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言教:光蚀 by知月倾城(1/2)
() 作者:知月倾城
主要主线人物:知月、玄光寒、江山
主要支线人物:无
时间轴:末法历7219年2月(对应事件:玄光寒叛出朝宗)
主场景:无相仙境
校对/审核:知月倾城
设定错误:无
错误建议:无
(注:标题所标注的势力指故事第一主角所属势力,非故事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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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很多年以后玄光寒才知道,知月于他是无尽yīn霾中的一束光——一束,侵蚀所有前路,画地为牢的光。
温柔明媚的光拂在少年的眼帘上,好像初chūn里的柳絮或者少女柔软的手指。少年并没有睁开眼,却知道那光从何而来——充斥着这个空间,就好像迸发于身边的每一粒最微小的灵气。
这是少年的妄境。
从小到大,心中贫乏得只有修炼的少年,就连妄心劫也单纯得一片空白吗?
——当然,不是这样。
他已经在妄境中停留了一年了。不负所有长辈的期望,在修行方面从来都无比敏锐的少年已经隐隐堪破了破妄的方法。于是,年幼时弃他而去的父母消失了、予他承诺却又背弃了他的孩子消失了、培养了他又将他逼到绝境的朝宗消失了、教授了他却终究弃之不顾的师父消失了——时至如今,他狠不下心思斩断的,只有这盈满整个世界的光,和……
那个人。
少年睁开了眼。
眼前是他早已看过千万遍的景象。融合在光中,仿佛每一个细节都被光渲染得模糊不清,然而那个人的每一缕发丝,于他都清晰可辨。
这本就是他的妄境,他自然是主导一切的神灵。他的妄境中,如今已经没有妄想中与那个人相处的种种场面,反复演绎的只有他回忆中的那些场景。然而他仍不愿离开,他明白一旦堪破妄境,回忆中的一幕幕便再也无法如此真实地在他眼前重演。
——最后一次。
他这样对自己说着,第十五遍。
心中仍有什么东西在蠢蠢yù动,似乎在一声声诱惑着自己,诉说着自己不愿破妄,并非只是为了重温这些……
“不想再经历一下吗?温香软玉在怀,所有人都对你言听计从的那些rì子……只要再一年就好,再一年,反正在现实中也不过一弹指而已……”
他强自压下自己心中的声音。
面前是他十六岁那年,和师父出去游历时的场景。方才有侍从弟子传信说师父正在找他,于是他匆匆中断正在练习的剑法,来到师父所在的这座高台。
面对着他的是他的师父。年过两百,却仍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脸上的笑容始终带着几分天真的朝宗询道峰主墨凡。她看到少年时,眼睛一亮,道:“光寒,过来,见一见这位师叔。”
师叔?
玄光寒看了看背对他的那个女子。女子身着白衣,一头黑发垂到腰际,用jīng致素雅的钗饰作了一个少女发式。她的背影因为黑发的遮盖而有些看不清晰,却仍能分辨出女xìng的窈窕和严格教养所雕琢出的高贵。只是那时的少年并不懂得分辨这些细节的来源,只觉得她……很美。
然后女子半转过头。
——耳坠上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隐约拂过肩膀,更衬得她的脖颈纤秀颀长。她的脸微微向下,俯瞰着高台下的少年,那目光平静而轻柔,睫毛在瞳子上覆了一层yīn影,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与他处于同一世界。
天山之雪。从来词汇贫乏的少年脑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形容,前所未有的贴切。
“玄光寒,见过师叔。”
女子似乎笑了笑,示意少年起身,而后回过头对墨凡说道:“这就是姐姐最得意的弟子吧……朝宗年轻一代第一天才,果然不同凡响。”
她的声音也很美。
仍旧是经受严格教养才能雕琢出的咬字,清晰、舒缓、端庄,似有一种飘渺的仙气,却又带着莫名的威严。
墨凡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挥手示意他走上高台,而后女子站了起来,向行了一个略微有些怪异的礼节:“昭言教圣女弟子,知月。”
少年微微一愣。
而知月以平静而轻柔的目光看着他。那种目光居高临下却又并不显得盛气凌人,温柔得甚至近乎悲悯:“我知道,中洲门派对昭言教一直有些敌意。圣女末微是我的老师,老师的行为,我身为弟子,无法作出任何评价。然而请相信,至少于此时、此地,我绝无任何对你们不利的念头。”
少年的记忆中,自己仍未因这句话消迩对她的敌意,他冷哼了一声,便仗剑向她刺去,而她只用了一句话——一句话,便阻止了他的攻势。
“曰:履霜,坚冰至。”她纤指一点,一句话说得仍然平静柔和,然而,剑再也无法前进哪怕一寸。
“曰:括囊无咎,慎不害。”
他被无形的风吹倒在高台之下,仰起头来看着知月。
“昭言术。你……胎动境?”
