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回 花自飘落水自流(2/2)
瞎子腿下一软差点跪了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倏地一个打转纵出丈许开外回过身来。隔着窗户狠狠地盯着出手的浓眉汉子那双白眼睛珠子怒凸着几欲夺眶而出:“金砖不厚玉瓦不薄老瞎子只要有三分气在绝对忘不了足下这一掌青钱之赐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黑瘦块头儿的浓眉汉子冷冷笑一声:“花自飘落水自流……公冶平这回你就认栽了吧!”
各人聆听之下除了那个散头陀神色一凛之外余人大都不解。倒是瞎子明白了聆听之下陡然打了个寒噤一个劲儿地翻着他那双白果眼珠子一时间面若黄蜡显然吃惊不小。
忽然他出了一串凄凉的笑声。
“这就难怪了瞎子我不但眼瞎敢情心也瞎了……失敬失敬……不知者不罪瞎子这就认栽了……”
一面说双手抱杖遥遥向着对方打了一躬神色极见恭谨较之先时的趾高气扬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话声一歇再也不敢逗留倏地拧过身子忍着腰腿上的伤疼一路起伏纵落转眼消失于雨雾氤氲之中。
黑瘦浓眉汉子这才回过脸来一双眸子不怒自威地向座上高大散头陀逼视过去。
后者呵呵笑了两声已自位上站起高呼一声:“小二看账!”
抖手飞出灿银一块叭一声不偏不倚已自落于账房先生面前桌上滴溜溜径自打转不歇……就在这个当口头陀脚步跨出了门外。
雨敢情是小了。时有微风飘散着细若牛毛的小雨星子。
散头陀却又回过身子就着手里的方便铲向着浓眉汉子打了个问讯。
“阿弥陀佛——昨夜落花满径今日便识高人敢问那爱花的主人可曾到了?无量佛……南无阿弥陀佛……”
边说边自打躬高大的身躯一下子也自矮了。
浓眉汉子频频挑动着那双浓眉聆听之下先自呵呵笑了。
“这个恕不见告阁下云游四海应是无拘之身何故找根索子把自己拴住?那孙可望……”
方自说到这里却吃头陀一连串大笑之声将下面待说之言掩塞过去。
可是孙可望三字已自出口听在众人耳里却惧都心里一动。
就连那一位似有微恙的生病相公也呆了一呆不免向着门外头陀望去。
孙可望当今义王延安人原是张献忠手下大将后归桂王与李定国合拒清军却因与李定国失和转而投降清廷封了义王乃是当今灸手可热的一个人物论其声势固不及平西王吴三桂那般显赫却也自有其一面风光。
眼前这个高大的散头陀是否与他沾了什么边儿抑或为其所差可就耐人寻味。
他既不欲为人所知对方那个浓眉汉子就莫为己甚不再继续说下去。
眼看着这个散头陀懒懒散散地将一把方便铲扛上肩头自个儿便自干笑着悻悻去了。
雨终归是停了。
一抹晚阳复出云层远远挂在西边天际。自此而散置开的片片彩霞朵朵娇艳一如佳人颊上胭脂自有其丽冶的撩人的一面。
老杨树的叶子都掉光了柳枝也不再青绿。倒是那一树的榆钱儿迎着西边残阳白花花地泛着银光像是栖在高枝儿上的鱼鱼鳞迎着日光便是那般光景。
面有病容的灰衣相公像是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在这里厮守下去。向着身边的紫脸大汉点了一下头便自离座站起。紫脸大汉一口长剑已自收鞘见状将放置桌上的一个皮褡裢拿起搭上肩头。那皮褡裢看上去较一般要大上一倍鼓膨膨装着许多物什似极沉重。紫脸大汉一面把它搭上肩头一面作势待去扶持生病相公后者摇摇头说了声:“不用。”自个儿步下位来。
却在这一霎两条人影倏忽而至拦住了去路——却是那两个同样穿着的蓝衣老者。
差不多的时候二老一直在举杯互饮彼此有所交谈也都轻声细语这时猝然现身拦住去路显得事非寻常。
紫脸大汉叱了声:“大胆!”身形一转拦在了生病相公身前。
随着一声喝叱之后掌中长剑唏哩一声已自脱鞘而出。
蓝衣二老由不住后退了一步却似有恃无恐并无退意。
“慢着。”
说话的二老之一有着灰白的一双长眉其实那双眼睛也同眉毛一般细长清癯的一张长脸其白如霜其上皱纹满布。比较起来他身边另外的那个老人虽是肤色黝黑却是顺眼多了。
“二位慢走一步!我这里有份公事。”
地道的辽东口音让人想到了出没白山黑水的那群英雄好汉。眼前这一位却是透着精明未语先笑满脸的世故圆滑。
由大袖子里拿出了桑皮纸公式信封骑缝处红通通的盖着颗大印。
“谕旨错不了!”
