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炮灰师尊稳拿反派剧本 > 第二百四十七章
    窗外的雨声很吵,陆行渊本来想带着谢陵出门走走,见状只能放弃。他关上窗户,拉着谢陵在软塌上坐下,把头枕在谢陵的腿上。

    从小世界出来后他就一言不发,一脸心事,谢陵不知该从何安慰,静静地陪着他。

    陆行渊收起自己的魔角,拆了发冠,微微侧身,揽住谢陵的腰。青丝垂落在谢陵的腿间,柔软光滑。

    “小狼,她有没有话留给我?”陆行渊闷声道,“给我说说你遇见她之后发生了什么。”

    谢陵神色微顿,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从那张卷轴开始说起。

    那张卷轴是陆晚夜留下的后手,云棠是唯一的知情者,上一世她动用卷轴的缘由和陆行渊猜测的差不多,这一世她在拿到卷轴的那一刻就发现卷轴被用过。

    她在谢陵的神情中发现了端倪,知道陆行渊和谢陵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她把过错揽在自己的身上,认为是她保护不当,才让陆行渊出事。她为此痛苦自责,谢陵坦白了陆行渊分魂一事,上一世他并未真正的死去,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不清楚,选择了重来。

    云棠在乎而隐忍,她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走的决绝。

    “她同意我们在一起,还给了我一对镯子。”谢陵取出镯子,道,“我后来检查过,她把自己的东西都留给我们了。”

    陆晚夜打造的这对情人镯,本身就有储物的功能。云棠给谢陵镯子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积蓄一并交付。

    她修道多年,珍藏无数,唯独没有丹药。

    陆行渊接过镯子,神识一入便知大概。

    谢陵不仅收了镯子,还改了口。在那死别之际,他替陆行渊尽了最后的孝道。

    陆行渊坐起身,将一只手镯戴在自己手上,另一只他拉过谢陵的手,扣在谢陵的手腕间。

    谢陵有所迟疑:“师尊……”

    云棠是同意他们在一起,可那时他们都不知道陆晚夜还在。谢陵怕陆晚夜睹物思人,并没有坦白镯子的事。

    他在陆晚夜的眼里,只是陆行渊的徒弟。

    陆行渊看出他的犹豫,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唇齿轻触,道:“别担心,他早就知道你的存在。”

    谢陵一愣,陆行渊抓着他的手,引着他的手指滑过他的下颚,顺着喉结滑动,勾出脖子上的细绳,那颗雪白的狼牙垂落。

    陆行渊道:“这是他做的,我那时还不会炼器。”

    指尖的触感细腻,谢陵的脸有些热,既然陆晚夜早就知道他的存在,那他这些天的表现岂不是欲盖弥彰?

    他还杞人忧天地想了些理由应对陆晚夜的询问,幸好没用上。

    “陆叔是怎么回事?”

    陆行渊的狼牙戴在身上已有多年,说明陆晚夜的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但之前陆行渊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谢陵忍不住好奇。

    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当事人,便忍了许久。

    “你所见只是他的残魂,他在里面可以慢慢恢复,我也是回了魔界收到他给我留的遗物,才知道他的存在。他为了帮我修复神魂,陷入沉睡,这次大概是感应到我娘出事,他才清醒过来。”

    陆行渊亲吻谢陵的手指,道:“小狼,谢谢。”

    谢陵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和陆行渊之间,早已不必言谢。陆行渊突然来这样一句,谢陵没反应过来。

    陆行渊垂眸,用脸蹭着谢陵的手。他谢的是谢陵在那样的情况下替他尽孝,让云棠不留遗憾。

    今日的陆行渊像只寻求安慰的猫,谢陵被他蹭的面红耳赤,手指蜷缩,想退又不忍退。

    接连经历那么多的变故,陆行渊其实已经有很久没有合眼了。只是如今他修为高深,又有白飞龙的修为加持,单从外表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他的亲吻,暧昧,不过是想从喜欢的人这里讨一点慰藉。

