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春残梦断(2/2)
难道所有的人都已背弃了他们?难道他们已只有仇敌没有朋友?
能帮助他们的人的确已不多。
风四娘轻轻吐出口气提起精神找了坛最陈的酒。
——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还在一起。
——我们就算死好歹也死在一起。
于是她大步走上了楼。
又是一天过去又是夜深时候。
酒坛子摆在桌上萧十一郎和风四娘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虽然都没有提起沈壁君可是心里却都有个抹也抹不去、忘也忘不了的影子。
这影子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高墙把他们两个人隔开了。
风四娘只觉得自己和萧十一郎之间的距离仿佛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疏远。
萧十一郎忽然道:“我们认识好像已有十多年了。”
风四娘道:“十六年。”
她嘴里苦心里也是苦的——十六年人生中又有几个十六年?
萧十一郎道:“这些年来我们相见的时候虽不乡可是我知道你比谁都了解我。”
风四娘默默地点了点头。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也该原谅我。”
风四娘道:“原谅你?”
萧十一郎道:“我这一生中所做的错事太多本不该要人原谅的。”
风四娘道:“每个人都难免有错。”
萧十一郎道:“无论谁做错了事都得付出代价”风四娘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道:“你想付出什么代价?死?”
萧十一郎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风四娘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你想死所以你要我原谅你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若死了就更对不起我。”
萧十一郎也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黯然道:“我若不死又怎么能对得起她?”他不让风四娘开口接着又道:“这世上若是没有我这么样一个人她一定会快快活活地活下去可是现在……”
风四娘忽然站起来道:“下面还有酒我再去找一坛我还想喝。”
她并不是真的想醉只不过不愿听他再说下去她必竟只是个女人。
楼下的灯光早已灭了楼梯窄而黑暗她一步步走下去。
只觉得心里飘飘忽忽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空的。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月色如此温柔她走下楼抬起头忽然现有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黑暗里。
“什么人?”
黑暗中的人既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风四娘也没有再问她已看清了这个人——一件破旧的青市长衫一个乎板的白布面具。
那神秘的青衣人又来了这次来的当然绝不会是史秋山。
风四娘道:“你究竟是谁?”
青衣人还是没有动没有开口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个在死的鬼魂又回来向人索命。
风四娘长长吸了口气冷笑道:“不管你是人是鬼这次你既然又来了就得让我看看你的脸否则你就算是鬼也休想跑得了。”
她的眼睛着光她已快醉了。
风四娘已经快醉了的时候若是想做件事天上地下所有的人和鬼加起来也休想拦得住她。
他忽然冲过去掀起了这人的面具。
这人还是没有动月光恰巧照在他脸上。
风四娘怔住又长长吐出口气道:“连城壁果然是你。”
违城壁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竟像是也曾流过泪。
风四娘冷笑道:“一向自命不见的无垢公子几时也变得下放见人了?”
连城壁冷冷地看着她一张脸还是像戴青个面具一样。
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有时就是种最悲伤的表情。
——他和沈壁君岂非本是时人人都羡慕的少年侠侣。
——这世上若没有萧十一郎他岂非也可以快快活活地活下去。
想起了他的遭遇风四娘的心又软了忍不住叹息道:“你若也想喝杯酒就不妨跟我上去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也曾在一起喝过酒的?我们三个人。”
连城壁当然记得那些事本就是谁都忘不了的。
他看着风四娘不禁也长长叹息就在他的叹息声中风口娘忽然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一只很白很秀气的手手腕纤秀手指柔细。
可是风四娘看见了这只手一颗心却已沉了下去她已认出了这是谁的手。
就在这时这只纤美柔白的手已闪电般握住了她的臂。
只听一个人在她身后带着笑道:“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也曾在一起喝过酒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笑声也很温柔他的手却已变得像副铁打的手铐。
花如玉风四娘用不着回头去看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花如玉。
她宁愿被毒蛇缠住也不愿让这个人碰她一根手指。
花如玉的另一只手却偏偏又搂住了她的腰微笑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喝的还是洞房花烛酒。”
风四娘没有开口她想大叫想呕吐想一脚把这个人活活赐死可惜她却只能乖乖地站着。
她全身都已不能动全身都已冷透幸好这时她已看见了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就站在楼梯上脸色甚至比连城壁更苍白冷冷道:“放开她!”
花如玉眨了眨眼睛故意问过:“你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要我放开她?”
萧十一郎道“放开她!”
花如玉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她的什么人?知不知道我们已拜过天地入过洞房?”
萧十一郎的手握紧刀柄。
刀是割鹿刀手是萧十一郎的手无论难看见这只手握住了这柄刀都一定再也笑不出的。
花如玉却笑了而且笑得很愉快道:“我认得这把刀这是把杀人的刀。”
萧十一郎并不否认。
花加玉又笑道:“只可惜这把刀若出鞘第一个死的绝不是我是她!”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更紧但却已拔不出这把刀。
他知道花如玉说的不是假活。
花如玉悠然道:“我还可以保证第二个死的人也绝不是我是你!”
萧十一郎道:“哦?”
