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8 忏悔镜中的独白(1/2)
瓦赫兰的客房yīn暗得怕人。曼努埃尔坐在一张不修任何饰物的硬木长凳上,目不转睛地看护着昏迷的库雷克,直到黄昏的钟鸣响起,负责起居的信徒端来晚餐。他的胃口意外地好。喝完了麦粥,他又倒上满满一大杯粗劣的葡萄酒,就着酵饼大口咽下。一场决斗让他仿佛年轻了二十岁,自三十岁时抛弃乡下的地产和妻子进城,他的目光就极少与人平视。时人都说他得了罕见的垂眼病不愿与之来往,只有德雷福斯老爷看中了他的才干,力排众议,教他从仆人一路做起,终至接管了商行大部分的账目。最近几年,他的病像突然一下自愈了似的。参议爱猫路人皆知,但很快便有秘密的流言传出:他需要它们防备鬼魂,好让他那饱受煎熬的心能每天稍稍休息几个钟头。
作为亲历这场奇迹的决斗的见证人之一,他只感到忙着祈祷的舌头一时打了结。瓦赫兰的祭司尚在跪地恳请之时,他已经扭动臃肿的身体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像摔在库雷克怀里似地抱住他。他无措地捧着那张苍白犹如大理石浮雕的脸庞,众目睽睽之下,竟忽地嚎啕大哭。尽管他已无数次在市议会和法庭审判时惺惺作态,但这一次无人再怀疑,他确是因心痛而哭,继而挑夫班独自背起昏迷的身躯。
他又恢复了从前诚惶诚恐的表情,像一名新手仆从胡乱地忙上忙下,生怕青年醒来时急需什么。外间的庭院里没有一丝风声,木门却幽幽地开了,妮尼薇一手扶门,由尼克牵着跨进yīn影底下。
“你们都不懂敲门的礼貌?”曼努埃尔的怒气很快衰弱下去,“……请恕我的冒犯,毕竟还要谢谢你们救了他。”
“他的自救不无可取,才留下了一点生还的可能。”她轻描淡写地接话道,“奴家还有些‘闲事’问汝,需得老实回答。”
“您应该看到,我没有讨论闲事的心情。”
“吾等走后,汝亦会向他开口,何不当着陌生人的面让烦恼分得散些。”妮尼薇单刀直入堵住他,“瓦赫兰在观看,汝与科莉尼娜?德雷福斯的恩怨是到了挑明之时。”
“我为何要信任你们?”
“人不敢全无信任,否则汝又为何频频向神祈祷。”
“真是咄咄逼人。”他愤愤地骂道,“……但你们赢了。”
“Aye,汝只管当作口述信件,由奴家代笔编好。”
“呵,桑萨瓦家人并非都像他一样不识字。”
“汝无权指责一名勇士,此本乃汝的过错。”
“我那时完全没有教他认字的空闲。商行的业务最忙的时节,我有时一天须看完六、七本账。”
“奴家一直不解:人们记录下这些数字究竟有何意义。从那些花乱的笔迹中望不见一点生气,满屋货物更无一件属于汝。”
“数字就是财富本身。”曼努埃尔为终于发觉她的一处无知欣喜不已,“唯有与数字朝夕相处之人才能发觉它的魅力,有时唤起初见时的热血沸腾,有时又令人如坠云雾,商人不能与货物如影随形,处理好这层关系甚至难于保持一段热恋。”
“哈,汝的比喻jīng彩至极。”她忍不住捧腹,“那么汝又如何,窃取它们时可也存着被判的愧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些财产都是对我多年辛勤工作的补偿,是我应得的。”
“汝应得的亦包括一份监护的责任,汝又将它丢去了哪儿?”
“这是私人的约定,你们从何得知!”
曼努埃尔的怒斥不过拼命掩饰慌张。尼克茫然地轮流望过他们,连忙向妖jīng躬身询问。
“莫以为离了汝,奴家便无法下床。”
妮尼薇兴奋地甚至无暇看他,从袖底抖落一张皱巴巴的羊皮卷打开。
“还需再确认吗?这是汝与德雷福斯约定的副本。汝一定rì夜端详过它,翻过无数典籍才找出侵吞这些数额的破绽。”
“那时科妮还未成年,德雷福斯商行需要一名足够撑起生意的管理者。事实上我从未希望它倒闭,那里毕竟是我工作了半生的场所,可以说我灵魂的一半都留在了那道铁门后。”
“多么真诚的起誓!汝的一半注视它的荒废,而另一半亲手推倒它。”
“它被一个不该拥有之人占有了,我别无办法。”
“纷争是汝等的选择。”妮尼薇不悦地撇了撇嘴,“最后一个问题,汝背弃了最初的誓言,可曾为此后悔?”
曼努埃尔不觉沉默了。他的话只想说与昏睡中的男人,却不确定他是否听见。曼努埃尔·桑萨瓦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沉默的午后,他赶着马车从临市的客商下奔回,一推门,便见屋中一片死寂地昏暗。阳台上的雕花窗扉紧闭着,零碎的阳光自镂空的缝中漏进屋里,犹如为血泊中的德雷福斯老爷盖上一条沉重而yīn冷的毯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沾着血,在废羊皮上写下歪倒的字迹。他的喉管被锐利的刀锋割开,挣扎的呢喃中,曼努埃尔竟凭着多年无声的默契第一时间听出了他的叮嘱。
“科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