    谢陵有些心疼,黑发披散的,脆弱的师尊,哪怕前世他把他逼到绝境,也不曾见过。他总是那么坚定,冷静,一往无前。

    谢陵捧起他的脸,和他额头相抵,在这极近的距离里,他们呼吸交融。

    陆行渊长睫轻颤,手掌顺着谢陵的手臂滑向他的背脊,隔着衣衫勾上他的腰,将人揽入怀中。

    这是属于他的珍宝,只属于他。

    陆行渊收紧手臂,谢陵双膝分开跪坐在他的大腿上,腰腹紧贴,就连心跳也混在一起。

    谢陵在陆行渊的额上落下一吻,不带欲念的安抚,是心疼和怜惜。

    他的师尊背负了太多东西,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人人敬仰的强者,以至于众人都忽略了他也会受到伤害,会难受,会痛苦。

    陆行渊心漏一拍,这一刻世界格外安静,就连窗外的雨声都小了。他抱紧谢陵,在他的安抚下平静下来,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放松身体。

    真好,我遇见你,爱上你,拥有你。

    暴雨连下七天七夜后,终于舍得消停。但天际的乌云没有散去,人间依旧笼罩在一片晦暗的阴影中。

    陆行渊搂着谢陵在榻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被人吵醒也没计较。

    通传的弟子站在院子外禀报:“尊上,慈悲大师,琅煌圣人,还有天阙宫来了,梅大人请你去大殿一趟。”

    “天阙宫?”

    陆行渊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谢陵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从被窝里钻出来,道:“是九姐所在的宗门。”

    天阙宫,位在极寒之地,是个隐世大宗,宗门内多是女弟子。

    提到谢萱,陆行渊不由地想起了另一个人,眉头微蹙,道:“难道是湘夫人?”

    那个陆行渊和谢陵不曾见过,却在他们历经的轮回中出现过的人?她是轮回里多出来的变数,陆行渊之前就有拜访她的打算,这次会是她吗?

    魔族的议事大殿还是第一次聚集其他门派的高层,从左第一位的琅煌起,往后分别是慈悲,方生,辰一,无尘,谢遥,谢萱以及那位冷肃的黄衣尊者。

    凌玉尘还没有清醒,他这次沉睡的时间格外长,但梅洛雪说了无恙,必然不会有事。

    魔族坐在他们对面,双方难得心平气和,不少人偷偷扫了眼尾端的尊者,眼里满是探究之意。

    “柳尊者避世多年,怎能突然想起来走动了?”辰一忍不住和身边的方生咬耳朵,“难道是因为谢道义?”

    天阙宫的柳云湘,是昔日名动天下的柳公子,也是和谢道义结契的湘夫人。自从谢道义执意要娶云棠,和其他人解契后,她就一直避世不出,众人都快忘了这一茬。

    现在云棠和谢道义都死了,她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魔族,实在耐人寻味。

    方生示意辰一不要多嘴,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年谢道义行事荒唐,其他人都是拿着利益走人,不去惹那麻烦。唯独她不要谢道义给予的好处,从始至终只要她自己的女儿。

    谢道义自然不肯,二人大打出手,那一战惊动了很多人,最后经过调解,谢道义不能限制谢萱去留,她不受皇权约束。

    谢道义有过很多人,这些人难免都是利益纠葛,但唯独柳云湘不是因为这些嫁给他,她不喜欢谢道义的声望地位,自然就无所顾忌。

    辰一识趣地闭嘴,他当然想八卦一下,但也分人。他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柳云湘可不会给他面子。

    派去请陆行渊的人动作快,陆行渊也来得快。

    谢陵跟在他身旁,二人一同入门,其他人或多或少会打量两眼,好奇谢陵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唯独柳云湘坐在末端,一副万事同她无关的样子,淡定地端起茶碗轻抿。

    陆行渊一入大殿就注意到她的身影,和那场轮回中所见一样,音容样貌未改。谢萱同她很像,只是谢萱性格大方外向,柳云湘则冷淡很多。

    陆行渊没有打量太久,很快收回自己的视线。

    “我起的晚了些,可有错过不该错过的事?”陆行渊问道,大殿上的人来的那么整齐,倒显得他有点散漫。

    不过无人介意他晚来,慈悲道了声佛号,道:“是老衲叨扰了,今日请诸位前来,想解开一些陈年旧怨。魔尊不妨听听,有些答案或许和你知道的不一样。”

