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春残梦断(1/2)
可是现在她却只在想一件事——萧十一郎是不是能救得了沈壁君?
她拼命想跳起来再找他们。
她没有跳起她全身的筋都仿佛在被一只看不见的鬼手抽*动着。
灯光更朦胧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又冷又黑暗。
黑暗中忽然又有了一双亮的眼睛一双眼睛忽然又变成了无数双。
无数双眼睛都是萧十一郎一个人的。
她并不想死。
可是就算在最后那一瞬间她也没有在为自已的生命祈求。
她只祈求上苍能让萧十一郎找到沈壁君救回沈壁君。
因为她知道沈壁君若死了萧十一郎的痛苦会有多么强烈深远。
那种痛苦是她宁死也不愿让萧十一郎承担的。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了解风四娘对你的感情?
你难道一定要等到她死?
天亮了。
——黑夜无论多么长天总是会亮的。
阳光升起湖面上闪烁着金光。
萧十一郎眼睛里却已没有光现在你若看见他的眼睛一定不会相信他就是萧十一郎。
只有在一个人的心已死了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子。
他的眼睛几乎已变成死灰色的甚至比他的脸色还可怕。
风四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双眼睛。
风四娘井没有死。
他醒来时身上是温暖而干燥的可是她的心却比在湖水中更冷。
因为她看见了萧十一郎的眼睛。
因为她没有看见沈壁君。
船楼上没有第三个人——难道连冰冰都已悄悄地走了?
昨夜的残酒还留在桌上一张翻倒的椅子还没有扶起来。
迂华丽精雅的楼船在白天的阳光下看来显得说不出的空虚凌乱。
——沈壁君呢?
——难道他没有找到她?
——难道她已消失在那冰冷的水中冰冷的湖水里?
风四娘不敢问。
看见萧十一郎眼睛里那种绝望的悲伤他也不必问。
——我还活着沈壁君却已死了。
——他把我救了回来却永远失去了沈壁君。
风四娘没有动没有开口可是她的心已碎了碎成了无数片。
他痛苦并不是完全为了沈壁君的死而是为了萧十一郎。
她深深了解到他心里的痛告和悲伤这种悲痛除了她之外也许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像。
萧十一郎就坐在舱门旁痴痴地望着门外的栏杆栏外的湖水。
西湖的水波依然还是那么美。
沈莹君呢?
如此美丽的湖水为什么也会做出那么残酷无情的事?
萧十一郎也没有动没有开口。
他的衣服已被自远山吹来的秋风吹干了他的泪也干了。
春蚕的丝已吐尽蜡炬已成灰。
阳光更灿烂。
在如此艳丽的阳光下人世问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悲伤和不幸?
风四娘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萧十一郎没有回头没有看地。
风四娘倒了杯酒递过去。
萧十一郎没有拒绝也没有伸手来接。
看见他空空洞洞的眼睛看到他空空洞洞的脸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要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法子未安慰他。
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安慰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种尖针般的讽刺。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能安慰他可是无论什么事都可能伤害到他。
这种心情也只有她能了解。
日色不断地升高水波不停地流动……
凤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歌唱欢笑现在正是游湖的好时候连凤都是清凉温柔的。
萧十一郎额上却已流下了汗。
冷汗!
只有在心里觉得恐怖的时候寸会流冷汗。
她也了解他心里的恐惧。
生命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么短促一年有那么多天一生有那么多年那空虚、寂寞、孤独、漫长的岁月叫他如何过得下去?
风四娘用力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抬起头才现日色已偏西。
一天中最可贵的时候已过去。
从现在开始风只有越来越冷阳光只有越来越黯淡。
他们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坐着已不知不觉坐了好几个时辰。
这段时候过得并不快。
绝没有任何人能想像他们是如何挨过去的。
风四娘只觉得全身都已坐得麻痹却还是没有动。
她的嘴唇已干裂酒杯就在她手里她却连一口也没有喝。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萧十一郎忽然道:“你能不能说说话?”
他的声音虽低风四娘却吃了一惊。
她想不到他会忽然开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又能说什么?
萧十一郎空虚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远方喃喃道:“随便你说什么只要你说……最好不停他说。”
他们实在已沉默了太久这种沉默简直可以令人疯。
——沈壁君?
这本是风四娘最想问的一句话可是她不敢问。
她举起酒杯想把怀中的洒一口喝下去却又慢慢地放下酒杯。
萧十一郎道:“你本该有很多话说的为什么不说?”
