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新官刚上任,逼着我放把火?(2/2)
或许是家中开始限制给他的rì常用度,或许是放荡惯了也终于开始收xìng,他并没有排斥这个职位,早上也能耐着xìng子早早起床来县衙报道,平rì里带着一帮手下在街上种种树,修修路(当然他是从来都不搭手的)。若是碰上需要协助衙役们抓捕逃犯时,他也会兴冲冲的带人去围观。每到月末,就到了他最享受的时刻,因为这时就可以到街上的商铺里收取税款,那些受圣眷庇佑的“免税”店铺他是万万不敢进的,但是收取那些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商贩的税款时,便能在商贩手中拿到一点“辛苦费”。虽然每户商贩给的“辛苦费”看起来不多,但若是把收到的所有“辛苦费”加起来看,那也是一笔颇为可观的数目,每月足足有二百多两!
要知道,他身为杂役长,每月可以领到的薪俸不过二十几两,已经不少了,但是若只靠每月这二十几两银子,根本不够他在晚上去窑子、赌坊快活。可是有了这笔额外的收入之后,再加上他叔叔每个月发给他的零用钱,他完全可以过的很舒服,甚至很奢侈。可是现在,自己这个职位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一声不响的被剥夺了,这肯定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可就算是借给王传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质疑曾经带过兵打过仗的刘师爷的。可是他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多少有些属于那个阶层的骄傲。既然已经知道被迫离职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不如假装高尚的离开。
“既然你早已有了去意,不愿留下来,那么本官也就不留你了。去账房领了这个月你的薪俸吧。本官还要去衙役处看看那些新来的衙役,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对了,王传富,老朽与你也算是相识一场,就祝福你在集文大会取得好成绩了。”说罢,转身而去。
一直走到杂役处的院门口,才又停下脚步,望着重晓,淡淡的说:“李役长,好好做,不要让尹先生和我们失望了。”
重晓忙抱拳行礼,真诚道:“谨遵刘师爷教诲,定然做出一番成绩来报答尹先生和刘师爷王师爷的知遇之恩。”
听见重晓的表态,刘师爷的点点头,走出门去。
刘师爷宣布了这个出乎意料却也情理之中的消息之后,杂役处院子里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人真心为重晓感到高兴,比如那几个和重晓一样、也是新来的杂役;有人则是对重晓如此匪夷所思的晋升感到疑惑不解,比如大多数的老资历的杂役,他们都知道王传富的叔叔为了这个职位付出了多少银子,如今却被这样一个新来的杂役这么简单就夺走了,这里面一定大有玄机,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也有人脸sè难看的好像生吞了一颗黄连,冷汗不住的从脸上冒出来,比如之前不明就里、向重晓丢出茶壶的王六。
“王六,你叫什么名字?”刘师爷走之后,重晓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这个王六。
旁边的人听了,也知道这新来的杂役长,新官上任,第一把先烧这王六了。不过他们刚才也都看见了,王六是如何的嚣张跋扈,所以场间没有一个人同情他或是声援他,就连刚才跟他一同坐在树下喝茶的几人,也都无一例外的选择沉默。仗着自己是王传富的得力手下,便目中无人,这下好了,激怒了新上任的杂役长不说,连自己长期以来的倚靠也直接被革职,就看着这王六今天是个什么下场了。
王六一听,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李役长,小的在家中排行第六,名字就叫王六。”
“那好,王六。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原谅你刚才的粗鲁举动。”重晓望了望满地的碎壶渣,平静的说道。
“李役长,李役长.....”王六惶恐不可自控,战战巍巍,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想到自己上来就把新任杂役长得罪了,而且还是以那样狼狈的方式。一想到这里,那王六竟是‘嘭’地跪倒在地,似乎是打算通过这个方式求得重晓的原谅。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站起来吧。对待同侪,你尚且如此凶残,对待那些有求于你的百姓,我不知道你会用怎样可怖、可憎、可恨的嘴脸。”重晓摆摆手,根本不理会王六的下跪忏悔。
能够轻易跪下的人,要么是不知尊严为何物的蠢蛋,要么就是有大心机的可怕角sè,这两种人,重晓都不会留在身边。