    陆行渊挑眉,他已经猜到慈悲要说什么。他没有打断慈悲,示意慈悲畅所欲言。正好有些事他也需要同诸位商议,借着这个话头谈论再好不过。

    许是因为慈悲的神情过于严肃,大殿上的众人不由地正襟危坐。

    慈悲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当年的狩天计划其实是我同魔尊……陆晚夜所设,其目的并非是简单的战争,而是天道。诚如诸位所见,无尘并非真正的佛子。轮回异常,他提前诞生于世,身负业障,介于阴阳之间。陆晚夜见过他后,就开始了狩天计划的布局。”

    魔族有了新的魔尊,慈悲直接用了名字。

    在场除了几个早就有所猜测的人对这话不觉得吃惊,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了然外,其余人都愣在当场。

    魔族率先反驳道:“当年他出生时,我们尊上和夫人还到过你们佛宗,那时的狩天计划都不知道布局多少年了,你开什么玩笑?”

    慈悲淡定道:“那只是障眼法,也是陆晚夜的意思。无尘身世有恙,他从诞生起就被我们佛宗瞒下来了,原本佛宗打算封印他,消除他身上的业障之力,是陆晚夜救了他。之后的百年光阴里,他以凡人之躯行走人世,不修道,不悟道,历经了一场生老病死后,重新归位,于是有了你们所见的佛子。”

    佛宗也不是铜墙铁壁,只要无尘在,早晚会被外人窥探了去。陆晚夜给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轮回的时间不够,就让无尘留下本相,肉身再度轮回。

    不修道,不悟道,就不会触发业障之力,可让他百年内无忧无扰。

    后来人们所知的佛子诞生,是无尘回归本相,那时的他距离诞生已经一百多年。佛宗当时之所以搞的那么高调,是为了让世人印象深刻,不会怀疑无尘的身世。

    在座的人傻眼了,佛宗的高调让他们也不会往其他地方想,要不是这次他失控,他们指不定还蒙在鼓里。

    同样都是当年卷入大战的势力,佛宗从头到尾都在闷声干大事,那是一点风声不漏,愣是没让人看出异样。

    辰一被气笑了,想到无尘失控时的杀意,道:“所以他失控时一心想杀死我们,是为了陆晚夜?”

    慈悲点头,陆晚夜对于无尘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他赠他山河月色,愿他天高地阔,这在小小的无尘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高大形象。

    “合着我们像是一群大冤种,被你们二人耍的团团转。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图什么呀?当年那场大战,也没见魔族讨着好,陆晚夜自己还死了。”

    辰一就不明白了,怎么有人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若是魔族得了好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魔族元气大伤,避世多年不出,一度在玄门销声匿迹。

    “陆晚夜的死是必然,他从布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并不是很清楚,他只同我提到天道有缺,要想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瞒天过海。战争只是他的第一步计划,第二步才是重中之重。”

    东皇钟的事不适合太多人知道,慈悲对背后的真相也是一知半解。他一开始也不赞成陆晚夜的这种疯狂之举,是陆晚夜说服了他。

    为了佛宗,为了无尘,慈悲决定赌一把。

    他作为狩天计划的推动者,前期确实很积极,但自从云棠入局后,他就慢慢地沉寂下去,把当年计划的主动权让给了顾诀等人。

    “云夫人死前曾对谢道义说,当年是她和陆晚夜请众人入局,不知这件事慈悲大师又该如何作答?”方生问道,慈悲和云棠都提到陆晚夜,但都有意避开了对方。

    慈悲顿了顿,道:“这是个意外。”

    陆晚夜的计划前期确实和云棠无关,云棠的确是被迫卷入其中,只是顾诀他们错算了一件事,早在计划之前,陆晚夜就见过云棠。

    那是陆晚夜救下无尘离开佛宗时的事,他和慈悲站在玉兰树下作别,意外看见前往佛宗度化怨灵的云棠。

    有些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即便云棠带着面纱,陆晚夜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也挡不住他一眼入心。

    顾诀他们想把云棠推出去时,慈悲还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奈何他们不听。

    云棠是不管不顾,一心只想搞破坏,陆晚夜知道非她本意,也不愿意她卷入其中,所以把她留下来,给她最大程度的自由,让她不必理会这些纷争。

    但谁也没想到,云棠会因爱入局,她看上陆晚夜了。

    魔族的风月惑人,海棠淡雅,就连尊上也是俊逸风流。他给了云棠足够的尊重和自由,为她炼器,为她解惑,为她排除万难。

    他留下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她。和利益为上的天衍宗相比,云棠又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那时的她不知道陆晚夜才是最终的布局者,她试图阻止这一切,受伤也在所不惜。她一步步的靠近,让陆晚夜退无可退。