墨凡带笑的话语传了过来,她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之前的气氛有多么剑拔弩张:“厉害吧光寒,知月只比你大五岁哦。你五年之后能有胎动吗?”
——大五岁,二十一岁。
他摔在高台之下,骨骼间似乎有些疼痛,但比痛楚更吸引注意的,却是墨凡的那句话。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仅次于江山的第一天才,他的修为进境也从来都让同辈的任何人绝望。但这一天,他看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绝望的人。
——二十一岁,胎动。
就算是当年的宗主,也没有这样的修为进境吧?
“昭言术果然很神奇啊~以前一直只是听说,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施展呢。教给我吧?”耳边依然是墨凡带笑的话语,间或还夹杂了点掌声,似乎是墨凡在拍掌惊叹。
“心中不存对天皇的虔诚信仰,或者并未从小修炼相应法诀的人,是无法使用昭言术的。如果只是看一看,与所修的法术互相印证,倒也无妨,但那多少也是忌讳。墨凡姐姐,你好歹也体谅一下我吧。”知月似乎有些无奈,这令玄光寒突兀地心生莞尔。
然后有衣物摩挲石凳的声音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近,白衣的身影走下高台,弯下腰将手指拂在他的额头上,拭去一抹灰尘。
——柔软的指尖拂在他的皮肤上,好像一片羽毛一样……有点微痒。
“好歹也是还转境界的天才,不会这样也站不起来吧?”知月轻轻柔柔地道,“那两句昭言,可都不是什么有攻击xìng的呢。”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仍是在那次游历之中。他正在练剑,偶一回身,却突然发现那一袭白衣的女子正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很奇怪的笑容,似是嘲讽,却让人无法感到恶意。
“你啊……”她微微摇了摇头,缓步走向他。步伐之间白衣飘飞,绰约若姑shè。
而那时的玄光寒并不懂得欣赏这种美,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再次仗剑刺去。
——很奇怪的举动。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却非要首先挑衅,如果上一次还能够解释为是因为有师尊在旁无所顾忌的话,这一次,恐怕已不是一句鲁莽所能说明。玄光寒一直自认并不愚蠢,那时的行为却愚不可及。
或许只能理解为,那时的他已经相信眼前的女子对他的善意。
“曰:履霜,坚冰至。”
依然是这句昭言。而后知月缓缓走到他的面前,道:“还转的境界,却还是灵丹的剑术……是晋升太快,还没来得及补全基本功吧……”
她看了看面前动弹不得的少年,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抓住他持剑的右臂,略微向左弯了弯:“感受一下真气流入剑中的感觉,这是灵丹到还转必经的改变。”
确实如此。
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动,却让他的真气流动流畅了不止一倍。
“然后是左手。”她又道,然后拉住他的手腕,从后撇的动作变为放于身前。
“好了,我想这样你就应该明白了。”知月笑了笑,手指在他的额头上一拂——昭言术解除。
他毫不犹豫地换了一式剑法,继续进攻。
“曰:履霜,坚冰至。”
依旧是那句昭言,让他的剑势停滞在半途,知月依然手把手地改变着他的剑招,一次一次。
他很难察觉这样的时间过了多久,某一时刻他突然有些恍惚,茫茫然地发现眼前的女子并不比他高,然而在他的眼中,她却似乎总是微微弯着身子来面对他。于是,她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风将她的发丝吹到脸上,轻飘飘的,而她似乎并无察觉。
然后某一次,知月解除昭言术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所有的剑势都已经走完了。于是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月朗星稀,夜空晴明,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
知月的嘴角突然挂起了一丝苦笑,她拿出一本小册子,交给他道:“你回去吧,记得把这本东西转交给你的师父。告诉她,这是她赢下来的赌注。”
后来玄光寒才知道,所谓的赌约,是赌知月那一天会在他身边留多久。而那本小册子,是昭言教的低阶术法秘录。
他突然默然无语。
第三次,玄光寒在仙盟的大殿上看到了她。
他已经忘记了那一次知月到底是来干什么,意识中的场景似极清晰又似极模糊,只有知月的一字一句,仍然刻在他的脑中。那时“昭言教圣女弟子”的身份在他脑中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然而更加清晰的,是“圣”之一字所代表的含义:
“中洲有言,一rì为师,终身为父。圣女既为我师,她所作所为,我不应在他人面前评价。”
“昭言教自认无为祸苍生之举、无倒行逆施之行。夏掌门所思当年之事,吾师倘若行止有偏,亦自有一人之担当。无相仙境中情形如何,夏掌门亦自知晓,何以将一人之所为,盖为一派之定论?”
