东皇钟,却觉得东皇钟有问题。可是陆泽表现的一脸真诚,完全不像撒谎的样子。

    到底哪里有问题?

    陆行渊困惑不解,他想起在悬崖底下得到的信,信里陆泽不曾提过东皇钟,但他提到了一个它。

    它把他们困在崖底,让他们走不出去。

    这个它会是东皇钟吗?

    陆行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陆泽见他突然一脸惊惧,关切道:“怎么了?我的话吓到你了?”

    陆行渊喉咙发紧,摇了摇头。

    可疑惑一旦产生,又怎么可能轻易消失?

    陆泽话里提到他触及到了天地不全的真正原因,并且为此而努力,他应该是想带着两位友人渡过难关,但他失败了。而他失败后没多久,上古消亡。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这些事,陆行渊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点,时间上的巧合。

    陆泽他们行动前,三族只是有些摩擦,而陆泽他们行动后,上古加速灭亡,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规则不希望他们破局,而不得不采取天罚的手段,让一切泯灭在死亡中,无人能解答。

    “你在想什么?最后的我给你留下了什么传承?”陆泽见陆行渊走神,微微倾身靠过来。

    “是精血和一本残卷,还有一封信。”陆行渊如实回答。

    陆泽眼轻啊一声,似乎是有点难以置信,喃喃道:“我还会写信?”

    上古有很多传信的手段和保存语录的方法,陆泽没事也喜欢瞎捣鼓,比起笔墨的痕迹,他更喜欢省时省力的方法。

    听到陆行渊说他写了信,他觉得有点天方夜谭。而且陆行渊说他们都死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吗?

    陆泽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道:“信还在你身上吗?我看看。”

    陆行渊取出信双手递上,陆泽接过的一瞬间,心里燃起异样的情感,失落,痛苦,悔恨,还有深深的不甘。

    他神色微沉,从椅子上坐起身,认真地拆开手上的信。

    一眼扫过去,确实是他的笔迹,而不是别人有意的模仿。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大半的内容保存下来了。

    不同陆行渊的不解,隔着无数的时空,陆泽和走到末路的自己通过这封信产生了共鸣。在信里,他提到无法走出去的困境,也提到它的反扑。

    陆泽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写信,因为任何和灵力有关的东西都会被察觉,被销毁,只有最简单的笔墨才能留存。

    “原来如此。”陆泽目光幽深,他把信叠好还给陆行渊,目光落在他头上的魔角上,没头没尾地问道:“你是半魔?”

    陆行渊点头,陆泽又问:“你和屋子里的那个狼崽子是什么关系?他的身上为什么也有传承?”

    陆行渊解释了他们一开始的困境,想了想还提到找到这个秘境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陆晚夜。是父亲把秘境留给了他,也是秘境吸引他前往。

    陆泽楞了一下,三个人,三座墓,三份传承。走到末路的他们留下的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甚至可能因为“它”的存在,没有办法留下应有的答案。

    如此一来,这样的传承就显得十分的简陋,就算被人忽略也很正常。但在陆行渊的话里,陆晚夜是有意把这个东西留给他,等着他去解密。

    陆泽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的父亲有没有和你提过东皇钟?”

    陆行渊一怔,不需要言语,他的反应已经回答了陆泽。

    陆泽了然,又道:“他对东皇钟是什么态度?”

    “他让我不要相信东皇钟。”

    陆晚夜的告诫犹在耳边,意外地和陆泽他们对东皇钟的态度不谋而合。

    陆泽眯了眯眼,思绪有一瞬的混乱,似乎有很多东西想要挣脱至深的囚笼逃出来,却被死死地压制。

    从那细微之下渗透的消息中,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控制了。

    陆泽面色微沉,他抓住陆行渊的肩膀,严肃道:“你得和我去个地方。”

    黑暗,死寂,猩红的圆月高挂苍穹。

    再一次回到死寂之地,面对那些不死不活的生物,陆行渊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被恶业缠身时,凭着内心的戾气,几乎将这里摧毁。

    最后是陆泽出手阻拦,重新修复。

    许是陆泽的缘故,这一次回来,陆行渊没有感觉到灵力失控。

    陆泽带着他走向那颗被他吞噬的榕树,枯败的树叶同样恢复了生机,一片绿意盎然,但它不在散发出勃勃生机,变成了虚假之物。

    陆泽抚摸榕树失去光泽的树干,轻叹道:“可惜了。”

    陆行渊心里一沉,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

    陆泽也发现他的紧张,笑道:“别在意,我只是感慨一下。榕树内囤积的是这个世界的本源之力,本就是为传承者准备的。”

    陆行渊想到那充满阴暗和憎恨的力量,大为不解。

    “换个你能理解的说法,你吞噬的是一个没有成熟的轮回。”陆泽解释道。

    他走入榕树深处,抬手一挥,附近的枝干搭成座椅。他自然地在其中一根枝干上坐下,打量着这片天地,道:“这里曾是北苍大森林的中心,我和江望把它打下来,然后做成了轮回境。我当时有一件事想要验证,现在证明我的结论是对的。”

