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威胁(求月票)(2/2)
今年二十二岁的沈若竹,出身於苏州一个小地主家,父母相对开明,从小送她上了私塾,沈若竹也很爭气,一路考上了女高。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高二那年,母亲突发疾病,撒手人寰。那时沈若竹才十五岁,下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族里的婶子大娘不但不同情,扶助孤儿弱女,反而因她父亲老实,常常欺负他们。
母亲一死,向来不问家事的父亲更是六神无主,终日鬱鬱不乐,不久也患了严重的肺病。仅有的一点家產,也为父亲治病变卖得所剩无几,沈若竹只好中断学业,在家侍奉父亲,照顾妹妹们。
父亲为了不荒废大女儿的学业,也为了使年幼的女儿们有人照顾,就给他们娶了继母。
这个后妈是个寡妇,也是拖家带口的,有两个女儿。但人家肚子爭气,第二年便诞下一个男童。
老来得子,父亲对儿子极其疼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沈若竹在家里的地位直转急下。又有后妈每天吹枕边风,煽风点火,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劝丈夫早早將女儿嫁了换一笔丰厚的嫁妆。
父亲再不舍,但看到家里几个嗷嗷待哺的子女,也只能委屈了大女儿。
就这样,家里瞒著沈若竹替她说了一份亲事,正是后妈的堂侄。
此人五短身材,蒜头鼻,鱼泡眼,走路鸭子似的摇晃,妥妥癩蛤蟆一个。癩蛤蟆也就罢了,偏偏这廝长得丑玩得,常常出入妓院,寻问柳,恶名远扬。沈若竹上了高中,也算见过世面的,自然不忿嫁给这么一个人,遂生出离家出走的念头。
正在这时,上海失守,日寇长驱直入的消息传来。许多学校的学生放弃了学业,投笔从戎,奔赴抗日救亡的战场。沈若竹也决心不再继续升学,同样投身於抗日救亡的洪流中去。她和许多同学一道报考了中央军官学校江西分校。考试非常顺利,他们都很高兴,为自己將来也能像男人一样驰骋疆场杀敌卫国而兴奋不已。
可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到了集合报到这天,说好的军校招牌被突然取下,教官直接將他们拉到了江浙警官学校。
到了学校才被告知,他们要接受特务训练,为即將成立的军统扩大做储备人才。
这些天真浪漫、一腔热血的学生根本不了解特务工作的性质,只听教官说,军统是一个最革命最抗日的团体,便信以为真,对未来的前途充满了幻想,自以为摆脱了封建家族的精神桎梏,来到了一个自由的天地,却不知自己刚跳出火坑,又陷入了泥潭。等发现教官传授他们的全是绑架、杀人行凶的手法时,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警官学校毕业后,沈若竹被分配到了江山县警察局。在某天执勤途中,她竟然意外邂逅了阔別几年之久的女高同学柳莲芳。
柳莲芳当时並未去参军,而是选择继续深造,考入了苏州大学。他乡遇故知,自然是人生一大喜事。得知柳莲芳逃难而来,父母都惨死在日寇手中,孤苦无依,又身无分文,沈若竹做主,帮自己的老同学租了房子,安顿下来。
即便如此,柳莲芳每天都是提心弔胆,以泪洗面,从小到大,她还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打击。沈若竹每天都会来陪她,聊聊过去的上学时光。
可是,还不待两人敞开心扉互诉衷肠,命运再次给二人上了一课。
“那天我办案回来去找她,发现她失踪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被军统调查室的人抓走了,还诬陷她是日本间谍”说著这里,沈若竹咬牙切齿,恨恨地说,“莲芳怎么可能是间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肯定是姓姚的覬覦她的美色,见色起意,才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
张义没想到柳莲芳竟然是沈若竹的同学,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定还有后续,於是问道:
“后来呢?”
沈若竹嘆了口气说:“我本以为依仗自己警察的身份可以查明真相,还莲芳一个清白。可我太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和肆无忌惮,一夜之间,梅间谍案竟然迅速扩大,调查室凭著一份莫须有的口供,扑风捉影,开始到处抓人,连驻军都参与了进来,我多次申诉无门后,只好求助於警察局局长赵文武”
“你这人羊入虎口。”
“是啊,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沈若竹说著流起了眼泪。上学时,她和柳莲芳是班上家境最相仿的两个人,因此关係一直很好。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悲剧在柳莲芳身上上演,无论前路如何险恶,她除此別无选择,也甘愿前往。
“赵文武答应了?”
“赵文武这个混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到赵文武,沈若竹便想起了此人信誓旦旦、冠冕堂皇下那副色眯眯的丑恶嘴脸和那些下流的话,心中难免噁心羞愤,但一闪即过,隨即恨恨地说:
“这个王八蛋本就贪恋我的身体,见我主动送上门来,自然拍著胸没口子答应下来,说什么姚则崇和他伯父关係莫逆,只需要一个电话,便能將人送回来.我自然不会轻信他的一面之词.”
於是,沈若竹和赵文武私下达成协议,只要他將柳莲芳救出来,沈若竹便要兑现承诺做自己的情人。
然而,隨著时间的一天天推移,营救柳莲芳之事还杳无音信,赵文武这廝已经按捺不住,频频对沈若竹行非礼之举,要不是她身手不错,险些都让对方得逞了。
张义沉默片刻:“后来呢?”
沈若竹又是一声嘆息:“梅间谍案的事,在警局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从来不提,事不关己高高掛起。可是我不能,不说柳莲芳,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少女,不將她们救出来我良心难安。
可是,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私下写举报信,不仅写给乡绅代表,报社,甚至是中统的人,想著將事情闹大,最好闹到山城去,他们再也包庇不住.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张义有些意外:“你还给中统的人写过举报信?”
“那又如何?”沈若竹冷笑一声,梅间谍案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了,开始的荒诞,结束的同样离奇,可柳莲芳却再也回不来了。“所以说,他们该死,姚则崇、赵文武罪有应得。”
顿了顿,她盯著张义看了片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张处长,换句话说,咱们也算曾在一条船上,並肩战斗过,放心吧,我是不会举报你的。”
张义不动声色:“是啊,咱们都是为党国为军统效力的,这么说也对。”
“我都事无巨细地向你交底了,你还是不相信我?”
“相信啊,怎么不相信?”张义继续装傻,有道是言浅交深君子所戒,就算沈若竹说的都是真的,二人之间也到不了推心置腹的份上。再者,良心並不等於信仰,一个是道德感知,一个是精神依託。良心偏向本能的道德反应,而信仰则是主动选择並坚守的精神依託。
沈若竹哼了一声,嘟囔著:“张处长,你还有一句实话吗?”
“句句为真。”张义看了一眼手錶,站起身来,走到沈若竹面前,用令人生畏的目光看著她,“说到良心,你確实是个好警察,但警局和军统並不需要有良心的人。不管戴局长给你承诺了什么,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做自己没有能力负责的事,想想自己的家人。”
沈若竹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说:“这算是威胁吗?”
“不,是告诫。”
说完这话,张义转身离开病房,把门“啪”地一声关上。
沈若竹一张脸冷若冰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