“不错。然而百年以降,昭言教中人,可有能入空庭城者?我所犯者,天下之大不韪,何以盼众人皆有此叛逆之心?”
她孤身一人站在殿前,仰着头面对坐在上方的那些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珍珠敲落在金玉铺就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她依旧是毫无装饰的一袭白衣,垂至腰际的长发,耳坠下带着长过肩膀的流苏,神sè冷漠而凛然,即使在两位婴儿境强者的威压下,仍然不显下风。然而少年总是觉得,她的眼中似乎仍然带着那种平静轻柔的神sè,带着一点悲悯或者悲哀,柔弱得似乎下一刻便会被风扯碎。
这场争论的最后没有结果,然而最后他记住了“昭言”二字的释义:所谓,昭言者,昭昭之言也。直面昭然天地,出言而无愧。
第四次。
烟罗派掌门夏天冰在仙盟收到了关于昭言教圣女末微行踪的情报,她离开仙盟进行追踪,而玄光寒则在师父的要求下出了空庭城,跟随夏天冰的路线。
“知月说过,你如果能看看末微的战斗的话,会很有好处的。难得夏掌门找到了末微的行踪,你就跟去吧,说不定能看到哦。”
这是师父的原话。玄光寒对此有些无奈,毕竟他这样的行为,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万分可疑——事实上后来,他走上这一条路也正是从这条嘱咐开始。
远远跟随着夏天冰的踪迹,在一座山中,玄光寒突然闻到了一种香气——很淡很淡,若非他身为修行者五感敏锐,绝无可能感觉得到,然而这种香气对他很熟悉——似是幽兰,又带着某种突兀的冰寒,似有若无的,总令人心生凛然。他曾在吞吐于他耳边的气息、拂过他脸庞的发丝上感受到过这种香气——知月的香气。
他在原地愣了很久,然后看了看周围——左边是嶙峋的山石、远处似乎是悬崖、更远处一片云山雾罩;右边是幽深的密林,似乎刚下过一场雨,土地有些泥泞,草木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毫不犹豫地向左边走去,然后看到了那个人。
——一袭白衣,如同婴儿一般蜷缩在悬崖边沿,殷红的血迹浸透手臂上的衣衫,全身轻轻颤抖着,仿佛下一瞬就将坠入万丈深渊。
玄光寒急忙上前几步去查看她的情况,指尖一触,便察觉到她的身体寒冷如冰,手指深深掐入手臂,流出的鲜血汇成了身下的一滩血渍。她的脸sè苍白而痛苦,但全身上下,除了指甲掐出的伤口外,竟似是没有任何外伤。
他愣了一会儿,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知月抱起来,远离悬崖。然后才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探查伤势所在。
很奇怪的伤势。
知月全身的真气全部和她的骨骼纠缠在一起,缠得难分彼此。胎动境修行者强大的筋骨已经开始慢慢被真气所侵蚀,玄光寒甚至能听到真元缠绕在骨骼上,那种“吱吱”的腐蚀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无法判断,玄光寒只能取出身边带着最好的伤药,想先塞进知月的嘴巴。
然而知月牙关紧闭,他竟然无法打开她的嘴巴。
——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
记忆在一瞬间有些模糊。不过……既然是在自己的妄境之中,那么放肆一次也没关系吧。
玄光寒这样说服着自己,然后将丹药放入自己口中,吻了下去。
丹药在入口的瞬间化为津液,随着这一吻渡入知月的红唇。这样的事情,他在现实中并没有做过,妄境中却熟极而流——当年……当年,妄境仍在他的yù望控制之下时,妄境中的知月曾无数次为他做过这样的事,红唇为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只是……妄境一破,或许自己一生都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了。
“嗯……”
一声轻弱的呻吟将玄光寒拉回到眼前。他看着知月苍白的面容,近乎虔诚地一个个拉开她刺入手臂的手指,然后,仍由她沾血的手突兀地捉住自己的手臂。