    死寂之地的红光让人不舒服,陆行渊不喜欢这里,但还是跟着陆泽坐下来。他听着陆泽说这里的来历,一时恍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到眼前的陆泽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他们初见时,他的行为举止还有一些浮躁的轻佻,此刻却完全敛去,变得深沉。

    “我们受困于规则,但介于阴阳之间的缝隙是一个突破口,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可以短暂地不受限制。我建轮回境,就是希望传承者能借助它的本源之力,避开现世的规则,去找出天地不全的原因。”

    寂静之中,陆泽的声音徐徐荡开。他说的每一个字陆行渊都理解,但合在一起却有些挑战他的理智。

    陆泽以此地的生灵为代价,建造了一个类似阴阳缝隙的空间,这里的本源可以开启轮回,虽然现在本源消失了,但它还能撑一段时间。

    陆泽进入这里后,就发现他的脑海里多出来不少记忆。他算了算,以规则捕捉的速度,他和陆行渊大概有一炷香的谈话时间。

    “我本想让小白把你带来,引导你在轮回中找答案,没想到你有个游走在阴阳之间的朋友,他已经带你走了一遭。”

    陆泽的语速很快,没给陆行渊思索的时间。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陆行渊尽可能的记住他说的话。

    “你在轮回里见过的那个名为天炽的人是始祖。”

    陆行渊耸然一惊,在陆泽点破之后,他对那个人的熟悉都有了答案。他不止一次的见过天炽,不管是接受始祖之血时,还是偶尔的梦中附身,旁观。

    每一个梦都不相同,天炽的状态也不同,时而癫狂,时而恐惧。

    “始祖不仅仅是我们魔族的始祖,也是妖族和人族的始祖。没有人知道始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到这片土地上时,天地空旷,没有任何的生灵。他一个人活过悠久的岁月,直到有一天他倒下了。他的三魂化为人,妖,魔三族,七魄散为天地灵气,血脉为河流,筋骨为山川……他造就了这个人世。”

    陆泽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底的闪烁着微光:“相传始祖出现在这里时,携带了三样东西,其中一样便是东皇钟,其二是器鼎吞天海,其三是神兽蛊雕。除了东皇钟仅有传闻,不曾现身外,另外两件东西都有下落。”

    陆泽的声音落在陆行渊的耳朵里,顿时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梦里的那只鸟越来越眼熟,和躺在他的长命锁里呼呼大睡的疾风逐渐重合。

    陆泽不知道这两样东西都到了陆行渊手上,继续道:“神兽蛊雕在始祖死后陪着始祖诞生的血脉征战多年,当新的蛊雕诞生后,它便消失在天地间,不再露面。而器鼎吞天海曾落入小白的手中,小白把它当成本命法器,用它锻造了一个虚假的东皇钟,并将其丢入人世,引得世人相互争抢。”

    陆行渊瞳孔骤缩,一时竟无法消化陆泽话里的意思。

    真正的东皇钟不见踪影,但有一个假的东皇钟在世上飘荡。

    “假东皇钟自然不能自成一界,但它可以横渡虚空,不过这不算什么,它最大的特点是复制,不管是宝物还是人,复制品可以以假乱真,拥有同等的修为或功效,只是东西越强,保存的时间就越短。”

    强大的东西有利有弊,白飞龙当初为了能够让世人相信那是东皇钟,着实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陆行渊心底的惊骇没有听过,陆泽的描述更是让他想起当初在奇玩阁闹出的赝品事件。想到那个最后跳入虚空逃走的古三,陆行渊心头一震。

    “为什么要做假的东皇钟?”陆行渊不明白。

    陆泽垂眸:“为了迷惑规则,东皇钟不希望被找到,它用天道来束缚我们。东皇钟可以自成一界,这一界……”

    陆泽最后的话突然失去了声音,陆行渊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却什么都听不见。

    红色的血月不知何时升到半空中,就像一只血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死寂之地的二人,四周的死物也围了过来,看过去四周一片幽绿的萤火。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陆行渊打了个冷颤,陆泽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被吞没,无形的规则入侵死寂之地,无数的肉眼难见的规则之线在空气中凝聚。

    陆泽眉头紧蹙,起身闪现到陆行渊面前,抓住他的胳膊道:“这里不能留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已经燃起黑色的火焰,他抬手一挥,火焰顿时朝着四周熊熊燃烧,在扭曲的火焰中,陆行渊看见无数细密的银光,在红色血月的照耀下,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没由来的,陆行渊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恶意。

    陆泽身上的魔息再度将他笼罩,带着他穿过火焰形成的通道,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银光,回到一开始的桃林。

    夜色里,月光如水,像一层薄纱笼罩在天地间。

    这是往常看惯了的景色,陆行渊第一次感到可怕,背脊发寒。

    在他身边,陆泽又变回年轻的模样,眼底笑意浓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陆行渊的一场幻梦。

    院子里,白飞龙坐在廊下赏月,看见他们二人回来也没问他们去了哪儿,而是变戏法一般端出一盘灵果,递给陆行渊道:“吃一个压压惊。”