    他本意是让云棠远离纷争,可他忘了,云棠从来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花瓶。她独立,杀伐果决,认定了就绝不回头。

    陆晚夜不忍她受伤,决定坦诚相待,他以为可以说服云棠不卷进来,可云棠回应他的是生死与共,至死不渝。

    再多的浪漫也不敌有情人的生死相随。

    陆晚夜输的彻底,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也没能劝退云棠,让云棠成了这场布局中最大的变数。

    陆晚夜上天衍宗求娶,暗中请慈悲推波助澜,他顺利和云棠喜结连理,也让天衍宗以为他们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

    殊不知从这个时候起,云棠和陆晚夜就开始给他们布局了。

    云棠身份特殊,她是陆晚夜的心上人,有些慈悲不方便知道的事她知道,慈悲不方便做的事她也能做。

    所以她说是她和陆晚夜布局也没错。

    慈悲说的平静,言语间并没有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云棠顶替了他在这个计划中的重要性,也刺出至关重要的一剑。

    外人只知道她杀夫弃子,背叛魔族,却不知这原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后来云棠嫁谢道义,生下谢迟,是想用谢道义混乱的姻缘线和亲缘线掩盖陆行渊的存在,让天道忽视他,给他成长的时间。

    可人算不如天算,陆行渊在战场上失踪了。

    他没有按照计划的那般和魔族一起退回荒域,反而流落山野,后被天衍宗带走。

    这几乎是最糟糕的局面,因为云棠天谴加身,无法主观上给他提供太多的帮助,她不敢赌自己的行动会不会让天道察觉到异样。

    陆行渊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明白。

    云棠不敢轻举妄动,她只能借别人的势,所以在师无为要她成为控制陆行渊的缰绳时,她没有犹豫。

    一来是她被动参与,爱恨难辨,二来是她需要时刻知道陆行渊的状况,师无为想要利用她,就必须告诉她,让她有所了解。

    她就算为陆行渊出头,也可以轻飘飘地告诉师无为,做戏而已,何必当真?

    师无为信了她的话,却不知道云棠每一次出手,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她所背负的,无法轻言,沉默是常态。

    慈悲有些唏嘘,往事如烟,风过既散,亦会在不经意间,给人沉重一击。

    大殿内一片寂静,魔族这边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对云棠当年到魔族卧底的事还是有所耳闻,梅洛雪更是亲身经历。

    她调侃她师兄别着了道,却不知那就是她师兄挖的坑,坑着坑着发现别人把他看上的人也丢进来了。他嘴上说是交易,实际是把人排除在外,保护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云棠的命,他说的做的都是真心。

    “他图什么?他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更是选出一批魔族死士,把他和云棠的命都搭进去了,他图什么?”

    梅洛雪对云棠和陆晚夜所做的事并非完全不知情,因为在计划变更成陆行渊执掌棋盘后,陆晚夜他们就需要一个教导陆行渊的人。

    可梅洛雪知道的也仅仅是天道有问题,云棠杀陆晚夜另有隐情,那些魔族死士是甘愿赴死,云棠从未背叛。

    再多的陆晚夜不再透露,云棠后来找她次次伤痕累累,来去匆匆,言语间透着一股紧迫感。

    她问过,可云棠只让她相信陆行渊。

    “狩天计划,既然是狩天,那这天有什么问题?”梅洛雪之后,琅煌也提出自己的疑问。他修为在圣人境,对天道的感悟比其他人深,他很早就察觉到天道有问题。

    在他还能和陆晚夜把酒言欢那些年,陆晚夜也隐约透露过关于天道的事,让他不要再继续往下修炼,以免走火入魔。

    二人的话把慈悲问住了,慈悲摇头,道:“我想这个答案魔尊会比我更清楚。”

    “慈悲大师不必自谦,如果不是因为我,大师应该早就猜到了,毕竟当年我爹的第一人选可是无尘。”

    慈悲的话点到为止,他谨慎多年,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满。

    陆行渊知道他的顾虑,顺着他的话接过话头。

    无尘抬头,道:“我只答应帮忙寻找世间不可见之地,如今幸不辱命。”

