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理与法的耦合(2/2)
但她或许届时也会成为人人爭抢的实验动物——不,不是或许,她会被学术之城,幔层界,甚至伟主的信奉者们……
学者並未把这句话诉之於口。他相信无论是希丝緹娜,还是编號一,恐怕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会倾尽心血培育一朵珍贵的、独一无二的。
然后再把她当做献给未来的祭品。
这就是大人的思维方式。
这就是学者的思维方式。
这就是疯子的思维方式。
如此说来,编號一的斥责倒显得格外贴切了。
赫洛如此在心中自嘲著,然后一面继续为孩子们讲述有关法术的故事,一面望向了伊璐琪身边默不作声,似是赌气睡著了的编號一。
……
这场讲学一直持续到珂赛特派人来通知他们参加晚宴为止。
仿佛是为了欢迎他们自绝地归来一般,今夜的菲尔柯平朗然无雪。明亮的汽灯光中,披著头巾的女人引吭高歌,在琴弦的低吟里,唱著长短不一、似乎仅仅只是呼號的曲子。
这感觉对伊璐琪来说新奇极了。
就像是身处一片雪后的红松林,太阳自树梢渐渐升起;细小的微风带著松香的清冷气息拂过鼻尖,然后从山的那一边就传来了某种富有韵律的呼唤的声音。
在南拉普兰的日子里,她从未听过如此原始的歌。恰巧,一旁的艾斯库尔远不像她那般热衷於保持懂事的成熟,直截了当地开口向学者问道:
“这是什么歌?”
“『唤调』。”赫洛一面悄悄把自己面前一客粉红色奶油塔似的冷盘推到巨龙跟前,一面解释道,“原本是北地的牧民们用来呼唤牛羊、猫狗之类的动物的小调。事实上,这玩意曾经也属於某种人人都能用的『巫术』。
“毕竟最原始的音乐,与信仰、巫覡等有著密切的关係。这种表演可不多见——来,我这份给你。”
巨龙欢呼了一声,然后將那用木碗盛著的东西倒进了嘴里。
接著,艾斯库尔就皱著眉头,不快地仰望身边的学者。
这让伊璐琪感到更加好奇了。女孩儿大睁著眼睛,微张著嘴,越过看向天板装无辜的学者向巨龙发问了:
“什么东西?”
所幸艾斯库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很快,少年吐了吐舌头,然后把剩了一些奶油的木碗递给了女孩儿。
“你尝了就知道了,人类。”
“才不要。”伊璐琪並不上当。
然而巨龙的动作丝毫不容她拒绝,她还没合上自己的嘴巴,艾斯库尔的手指就一晃而过,把一团粉红色的东西甩进了伊璐琪的嘴巴。
先是柠檬汁的酸味与胡椒的味道,然后一股子可怕的腥气隨著铁锈味直衝鼻腔;伊璐琪还没来得及把这奇怪的冷菜吐出来,那玩意就顺滑地沿著她的喉咙,哧溜一下不见了踪影。
接著,女孩儿就连忙捂著嘴,跌跌撞撞地去了洗手间,留下编號一独自守在座椅上。
“他妈的,看到没,小巨龙?你老师就是个十足的坏种。”编號一女士似乎也被晚宴热闹的气氛吵醒了,此刻开口第一句就是高雅脱俗的嘲讽。“別跟著他混了,跟著我,『巡迴的不可能六面体』肯定不会骗你吃生肉。”
“好好想想,在冰原部落的时候,他就幸灾乐祸的把自己那份兽脂丟给你解决了;现在又骗你们吃生肉。以后他还会对你们做什么,我都不敢想!”编號一慷慨陈词,但冷冷的语调说服力並不是很高。
“哪有的事?”赫洛打著哈哈反驳道,“生食肉类和油脂可是北大陆西北地区的特色!北地雪裔和附近的原住民们可是一直坚信,吃生肉会给他们带来勇气与加护,嗯,这也是巫术的一种。