两只手扯直了正面照了照随即又收回怀里。
“咱们知道这趟子差事烫手不好当可没法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没啥好说得!哥儿两个先给爷您请个安……多多包涵还得麻烦您二位一趟!”
说完退后一步吧嗒一声甩下了袖子有模有样的倒是真的请了个安。二老动作一致整齐划一躬身哈腰的当儿两条花白小辫儿兜不住一齐由后衣领里滑落出来。
敢情是两个当朝新贵。
本朝大清帝国爱新觉罗氏入关称帝统一中原规矩之一便是男人头上多了一条辫子。这玩意儿汉人最讨厌推行起来极不顺利为此抗拒而丧失了性命、掉脑袋瓜子的事这两年屡见不鲜大有人在。
朝令先打北京及各省都大邑行起这里地处边陲民风保守似在暂缓沿行之列是以这两条花白小辫儿也就越感显眼。
紫脸大汉一惊之下尚未做出表示身后的那个生病相公已自凌然作色怒声叱道:“你们敢!”
虽似病着却也声势夺人。
不经意竟为他抢身而前直趋二老身前后者二人猝惊下不自禁地往后退一步却把那个紫脸大汉吓坏了慌不迭抢身而前再一次拦在二者之间。
却有人冷笑道:“慢着!”
紧接着自后面座上缓缓走出了一人——黑瘦块头儿的浓眉汉子。
两个蓝衣老人顿时怔了一怔彼此互看一眼神情间大大现出不悦。
白面老人冷冷一笑拉长了脸说道:“怎么着这位朋友你也要插上一手?”
黑面老人呵呵笑了两声一派官腔道:“咱们是奉旨拿人谁敢插手可得留神脑袋!”
这么一说再无可疑敢情是来自北京大内的皇差了莫怪乎老哥儿两个一派目中无人、神气活现。
紫脸大汉挺了一下长剑怒声道:“你们敢?”
却为身后步出的那个黑瘦浓眉汉子拦在眼前。
“二位稍安勿躁。这里的事交给我了!”
说时那一双蕴含着隐隐精芒的眸子即向着当前二老逼视过去:
“光棍一点就透用不着拿朝廷大帽子吓人老朋友你们二位才一来兄弟就已经看出来了……”
浓眉汉子一连哼了两声接下去道:“还是那句话天高皇帝远福临老儿想要一手遮天……”
“大胆!”
白面老人一声喝叱陡地上前一步脸色透青地怒声叫着:“你是活腻味了!”
话声方出身边的同伴已猝起难。
随着黑面老者一个翩然进身的式子一双鸟爪般怪手倏地抡起直向浓眉汉子胸肋间力插下去。动作快出手利落。黑面老人这一式出手大大透着高明指尖未及先自有两股尖锐劲风循着其出手之势透衣直入。
浓眉汉子早已蓄势以待对方的猝起难其实早在意中焉容得他轻易得手?那双手看似在极其狭窄的空间挣脱而出噗地迎着黑面老人的一双手掌。一触即分噗噜噜衣袂飘风声里两个人已双双掠身而起宛若迎空猝起的一双大鹤。紧接着这双大鹤忽然下落其中之一——黑面老者已似难再行保持住他潇洒的姿态脚下蹒跚着一连两个踉跄犹自未能把身子稳住登时那张黑脸上泛出了紫酱般的颜色。
“好!”白面老人在一旁尖声喝道:“你胆敢抗拒皇帝?可真是自己找死!”