    无尘游历山川,以度轮回,那些年并没有参与计划中。直到他回归本相,陆晚夜着手准备,却被陆行渊截胡了。

    无尘也就比慈悲知道的多那么一点,还因为业障反噬,行动上受到极大的限制。

    “尊上,你们就别打哑谜了,我们现在是越听越糊涂。”魔将耐不住性子,言语间满是催促之意。

    要不是陆行渊刚才接话,没有否认慈悲所言,魔族都要怀疑他是编瞎话骗人,想要逃避责任。

    不过话说回来,陆行渊竟然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看起来早就知晓当年的隐情。

    “今日这话我要是说了,尔等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你们甚至会死。”陆行渊正襟危坐,神情肃穆,那双赤色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正色道,“你们可有赴死的觉悟?”

    陆行渊的话平静又带有一些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

    片刻后,辰一率先嚷嚷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怎么样都是死,怕啥?”

    “对,我等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就算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魔将附和道,殿内并没有反对的声音。

    他们齐聚在此,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准备,不想半途而废。

    琅煌轻扣桌沿,抬眸看向梅洛雪,见她一脸淡然,心中若有所思。

    陆行渊对众人的反应有所预料,嘴角微勾,道:“此间天地依附东皇钟而生,东皇钟有缺,故而此方天地不全,轮回异常。千万年来,一直有人想要修复天地,却遭到东皇钟的阻碍。东皇钟以天道为令,隐藏自身,行天罚绝后患。”

    大殿内的气氛一凝,陆行渊继续道:“数百年前,我爹在仙界遇见上古少君白飞龙,知晓天地真相,开始着手布局。狩天计划不是为了个人私欲,而是天下苍生。你们问他图什么,我只能回答你们,他图后世天高地阔,不再拘于方寸之间。”

    最后这句话陆行渊也曾对方生说过,那时的他还没有完全弄明白陆晚夜的良苦用心,却已隐隐察觉到异样。

    他当日的心情和如今大有不同,所行之事却殊途同归。

    陆行渊给的消息太过震撼,甚至颠覆了在场人的想象。从一己之私到天下大义,陆晚夜的布局横跨数百年,如今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刻。

    有人反应慢了半拍,道:“什么叫依附东皇钟?”

    东皇钟之事,最近闹的沸沸扬扬,卫一先是爆出假东皇钟,后来又爆出陆晚夜曾手握真正的东皇钟碎片。

    陆晚夜已死,陆行渊失踪,这个消息无认证实。

    现在陆行渊就坐在众人面前,只是还不等众人找到机会询问,陆行渊先丢给他们更重磅的消息。

    自古有言,东皇钟自成一界,如果如今的天下是依附它而存在,那如今的天地算什么?

    不少人的心里有了答案,他们面色凝重却又心存侥幸,不愿意面对。

    陆行渊才不管他们怎么想,都到了这一步,他和无尘身在风口浪尖,东皇钟随时都会加快灭世的进程,他们要争分夺秒才行。

    “说的直白点,诸位现在头顶的这片天,脚踩的这块地,就是东皇钟。无尘所见世间不可见之地,其实是东皇钟裂痕。东皇钟确实能够自成一界,我等便是界内生灵。”

    陆行渊冷酷的声音打破了众人心底那点微弱的侥幸,他们所追逐的东皇钟,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囚禁他们的囚笼。

    谈什么仙人问道,飞升成神,不过是东皇钟想要孕育道果的骗术。他们无道可求,无道可证,穷其一生所追求的东西皆为虚妄,何其可笑!

    殿内有人道心震荡,气血翻涌,险些走火入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倘若真是如此,你爹当年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而是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压不住气血的人低声嘶吼,试图让陆行渊推翻他所言之事。

    陆行渊不禁冷笑,抬头看向大殿外。黑云滚滚而来,天色晦暗,犹如浓墨一般粘稠。

    “东皇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它会不惜一切代价抹杀,再造新的开始。上古也好,仙界也罢,都不过是触动了它的存在,才招致毁灭。诸位如果还不信,大可抬头看看外面的天,从无尘看见裂痕开始,它就没有消停过。”