胎动期的力量,剧痛入骨。
然而她只是需要用尽全力去握住些什么,来转移自己体内的痛楚——如今的他明白,也不会因她的力量而蹙眉。
他只是轻轻拭去知月脸上的汗水,等待着她的苏醒。
她苏醒了。
轻轻睁开双眼,看到他,然后微微笑了笑:“是你啊。”
抓住手臂的手放开,她优雅地站了起来,随意找了一块山石坐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发生什么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道,声音有些底气不足,不复往rì的端庄,然而依然轻柔婉转,悦耳至极。
玄光寒把发生的事情和他在这里的原因说了一遍,知月用手捂了捂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手在不可抑制地发颤。
然后她微微苦笑了起来,低声道:“是我太心急了啊……妄想凭虚无缥缈的一次感悟强行进入换骨劫,结果被真元反噬,不得已之下才召唤了师尊。没有想到……师尊会因此被仙盟发现。”
这个答案有些惊人,玄光寒自然地反问了出来:“换骨劫?二十二岁就想晋入婴儿境界,是不是太心急了一点?”
知月理了理鬓边的长发,想把纠结的发丝和耳坠的流苏分开。然而她的手仍有些颤抖,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心急。只是……我一rì不晋入婴儿,师父就一rì不能退位。昭言教终究不可能一直这样与中州修行界为敌,可是师父不退位,双方的关系便不可能缓和。最后……只剩下两败俱伤。”
她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我希望有生之年,能令昭言教重符昭言之名。”
她此时的神情,玄光寒看过很多很多遍,然而从不厌倦。他恨不能将这样的眉眼描摹进自己的灵魂,或者揉碎它以融入自己的身躯——这个表情并不神圣,也不是她一贯的冷漠或者柔和。她只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迷惘,像在叹息或者遗憾着身后的什么,目光却永远只停留在最远的天际。
玄光寒还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
知月又与他聊了一会儿天,不久便催促他离开,然而他离开之后终究放心不下,偷摸着回来看她,却发现她已经蜷缩起来,昏迷了。
——就像……在悬崖边看到的样子。
他这才知道,原来和他聊天的那段时间,知月身上的痛楚一直没有缓解过,她的颤抖并非因为虚弱,而仅仅是因为疼痛。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他……已经再也无法放下这个女子了。
“知月……知月……”
他伸出手去将知月揽入怀中,妄境中的景象随他的心意流转,瞬间便不再是那座荒山的样子,而知月顺从地抬起头来,去捕捉他的双唇。
这一瞬间,他的心中狠狠一震。
然后,识海回转,现实中的玄光寒睁开双眼,仍是入妄前的一瞬间。
知月正坐在他的面前,目带笑意地看着他。
“知……知月姑娘……”
知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你又入妄去了?这样是无法破妄的啊……”
“啊?”玄光寒怔怔地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茫然。
“我说……”知月突然站了起来,将唇帖到他的耳边,“一直叫我姑娘的话,你是永远也不可能破妄的啊……”
话语轻柔,妩媚入骨。玄光寒还未来得及细思话中的涵义,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已经搭到了他的肩上。
就算是再纯情的少年,也明白了知月话中的涵义,玄光寒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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