“正巧,呆会儿夜里你不是要带小姑娘去上第一节实践课吗?这道生肉冰淇淋就当是给她壮胆了。”
“那我呢?”巨龙撕咬乾净了整整三只美味的蘑菇馅烤松鸡才驱散了脸上的阴霾。
“你不是要负责在高处帮她们警戒吗?你也有份呀!”赫洛说著,然后挑起一颗沾了酸甜可口的越橘酱的肉丸,“而鄙人,一位弱不禁风的学者肯定不会掺和其中,所以才献出別人奉上的贵客专享菜品。
“这是为你们好哩。”
……
菲尔柯平的无雪之夜也並非处处都是如此笑语欢歌。
一只冻僵的老鼠穿过凝冰的道路,沿著白樺林大街颤悠悠地一路奔逃著。
许久,道路两边的建筑从光鲜亮丽逐渐变得老旧破落。
老鼠终於找到了一处滋滋冒著些许温暖蒸汽的管道,一头钻了进去。
半天前还在“旋转金”商会哭嚎的鰥夫法尔柯先生,此刻正在其中一处老旧的公寓里。桌上的蜡烛围了一圈有些脏了的粉色灯罩,將屋內映成一片烂桃子似的晦暗光景。
而浴室的方向传来哗哗的水声。
即便铁棘帝国明令禁止了身体买卖,但哪里有城市与聚落,哪里就有这些老鼠似的產业。从翠羽行省到西北行省来的这些天里,年富力强的法尔柯可把自己憋坏了。
所幸,虽然条件欠佳,但他今晚找到的这位年轻的妓女颇有姿色。
兴奋的客人坐在满是斑点与污痕的床上,隔著裤子一面抚弄,一面幻想著呆会儿的旖旎春光,不由得轻哼了起来;以至於阴影中闪过一只老鼠也没能察觉。
水声渐息。
湿漉漉的脚步声,伴著软鞋轧轧的响动越来越近。法尔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雄狮般的鼻子喷出热气;男人双腿交替著猛蹬,將靴子恣意甩到了墙边裱糊的新报纸上。
报纸上被水晕开的油墨像是自伤口流下的血痕;尚且能看见日期是一周前。模糊的字跡书写著:《菲尔柯平『食人脑的变態凶手』,遇害者又添一人!》
小老鼠吱吱地叫著,钻进了热气腾腾的长靴里。这儿又黑又暗,还有浓烈的臭味,让小东西格外安心。
一个浑身光滑如冰雕般的少女,以一条老旧的浴巾轻掩身躯,带著劣质洗浴剂的香气飘进房间里。
昏黄与粉色的光在她身上投出曖昧的反射。
焦急的男人正要猛扑上前,少女却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停止。
“我懂,我懂……宝贝儿……”男人虽然停下了脚步,手却向她的身体伸去。
然而少女只是睁大了眼睛,朝他露出了一个热切的笑容。
男人的手停下了。
因为少女掏出了某样银光闪闪的物什。
不是刀刃。
“哦……这,这是要问我先吃夜宵,还是先吃你吗?”男人抬了抬嘴角,手又重新开始往前伸去,试图搂住少女的腰。
少女握著一把银汤匙。
“嘘。”少女说。
然后男人发出了悽厉的惨叫。
靴子里的小老鼠被这叫声惊动,慌乱地窜出靴筒,不足豆大的眼睛里,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少女像是剖开一只橙子那般,用手里的银汤匙轻易地打开了自己的半个脑袋。
粉红与粉白的热菜兀自跳动。鲜血如同被水晕染的油墨般淋漓,但少女却还在笑著看向地上失禁的贵客。
“尝一口吗?”
她抬起手,用那把汤匙在自己的脑袋里剜了一勺。
然后俯下身来,將那还在颤动的一匙温暖递到男人嘴边。
“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