    仿佛是印证陆行渊说的话,他话音刚落,天际瞬间电闪雷鸣,银色的闪电照亮苍穹,人间一片煞白,雷声轰鸣不止,震耳欲聋。狂风怒号,大树或被拦腰折断,或被吹的连根拔起,翻倒在地。大雨倾盆而下,水滴飞溅,雨雾蒙蒙。

    这是人间少有的恶劣天气,一眼扫过去,犹如末日。

    “它已经等不及要颠覆这一切,诸位还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陆行渊沉声问道。

    大殿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雷声仿佛是在众人耳边炸响。

    轰地一声,听的不少人心里打颤。

    恐惧,质疑,沉默,侥幸……

    无人应声这片刻,在座的人心思各异。

    陆行渊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每一个人,东皇钟的真相不必继续隐瞒,他坦白之后,就该这些人做决定。

    如果他们无法下定决心,陆行渊只能送他们一程。

    “魔尊,既然你敢告诉我们,那便是你有破解之法,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方生端过桌上的茶水,低头轻抿,在垂首的片刻,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陆行渊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借着慈悲的话和大家摊牌,想来是要有所行动。

    方生的话让大家的视线又集中在陆行渊身上,他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陆行渊不是。从陆晚夜,到云棠再到他,他们这一家子必然有自己的主意。

    陆行渊道:“不瞒诸位,我身上确实有真正的东皇钟碎片。东皇钟自成一界不是说说而已,它原本应该有完整的天道轮回,因为缺了这一块才会灵气失衡。我知道如何补全东皇钟,但如今灵气不足,还需还道于天……”

    陆行渊的话点到为止,所谓还道于天说的难听点就是他需要发动战争,直到灵气足以炼制东皇钟。

    而这也是他把谢遥请来的缘由,他的首选便是覆灭皇城。

    琅煌目光微闪,普通的战争挡不住这样的消耗,陆晚夜当年可是拉走了三族的很多精锐才得以使荒域复生。

    如今是和天斗,争分夺秒,哪可能等战事后慢慢生息?

    琅煌摸了摸下巴,抬头看向陆行渊,忽然明白了陆晚夜当年请他帮忙时的隐忍,喃喃道:“原来如此。”

    梅洛雪扫了他一眼,琅煌对上她的视线,飞快地敛去眼底的情绪,微微一笑,双手揣袖,对陆行渊道:“兹事体大,容不得半分马虎,你是个有主意的,我相信你心中已有章程。既如此,妖族可交由你们二人全权指挥。”

    上一任妖王死后,如今的妖族又回到狼族掌权,而狼族忠于谢陵。只是谢陵的修为还不足,那些俯首称臣之辈任有二心,不敢反也是因为后面还有个琅煌压着。

    琅煌现在放权给陆行渊,而不是配合陆行渊,命令传达上能省很多麻烦。

    众人只当是琅煌信任陆行渊,唯有陆行渊深深地看了琅煌一眼,神情复杂。

    琅煌只当没看见,揣着手,翘着腿,老神自在。

    有了琅煌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不管是东皇钟,还是天地残缺,他们是两眼一抹黑,倒不如直接跟着陆行渊干。

    从今以后,陆行渊指哪儿他们打哪儿,绝对不废话。

    “诸位信的过我,我也不会让诸位失望,具体的作战计划我会在明日送到诸位手上。”陆行渊道,“东皇钟已经开始反扑,我们的时间不多,这场大雨会不会停还两说。若是此界成为第二个仙界,诸位要有心理准备。”

    到过仙界的人已经汗流浃背,辰一忧心忡忡道:“你没把握?”

    陆行渊摇头,他当然有把握,但问题不在他身上:“不要低估东皇钟对我等的恶意。”

    东皇钟早已不是他们赖以生存之地,千万年的恶性循环,让它越来越难以承担负荷。残缺让它迷失了神性,它如今更像是邪物。

    陆行渊的声音不重,却说的众人心头一震,他们心情沉重,利刃高悬头顶的压迫感让他们浑身僵硬。

    大殿内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过了许久,杯盏碰撞的声音把众人拉回神。

    坐在最尾端的柳云湘放下茶碗,抬头看向陆行渊,开口问出她来了以后的第一句话:“你要重新炼制东皇钟?”