花如玉道:“所以你就算想用你的一条命换她的一条命我也不会答应因为你已死定了。”
萧十一郎的瞳孔在收缩他已觉黑暗中又出现了两个人手里拿着三件寒光闪闪的外门兵器。
一柄带着长链的钩镰刀一对纯银打成的狼牙棒。
这两种兵刃一种轻柔一种极刚江湖中能使用的人已不多。
只要是能使用这种兵刃的人就无疑的是一等一的高手。
萧十一郎的心也在往下沉。
他知道自己的确已设法子救得了风四娘。
风四娘大声道:“我用不着你陪我死我既然已死定了你还不快走?”
萧十一郎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愤怒?是留恋?还是悲伤。
花如玉又笑道:“你不该要他走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花如玉道:“因为你本该知道这世上只有断头的萧十一郎绝没有逃走的萧十一郎。”
风四娘咬着牙道:“那么你最好就赶快杀了我。”
花如玉道:“你不想看着他死?”
风四娘恨恨道:“我只不过不想看着他死在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手上。”
花如玉又笑了道:“我若一定要你看着他死你又能怎么样?”
他挥了挥手狼牙棒和钩镰刀的寒光已开始闪动。
萧十一郎的刀却还未出鞘。
花如玉微笑道:“我绝不会让你先死的因为只要你活着他就绝不敢拔他的刀。”他微笑着转向萧十一郎道:“因为只要你的刀一出鞘你就得看着她死了我保证一定死得很惨。”
萧十一郎拔刀之快世上并没有第二个比得上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手里的这柄刀比泰山还重。
连城壁一直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解下你的刀我就放开她。”
萧十一郎连一句话都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考虑就已解下了他的刀。
这柄刀是割鹿刀是他用生命血泪换来的。
可是现在他随随便便就将这柄刀抛在地上。
只要能救风四娘他连头都可以抛下何况一把刀?
花如玉忽然大笑道:“现在她更死定了你也死定了。”
割鹿刀是把杀人如割草的快刀。
萧十一郎的手是挥刀如闪电的快手。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把刀的锋利能比得上割鹿刀。
世上也绝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手能使得出萧十一郎那么可怕的刀法。
他虽然不能拔刀不敢拔刀可是只要刀还在他手里就绝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现在这把刀却已被他随随便便地抛在地上。
看着这把刀风四娘的泪已流下。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为了她萧十一郎也同样不惜牺牲一切的。
他对她们的感情表面上看来虽不同其实却同样像火焰在燃烧着。
被燃烧的是他自己。
她流着泪看着萧十一郎。心里又甜又苦又喜又悲终于忍不住放声病哭道:“你真是个呆子不折不如的呆子为你什么总是为了别人做这种傻事。”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不是呆子你是风四娘。”
这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十个字又有谁知道这十个字中包含着多少情感多少在事。
那些既甜蜜、又辛酸、既痛苦、又愉快的往事……
风四娘心已碎了。
连城壁慢慢地站起慢慢地走过来拾起了地上的刀忽舱闪电般拨刀。
他拔刀的刀法居然也快得惊人。
刀光一闪又入鞘桌上的金樽竟已被一刀削成两截。
琥珀色的酒鲜血般涌出。
连城壁轻轻抚着刀鞘眼睛里已出了光喃喃道:“好刀好快的刀。”
花如玉眼睛也在光道:“刀若不炔又怎么能割下萧十一郎的头颅。”
萧十一郎现在岂非已如中原之鹿已引来天下英雄共逐。
——群雄逐鹿唯胜者得鹿而割之。
连城壁仰面长叹道:“想不到这把刀总算也到了我手里。”
花如玉笑道:“我却早已算出来这把刀迟早是你的。”
连城壁忽然道:“放开她。”
花如玉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过:“你……你真的要我放开她?”
连城壁冷冷道:“你难道也把我当做了言而无信的人?”
花如玉道:“可是你……”
连城壁逍:“我说出的话从无反悔可是我说过只要他解下刀我就放开风四娘。”
花如玉眼睛又亮了问道:“你并没有说放开她之后就让她走。”
连城壁淡淡道:“我没有。”
花如玉道:“你也没有说不用这把刀杀她。”
连城壁道:“也没有。”
花如玉又笑了大笑着松开手道:“我先放开她你再杀了她好……”
他的笑声突然停顿。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一条手臂血淋淋地悼了下来。
笑声突然变成了惨呼。
这条手臂并不是风四娘的而是他的。
连城壁冷冷道:“我也没有说过不杀你。”
花如玉厉声道:“你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这句话他还没有说完刀光又一闪他的人就倒了下去。
他死也想不到连城壁会真的杀了他。
无论谁都想不到。
月色依旧夜色依旧。
风中却已充满了血腥气——血本是最纯洁、最可贵的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腥味?
风四娘只觉得胃部不停地油搐几乎已忍不住要呕。
无论多尊贵美丽的人若是死在刀下都一样会变得卑贱丑陋。
她从来也不忍去看人可是现在又忍不住要去看。
因为她直到现在还不能相信花如玉真的死了。
看着蟋伏在血泊中的尸体她几乎还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那赤练蛇般狡猾毒辣的花如玉。
——原来他的血也是红的。
——原来刀砍在他脖子上时他也一样会死而且死得也很快。
风四娘终于吐出口气忽然现冷汗己湿透了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