话声出口已自飞身而进随着右手的突出刷拉声响里蛇骨鞭抖了个笔直认准了对方当心直扎过去。
黑面老者怒叱一声也自斜刺里掠身而进一口银光四颤的薄刃缅刀同时自腰间掣到手里随着他极快的进身之势一式雪花盖顶泛起了大片刀光配合着同样的出手一股脑齐向着浓眉汉子身子上招呼过来。
饭庄子成了演武厅兵刃交辉里杀招四起。
双方势子俱都快极了一触即顿成风雷之势。
观诸眼前战况两个蓝衣老人泼辣进势甚是可观。
浓眉汉子探邃诡异更是不可捉摸。
一霎间的接触顿时不可开交。
这当口儿紫脸大汉紧握长剑侍立在灰衣相公身边他原可奋身加入却因身边相公的安全终不敢轻举妄动。
就只此片刻间双方战况已有了变化。
却不知什么时候黑瘦块头儿的浓眉汉子手上已多了双乌黑铮亮的怪异手套像似传说中的九合金丝所制十指尖弯形若鹰爪既可如意伸展弯曲更不虞兵刀的锋口崩、拿、抓、撩样样俱能招招奇险。
两个蓝衣老人那般狠厉势子兼而联手进招却不能占丝毫便宜三五个照面之后反倒有了屈居下风的意思。
猛可里白面老者向左面挪出一步身后的黑面老者猛地闪身而进掌中缅刀居中一线刷地直劈而下。
浓眉汉子冷哼一声左掌横出直向对方刀身上横击过去却在这一瞬一团人影球也似地滚向眼前霍地腾身跃起现出了白脸老人身子一根蛇骨鞭蛇样地挺身蹿起直循着浓眉汉子咽喉要害扎来。
两名蓝衣老人出身辽东所习武功颇异于中原内6联手进招堪称一绝。眼前这一手联手封杀凶狠毒恶果然非比寻常。
眼看着对方浓眉汉子在此狠毒两相夹击之下有似轻烟一缕幽冥般地一阵子颤动却已拔空跃起一起即落掠向黑面老人身后。
黑面老人一刀收不住势再想转身却已不及先被浓眉汉子一双钢爪抓住了肩头。
随着十指分收之下抓扯之间两块血淋淋皮肉连同着整片肩衣俱都扯落下来。
黑面老人痛呼一声身子一个踉跄却被同伴自斜刺里一把搀住算是没有倒下去大片鲜血立时自他两肩伤处泉涌而出瞬息间染红了全身。
“你好……”
手里的一口缅刀再也把持不住当啷一声坠落地上人也几乎昏了过去。
白面老人慌不迭搀着他闪身一侧随即动手为他止住了流血一面惊悸地看向对方浓眉汉子连声冷笑不已。
“好个东西你敢杀官拒捕?这个梁子咱们是结上了……把名字报出来咱们结个亲家!”
一面说一面已退至门边一副狼狈姿态早已不复先时之盛气凌人。
浓眉汉子微微一怔颇是诧异那是因为方才在瞎子面前自己已亮了身分字号虽是一句传说中的风言俚句却暗示着一个极其强大的江湖势力略具江湖经验的人不应不知何以两个蓝衣老者竟似一派懵懂昧于无知!
转念之间他可又明白了。
便是由于对方二人一向出没关外厕身大内之故。这么一想才自略释疑杯随即呵呵有声地笑了。
无庸多说只冲着对方挥了一下手任凭他二人铩羽而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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