风四娘终于轻轻吐出口气颞颥着道:“我……我正在想……”
萧十一郎道:“想什么?”
风四娘道:“我正想去找冰冰。”
萧十一郎道:“你不必找。”
风四娘道:“不必?”
萧十一郎道:“因为她也走了我回来的时候她已走了。”
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可是眼睛却在不停地跳动。
虽然他已用尽所有的力量来控制自己但是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有很多事是他自己无法控制的。
冰冰果然也走了。
——无论如何逍遥侯总是她的骨肉。
——他既然还没有死就一定会再来。
——他既然一定会来她岂非也就一定要走?
——沈壁君都已走了她为什么不能走?
风四娘用力握着手指甲已刺入肉里。
她忽然很恨沈壁君。
现在眼看着已快到了萧十一郎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在那一到里他的生命和荣誉都要受到最可怕的考验和判决。
不是生就是死。
不是光荣地活下去就得屈辱地死。
这正是他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时候可是她居然走了。
她走虽然也是因为爱。
她爱得虽然很真很深可是她的爱却未免大自私了些。
对风四娘说来爱不仅仅是种奉献也是种牺牲完完全全的彻底牺牲。
要牺牲就得有忍受痛苦和羞辱的勇气。
她若是沈壁君就算明知要面对一切痛苦和羞辱也绝不会死的。
她绝下会以“死”来逃避。
萧十一郎道“你想不到冰冰会走?”
风四娘道:“我……”
萧十一郎打断了她的语道:“无论你怎么想都想错了。”
风四粮道“可是……”
萧十一郎道:“因为你不了解她所以你绝对想不到她为什么要走。”
他要风四娘说话却又不停地打断她的话。
他要风四娘说话的时候也许就正是他自己想说话的时候。
人的心理岂非总是充满了这种可悲又可笑的矛盾。
风四娘只有听他说下去。
萧十一郎果然又接着道:“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告诉过我她要死的时候一定会悄悄地溜走既不告诉我也不让我知道。”他的眼角又在跳动:“因为她不愿让我看着她死她宁愿一个人偷偷地去死也不愿让我看着难受。”
风四娘黯然道:“我本该想到的我知道她是个倔强好胜的女孩子也知道她的病。”
萧十一郎道:“可是你刚才一定想错了真正了解一个人并不容易。”
这句话中是不是还另有深意?
他是不是在后悔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沈壁君。
风四娘不让他再想下去立刻又问道:“她的病最近又重了?”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她的病己越来越恶化已不能跟着我到处去流浪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停留下来。”
风四娘道:“你故意将这一带的江湖豪杰都请了来为的就是要让她看看其中是不是还有天宗的属下?”
萧十一郎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希望你们听到我的消息后会找到这里来可是我想不到……”
——他想不到她们这一来竟铸下了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大错。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风四娘也没有让他说出来。
她已改变了话题道:“你真的认为那瞎子就是逍遥侯?”
萧十一郎道“至少很有可能。”
风四娘道:“难道他就是那个养狗的人?难道连城壁约会的就是他?”
萧十一郎逍:“我希望是他。”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因为应该算清的帐迟早总是要算的能一次算清岂非更好?”
——这笔帐真的能一次算清?
——这么多恩怨纠缠情仇交结一次怎么能算得清?
——也许只有一种法子能算得清。
——一个人若是死了就再也不欠别人的别人也不再欠他。
风四娘看着他忽然觉自己也在流着冷汗因为她心里忽然也有了和萧十一郎同样的恐惧。
生命是美丽的。
春天的花秋天的树早上的阳光晚上的月色风中的高歌雨中的漫步……
这一切全都是美丽的。
可是等到不再有人能跟你分享这些事时它就只会让你觉得更寂寞更痛苦。
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萧十一郎振作起来?
萧十一郎忽然道:“今夜还不到十五我们还可以大醉一场。”
风四娘道:“你想醉?”
萧十一郎道:“你陪不陪我?”
风四娘已站起来道:“我去找酒。”
楼下就有酒确已没有人。
所有的人都已走了连这水月楼船上的伙夫和船娘也走了。
船在湖心船上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里已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可是这世界为什么如此残酷?
能和萧十一郎单独相处本是风四娘最大的愿望最大的快乐。
可是现在她心里却有种令她连脚尖部冷透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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