    陆行渊颔首应道:“是。”

    炼制东皇钟是唯一的两全之法,不用毁灭这个世界。东皇钟修复后,此界会重新诞生规则秩序,成为全新的一界,不会再有轮回残缺,无道可证的困境,届时大家完全可以自主选择去留。

    柳云湘笑了,面上流露出几分怀念之意,眼底却是隐藏至深的悲凉:“陆师兄啊陆师兄,你可真是算无遗策。你当年骗我去炼器,就是为了今日?”

    柳云湘似自言自语,可她的话却让了解她的人一愣,辰一嘴快道:“你不是剑修?”

    柳云湘扫了他一眼,道:“早就不是了。”

    她当年因为谢道义折了本命剑,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陆晚夜看出她有炼器的天赋,借机忽悠她去炼器。还说将来一定有她大展拳脚,拯救天下的机会。

    如今想来,陆晚夜那时便已经在布局,让她炼器,是给无尘留一个帮手。只是没想到会出现一个陆行渊,她这颗远离纷争的棋从此沉寂在雪山之巅,无人问津。

    柳云湘的话让陆行渊想到蛮荒秘境的那次轮回,原来轮回里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若无这世间纷扰,那也是一种结局。

    “看你如今胸有成竹,应当不需要我帮忙。也罢,我今日也不是为这种事而来。”柳云湘站起身,道,“你娘在我这里寄存了一样东西,她说会回来取,可她现在已经没了,这东西我只能给你送来。”

    云棠和柳云湘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但出了谢道义强娶云棠那件事后,她们不欢而散,众人还以为她们二人结仇了,没想到还有联系。

    这让众人不得不好奇柳云湘保管之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柳云湘在这种时候亲自登门造访?

    柳云湘不卖关子,话一说完,抬手一挥,一具寒玉冰棺出现在大殿上。那冰棺寒气四溢,四周刻画了无数的符文,可保肉身不腐。寒玉材质通透,亦可让人将棺椁内的肉身看个大概。

    那具肉身高大,衣着修身,头上的魔角引人注目。

    几乎是一瞬间,在座的心底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答案。魔族更是惊讶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具冰棺。

    谢陵吃惊地看向陆行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东西对陆行渊的冲击力有多大。

    因为他身上有陆晚夜的神魂。

    陆行渊瞬移而至,冰棺内躺着的是陆晚夜的肉身,身上的伤势尽数被人修复,因为保存的很好,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仿佛只要大点声叫他,他就会睁开眼看向众人。

    没见过陆晚夜的人看见他和陆行渊那张相似的脸,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谁能想到陆晚夜的肉身竟然在柳云湘手上?

    当年三尸宗掘地三尺也没有头绪,天衍宗和谢道义对云棠旁敲侧击,云棠一口咬定她不知道,甚至敢让谢道义的神识进入她开辟的空间。

    谢道义自然没有做到这一步,但也一直耿耿于怀。他不让云棠好好教导谢迟,多多少少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柳云湘并非狩天计划的参与者,又和云棠闹了矛盾,没有人会想不开把主意打在她头上,她这个最不可能的人选,反而成了云棠最好的选择。

    “东西我送到了,要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柳云湘看向棺椁内的故人,依稀还记得云棠请她帮忙时的神情。痛苦而不舍,却又不得不放手。

    外人说她是逢场作戏,柳云湘却看得分明,她深爱着这个人。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她的爱憎从不由人评说。

    柳云湘心绪难平,问道:“你娘当真是尸骨无存?”

    陆行渊抬手落在冰棺上,寒气缠绕在指尖,柳云湘这话让他心底一阵闷痛。时光卷轴内的杀阵是泯灭,尸骨无存还算好的,云棠甚至有可能灰飞烟灭。

    陆行渊的沉默已是答案,柳云湘身形微晃,眼眶微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那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如今让她连祭拜的地方都没有。她笑着笑着,嘴角耷拉下来,面露痛苦之色。

    谢萱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

    柳云湘拍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道:“娘没事,娘是为她高兴,她自由了。”

    从此天高地阔,再也没有人能束缚她,裹挟她往前。

    只是这样的自由要旁人用一生去怀念。

    柳云湘心情沉重,不愿继续留在这里,带着谢萱离去。

    冰棺停在大殿上,不知道这一刻的人们想的是陆晚夜还是云棠。

    他们从相爱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不能相守,却谁也没有退缩。

    这飞蛾扑火的爱情啊,在烛火燃尽,飞蛾赴死后,渐消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