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回(2/2)
好容易将礼单递了上去内侍便请来宾入席。席也分三六九等那些学士尚书御史之类给请上了席去坐像桓震这样的六品职员只能坐在末席。他也不在乎甚么末不末的稀里糊涂地入了席。这边的下级京官甚多他刚一坐下身边一人便笑嘻嘻地上来请教。桓震瞧他服色却是个从七品比自己要低了两个品秩。当下互通了姓名官职原来那人却是个詹事府的录事。桓震心中暗自好笑詹事府是专掌辅导太子的然而天启皇帝根本便是绝后哪里有太子给他们辅导?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地跟他寒暄。
那录事听得桓震说拜在魏忠贤门下作曾孙不由得满脸艳羡之色两眼放光地又是斟茶又是敬酒桓震连忙推让他一脸诚恳地道:“下官仰慕大人的风采已久早想拜见只是无缘结识。今日得睹尊颜实在是毕生之幸。倘若大人不弃便求大人收下官做个义儿也好让下官日夕随侍聆听教诲。”桓震给他惊得两眼直愣愣地瞧着这个四十来岁的录事一撩官袍跪在地下拜了三拜喜滋滋地站了起来心中暗想不知这是甚么世道怎的全天下的人都做干儿子干孙子上了瘾么?转念一想那么这个录事岂不变成了魏忠贤的……他还在那里计算辈分忽然现那录事居然不再入座却站在了自己身后。背后有人站着叫他感觉很不舒服当下请那录事入座。哪知他却腆着脸道:“父在子不敢坐。”
桓震无言以答也懒得答他自行端茶要喝突然想起这茶还是方才那干儿子斟的当时便想泼去犹豫一下还是放回了桌上究竟并不曾喝。忽然听得一阵钟鼓丝竹之声两队锦衣玉带的内侍洋洋然走了出来个个手中或捧薰香铜炉或执金眼羽扇或举黄锦华盖瞧上去很是排场。桓震注目观看只见两队内侍过去又是两队华衣女伶一个个花枝招展袅袅婷婷。内侍、女伶走了出来便向两边一闪就有两个小监抬着一匹杏黄缎子向地下一铺顺势跪了下来细声喝道:“恭迎魏国公九千九百岁爷爷!”
桓震知道这是魏忠贤要出来了见身边众官纷纷拜伏在地当下也随着跪了下去。跪得许久方听铙鼓大作如同戏子上场之前的过门一般两名婢女一左一右扶着魏忠贤走了出来坐在正中的一张雕龙红木椅上。
魏忠贤目光在地上伏着的满朝文武头顶扫了一圈这才慢吞吞地道:“诸卿平身。”旁边伺候的小内侍连忙大声喊道:“诸卿平身!”连喊了两遍众官员这才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却都不敢随便入座。魏忠贤努了努嘴小内侍又大声道:“入座!”那些尚书御史们这才重新坐下。魏忠贤微微一笑一招手便有人捧上一杯酒来他举了杯子在唇边微微一碰又放了回去。众官员纷纷起立同声道:“谢九千九百岁赐酒!”倒像预先演练过的一般。
桓震却在时时刻刻留心四下动静见魏忠贤端着酒杯做了一做姿态便站起身来不由得大急。倘若魏忠贤就这么走了那么他与傅山的一切安排都要落空叫他怎么能不急?
但魏忠贤并没就此离去因为席中有一个官员大声叫道:“九千九百岁慢走下官有一件物事奉上!”桓震一惊心想难道便是他了?瞧那人时却并不认得问身旁那个刚收下的干儿子却是阮大铖。
这阮大铖其时却正在京闲居为人很是机敏猾贼多擅两面三刀之事。他做太常少卿的时候奴事忠贤极为恭谨然而每次进谒之时却又要厚贿忠贤阍人讨还其名刺。方任太常不久便又嗅出风向不对索性辞去了职务就在京中窥伺。魏忠贤虽是个太监府中妻妾却是成群至于究竟如何享用那可不足为外人道。送太监美女那也不是什么大奇的事情。
桓震一听竟是阮大铖此人不由得心里一悬暗呼糟糕。可是事情已经至此只有瞧着事态如何展了。只见阮大铖回身对自己的一个随从低声吩咐几句跟着便听一阵低沉悠扬的乐声响起几个蒙着面纱身穿和服的女郎伴着乐声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桓震一怔心道怎的却是日本人?他对日本女人本来并没甚么兴趣可是此刻不看却是不行只将满腔精神都贯注在那几个蒙面女郎身上。
那为的一个倭女向着魏忠贤福了一福回身端起一杯酒跪在地下双手奉上。魏忠贤哈哈一笑随手端起便要饮下。桓震隐约之中见到那倭女回头向自己望了一望似乎还在面纱后面抛了一个眼色不由得心中大跳暗道就是此时当下一跃而起叫道:“九千九百岁不可饮!”说话间分开人群奔到魏忠贤身边顺手打掉了他的酒杯。
那倭女果然变色伸手在鞋底夹层之中抽出一柄薄刃长身而起后退半步探刀刺向魏忠贤。魏忠贤也并不是好欺负的当年梃击案的时候他曾经奋勇向前与刺客搏斗现在虽然年老力气倒还是有一些的。当下伸出手去擒那倭女的手腕。那倭女挫肘沉掌顺手荡开了魏忠贤的手臂刀子仍是照样刺下去。这一下近距离袭击魏忠贤的诸多侍卫随从却也没能来得及出手眼睁睁地瞧着一柄明晃晃的小刀就要捅进魏忠贤的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