在人群外的王传富,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到账房去领取这个月的薪俸,早已经悄悄地离开了县衙杂役处的后院,不知去向。
重晓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正厅,在杂役长的桌子前坐了下来。重晓本就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的人,便让众人各自去忙,不必围着自己。重晓轻轻抚摸着这张桌子,陷入沉思中。直到坐上这个位子,重晓才切身的感受到,这所谓的‘权力的味道’。感受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但却不做它的奴隶,而是要将它为自己所有,做出一番成绩来,就算不能让百姓铭记在心,也不能在任上背负骂名。
重晓唤过刘师爷提到的那个马大雷,想从他口中了解下有关这杂役处的一应事情。马大雷对待这个新任顶头上司,丝毫不含糊,把重晓想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了。
“那,今天我们有什么需要处理?”重晓在听完马大雷介绍之后,好奇的问道。
嗯,看样子这新上任的李役长还想再烧一把火,不如顺他心意让他出去显显威风,也好让他知道我马大雷是个能替上司分忧解难的角sè。暗自揣摩一番之后,马大雷恭敬的开口道:“回李役长,按照计划,如果没有人来报案,那么今rì并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杂务。大人若是闲不住,倒是可以到街市上巡查一番,咱们每月都要去收缴税费,同样需要经常去街市上巡查一番,看看那些商贩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着解决。不过我建议,您还是过几天再去巡视.....”
说道这里,马大雷‘适时’的停下声来,等待重晓的追问,免得自己给上司留下多嘴的印象。
“为什么?不要卖关子。”重晓不喜欢这些通过卖关子凸显自己重要xìng的人,挥手制止道。
眼看自己的策略收效甚微,马大雷也不敢再托大,继续道:“役长大人,小的对您一片赤诚之心,今rì也就不再隐瞒。您的前任,也就是那个王传富。平素里,收完衙门规定的需要缴纳的税费之后,除了那些权贵人家的商铺需要王传富出面解决问题时,他才会屁颠屁颠的去帮他们解决麻烦,除此之外王传富几乎从不去那些小摊贩那里查访。今rì李役长若是一反前任王传富常态,亲自去那些商铺巡查,恐怕那些小摊贩还以为大人您是去收缴这个月第二份‘辛苦费’的。”
“辛苦费?这是什么东西?”重晓第一次听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词,敏锐的嗅出其中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马大雷一看,这新任役长果然上钩,也就徐徐开始了自己的算计,继续恭敬道:“李役长,您有所不知。平素里,王传富带领属下外出收缴税费的时候,街上那些小摊贩都会在规定税款之外再额外送给王传富一点钱,作为王传富率领一众杂役辛辛苦苦四下征收税款的辛苦钱。不过王传富那厮一向吝啬的很,所得的‘辛苦费’,从来都是他一人独吞。”
“怎么,看样子你还想着分一杯羹?”重晓抬起头来,冷冷盯着这马大雷。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在陈述王传富的斑斑恶行而已,绝无半分贪念。”马大雷没想到重晓来了这么一句,当下连忙道歉。
重晓也弄清了马大雷口中所谓的“辛苦费”是什么东西了:那分明就是那些小摊贩慑于王传富的yín威而被迫缴纳的保护费而已!亏自己还觉得这桃源县的吏治清明,政通人和呢!这杂役处的一把手,公然收取这黑钱,难道都没有人管?
“马大雷,这‘辛苦费’王传富收了多久了?总共收了多少?”重晓压下心头的愤怒,努力平静道。
这新来的小李役长有没有几分真本事我却不知道,不过他是个官场的雏儿却是差不了的,连这些潜规则都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这李重晓是怎么上位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马大雷嘴上却不敢表露丝毫的不满,继续继续道:“回李役长,实不相瞒,这‘辛苦费’并非是马大雷首创,前任的杂役长也是这么做的。马大雷上任两年来,便是已经收了两年。不过据那些老杂役讲,前几任的杂役长虽然也收辛苦费,但是没人像王传富收的那么狠,他们最多的时候每月所收也不过百十两银子,王传富上任的第一年,便差不多收到近千两银子,去年差不多收了一千七八百两。上任两年多来,差不多收了三千两银子。”马大雷丝毫没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内情一一道来。
“此事已经存在多年了?那为何没有人来管管?县衙的几位师爷,县令,应该都知道这件事吧?怎么一直没人管?”
