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4 信仰的善变与坚持（2/2）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不懂为人留点面子哪。不过说起来总院的院长也会享有长老会的投票权，而且因为大祭司一般住在宫里，只是偶尔才回到寺院里来，所以这里基本也是我说了算。话说回来，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怎么可能，我们一路进来的时候旁边可都是些小鬼。”
“‘小鬼’这个称呼未免太不尊重了。你不是说来的时候差点被骑马的祭司撞上吗？在这个国家，不，整个阿拉维昂会骑马在城里飞奔的祭司只有一个，就是新任的提比略大祭司。”
德莱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骑在马上的小鬼茵诺森的顶头上司联系起来，“可那个家伙只穿着普通的祭司袍……”
“呃，这是因为那孩子是上个月刚被教团选为大祭司的，要经过明天的再洗礼之后才能正式继任职位，今天之所以从城里赶回来也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一般人可能会接受不了，不过这也是事实……”
“等等，他多大了？”
“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十四岁。”
“真是疯了！”
德莱蒙惟有如此感慨道。他真想敲敲茵诺森和其他长老的脑袋，检查一下那些看似睿智的脑壳底下究竟会发出什么声音，才会让他们全部拜倒在一个孩子脚下。难道真的是长久以来侍奉神明而变得连人类最基本的yù望都丧失了吗。茵诺森眯起眼睛暼向他，只一瞬便洞穿了德莱蒙的心中所想。老祭司不在意地笑过一声，伸手抓过剑士的胳膊，带领他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停下敲了敲，听到房内发出一串桌子移动的声音之后便径直推开门。
“您还未睡下？”
“嗯，他们已告诉我有客人来。”
镂刻着jīng致神像的胡桃木房门从内侧轻轻洞开。穿着纯白sè罩袍的少年从椅子上站起来，半张开双手向德莱蒙行了一个简礼，“很荣幸见到您，茵诺森长老之友也即是我与帕里欧斯神的朋友。”
提比略接着抬起头向茵诺森示意地一笑。剑士被整个惊呆了，那是再jīng巧的工匠也无法多修改分毫的面孔，除却神的创造，他绝对不会相信世间仅有如此玲珑美貌的男孩存在。男孩茶sè的瞳孔闪烁着，笑容有点儿yīn郁，一头深棕sè的短发被藏在装饰得过分的祭司帽子里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滑稽。德莱蒙本能地将眼前的少年与尼克比较起来，提比略虽然漂亮的让人惊羡，却冷得仿佛人偶，远远不如尼克那个小鬼可爱。他还尚未来得及回礼，只见提比略稍有些费力地推开椅子走向二人，从窗外漏进来的光线像尘屑一般敷在那张过分苍白的侧脸上，也让少年的笑容如yīn晴不定的月面般变得难以捉摸。
“请接受我的抱歉，正如十四岁的大祭司听来有些不合常理，您的深夜造访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德莱尼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他觉得自己似乎开始能理解茵诺森的态度，提比略病弱似的声音却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力，像在来人的脖子上架起锁链。
“是我粗鄙地怀疑您的智慧，一切全凭帕里欧斯的旨意。”
“那么我该如何为您服务呢，亲爱的朋友。”
“失礼了，其实我正有一个请求……”
德莱尼的心中突然浮上隐隐的不祥感。见多识广的中年剑士第一次犹豫了，他已然确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并非普通，少年全身散发出的无来由的危险气氛更让德莱尼惴惴不安。
“是关于和您同来的年轻人吗？”
德莱蒙惊得忘了回答，本能地伸手扶向剑。然而提比略并没有就此停下，他挂着和蔼的笑容上前，轻轻拍落剑士如铁板似的紧绷的手说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偶然在刚才的点火仪式上见过了二位。帕里欧斯早已向我传达帕索即将迎来尊贵客人的预言，身为祂最忠实的仆人，我不过谨遵神的旨意罢了。”
还有比自己的内心好像被人读出一般更可怕的事吗？
重会老友的激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德莱蒙的心中只留下重重不安，然而事到如今，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即便真有危险，也只好堂堂正正地迎接。
“您明察一切实在再好不过。底比托王国的塞莱尼斯公爵仓促造访贵国，还希望大祭司阁下能代为向国王陛下引荐。”
“访问？还是避难？”少年一字一顿地开口，“国王和我都迫切想知道二位的真实目的。如果只是单纯私人xìng质的造访，帕萨那可无意徒惹纷争。”
“这么说贵国愿意为受诬之人提供庇护？”
“帕萨那欢迎一切远道而来的朋友，正如千年前光之贤者做出的明智抉择。请二位告知我下榻的地址，国王陛下的使者不rì便当造访。”
什么话都勿需出口，好像这个少年早就知晓了世间一切。他是如此急迫地攫取着交流中的主动，以至于所有的内容都显得无趣，简直像单纯的挑逗。
“‘妖jīng花园’啊……”提比略瓷白的脸上浮出一个唐突的惊讶表情，随即被展开的爽朗笑容取代，“小时候我常去那里，还有些印象，怎么说……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有趣的地方。希望二位在等待的时间里可以充分享受帕索的生活。那么接下来还请麻烦茵诺森长老继续招待您，原谅我有事在身……”
“愿帕里欧斯的启迪与您同在。”
德莱尼施了个礼赶忙退出房间。与提比略的对话让他喘不过起来，他越想越不安，心思完全沉浸在了对提比略如何得知他们的事的猜测上，甚至和茵诺森的谈话也变得心不在焉，只得早早地向老友请辞。对于他来说，身在旅店的尼克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才是此刻最令人担心的。
德莱蒙赶回“妖jīng花园”时，远处广场上塔楼的钟声已经敲过了次rì的第三下。老板奥布沃斯用模糊地睡眼打量过他，便又趴在满是酒气的柜台上睡熟了。德莱蒙轻声推开房门，在深黑的空气中四下观望着，直到确认了床上的小鬼熟悉的呼吸声他才放松下来。他将被汗水泡得咸咸的内衣解开扔在一边，站到窗台前迎着风露出古铜sè的结实的肌肉。少年的鼾声忽然让他觉得饥饿难耐，然而手边唯一能找到的黑面包却干硬地不像话，德莱蒙嚼了两口，只觉得像被这未磨好的粗黑麦割坏了喉咙。
“这孩子一路上竟然是吃着这种东西挨过来的……”他不禁侧过脸望了望熟睡的尼克，有点心疼地暗暗叹道。
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吧，对方毕竟是监视过去与未来的帕里欧斯首席祭司。不管怎么样，明天该来的还是让它来吧，我能做的只是恪守自己的信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