    陆行渊一脸的惊魂未定,下午休息后养出点血色,此刻已经退得一干二净,面色苍白。

    他看着红艳艳的果子,想到那像眼睛一般的血月,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脸色更白了。

    白飞龙若有所思,手上的灵果被陆泽整盘端走,他拿出丹药,递给陆行渊道:“你得习惯。”

    陆行渊抬头,白飞龙正襟危坐,上半身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莫名的让人毛骨悚然:“牲畜被圈养的太久,就会觉得天地只有兽园那么大一点。”

    陆行渊停在原地,没有动。

    白飞龙也不介意,他把丹药放下道:“你朋友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恢复,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站起身,离开了廊下。

    陆行渊沉默许久,久到身体发麻,凉风穿堂,他才猛然惊醒。装着丹药的白玉瓷瓶就在他眼前,院子里静悄悄的,陆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陆行渊拿起丹药,打开瓶子嗅了嗅,浓烈的丹药飘出来,只是闻一下就让人精神一振,疲惫一扫而空。

    白飞龙给的是顶级丹药,药效非比寻常。

    陆行渊没有服用,他迟疑片刻,将丹药收起来。

    廊下的灵光晃了晃,四周树影拂动,陆行渊看向唯一还亮着灯的房间,在门口的长廊上坐下。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无数的消息堆积在脑海中,他来不及处理,又开始头疼。

    陆行渊揉了揉额角,深吸口气,没有强迫自己去处理。

    短期内大量混乱没有头绪的事情堆过来,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他如果着急只会越来越乱。他现在需要冷静,也需要休息。

    夜更深了,月色下,最外围的范围变得虚幻。

    一夜无梦,陆行渊醒来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天际微白,天空呈现灰蓝色,月亮西坠,还有一点模糊的影子。

    桃花林里传出剑刃破空的声音,陆行渊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林中翻飞,剑花密集,剑出有声。

    同为剑修,陆行渊看的有些入神。

    等白飞龙一套剑法舞完,天空已经大亮,他收剑往回走,看见陆行渊便道:“记住了多少?”

    陆行渊没有掩盖自己的视线,白飞龙自然有所察觉,他不怕陆行渊看,就怕陆行渊看了什么也没记住。

    “我一生只有两爱,一为剑道,二为炼器。你如果有兴趣,在离开秘境之前,可以找我讨教。我没有传承留下,但只要你想学,便是这个神识所拥有的全部。”

    昨夜那个在阴影里的白飞龙没了影子,此刻站在陆行渊面前的是有礼有节又温润的小帝君。他没有藏私,甚至乐意教导陆行渊。

    陆行渊站起身,行了个晚辈礼。剑客追求他们内心的极致,白飞龙是一个很好的老师,陆行渊没理由拒绝。

    白飞龙笑了笑。

    在他们身后,陆行渊守了一夜的房门从里面打开,江望走出来,神情疲倦,眼底青黑。

    他看见陆行渊,打着哈欠道:“他醒了。”

    江望言简意赅,说完也不等陆行渊做出反应,就直接走人了。

    陆行渊又惊又喜,给白飞龙行了个礼,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房间。白飞龙盯着他的背影,笑道:“你们魔族和狼族真是一脉相承。”

    房顶上躺着晒太阳的陆泽听见了,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没有回应。

    江望的传承将谢陵从鬼门关拉回来,血脉的进一步蜕变让他的狼耳朵和狼尾巴又冒了出来。

    他此刻身体还有些虚弱,躺在被子里没有起身,面色苍白,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透。瞧见陆行渊进门,他神情恍惚,耳朵轻抿。

    “小狼。”陆行渊走到床边,看着劫后余生的谢陵,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声音略微哽咽:“我以为……”

    声音低下去,后面的话消失在空气中,没有传入谢陵的耳朵。

    谢陵莫名的知道陆行渊想说什么,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握住陆行渊的手掌。陆行渊在外吹了一夜的风,此刻手掌冰凉,反显得谢陵的手有些热。

    “师尊,我们算不算拜过堂?”谢陵问道,神情真挚,不带欲念。

    陆行渊被他的话勾起回忆,梦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父母的祝福,族人的笑声,琅煌无可奈何的抱怨……

    他悔恨差点让谢陵送命,谢陵又如何察觉不到?可是他不想陆行渊被那样的情绪左右,他更希望陆行渊记得梦里的美好。

    兜兜转转三世,不管是天衍宗山上的雨夜,还是城墙后的庭院,他撞进他的怀里一次又一次。

    “师尊?”谢陵见陆行渊没有回答,轻声唤他。熟悉的称呼出口后,他顿了顿,突然起了坏心眼:“哥。”

    陆行渊抬头,可疑的绯色染红了耳朵,那什么都没有的梦反而在这个称谓下催生出不可言说的愉悦。

    他握住谢陵的手,亲吻他的指尖,垂眸道:“梦里仓促,你无心嫁我,不算成亲。”

    谢陵轻啊一声,争辩道:“我没有。”

    梦里急促的不安让谢陵意识到不对劲,他拒绝只是想找出不安的缘由。

    陆行渊眼含笑意:“我知道。小狼,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