“回李役长,几位师爷和陈县令确实都知道这件事,但是这件事不是想管就能管的。这么多年了,杂役长一茬换了一茬,这个习俗却一直被保留了下来。县衙的几位师爷和陈县令,想必也早已经有心整治此事,可是即便换了杂役长,也没能刹住这股风气。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坐上杂役长的位置,便天然会去拿这辛苦费,这已经不是管不管的事了。只要每一任的杂役长还想通过这个途径赚些花销,这股风气便不会停止下来。”马大雷道。
“说的真好。不过,恐怕先前的话并不是出自你的口中吧?”重晓一边对马大雷竖起了大拇指,一边笑着说道。
“李役长明鉴,先前的话确实不是我说的,是咱们杂役处的现在资历最为深厚的人说的,他姓徐,名长渭,此刻正在外面街上巡视。”马大雷倒是识相,发现被识破之后,马上坦白。
“嗯,我知道了。”重晓道。
这未曾露面的徐长渭,倒是给重晓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或许是个可以依仗的存在。这马大雷,虽然也没什么坏心眼,但是油嘴滑舌,总觉得有些不稳重,不堪重任。
重晓不说话,他马大雷也不好开口,可是往门外一瞥,便看见王六仍然跪在地上。虽然现在杂役处换了天,但是好歹也是一起共事过的兄弟,就这么看着那王六跪着,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虽然那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李役长,那王六,现在还在外面跪着...”马大雷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将此事说了出来,不过他也怕这个新上司把对王六的怒火迁移到自己身上,非常明智的点到即止。
“马大雷,没看出来,你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很好。对了,我身为这杂役长,是否有权撤销他们的职位?”
马大雷霎时一惊!难不成这小李役长,上来就打算裁人?凡是有些官场谋略的人,在新上任之际,即便是对那些自己并不待见的属下,也会以暂时安抚为主,不会大动干戈。若是有心撤掉某些属下,也应该留到以后慢慢来。这李重晓,难道上来就想动手?难道就不怕那些‘老人们’反弹?说到底,还是年轻啊!
“回李役长,根据县衙给予杂役长的权限,杂役长是有权在禀告县县令大人之后撤销某个杂役的。小人在此斗胆问一句,不知李役长,呃,想解除哪位杂役的职务?”
重晓听了马大雷前半句的回答,点头应下;对马大雷后半句的问题,,却没有回答,反问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大雷,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在你杂役任内,可曾向收受过那些小摊贩缴纳的‘辛苦费’啊?”
马大雷满面苦笑的说道:“回李役长,小人不过是前年才成为这杂役的,当时小人的顶头上司便是王传富了。大人您刚来,有所不知,这王传富在摊贩之间有个诨号,叫做‘吸血蝠’。每月到了收取税费的时候,这厮总会一改往rì的懒惰,亲自率人上街收取税费和‘辛苦费’,我们这些杂役有的是机会接触税费,但那都是一笔一笔记录在账目里的,根本没有人敢动,连王传富也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那王传富总是亲自负责收缴那辛苦费,即便是尽数收缴上来,也从来也没有分给我们杂役一分一厘。您问小人有没有拿过那些辛苦费,小人敢拍着胸脯对天发誓,小人从来没有拿过一分的辛苦费。”
听罢马大雷的陈述,淡淡的笑容出现在重晓脸上,他站起身来,满意的拍拍马大雷的肩膀,笑着说道:“大雷兄,幸好你没有收取过那些小摊贩们的辛苦费,否则的话,我还真打算撤销你的职位呢!”
劫后余生的解脱表情出现在马大雷那张黑脸上,他不动声sè的擦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小李役长了。
“大雷,我看你和王六交情还不错,你去劝劝他吧。”重晓伸了个懒腰,有些疲倦的说道。
“头儿,难不成您原谅王六了?”马大雷惊喜道。
“原谅?”重晓眉头一拧,轻笑一声,“我是让你劝他主动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