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龙潭虎穴(2/2)
黑衣人的手也已僵硬脸上的面具却还在灯光下闪闪光。
揭起这面具就可以看见一张苍白美丽的脸一双凸出的眼睛仿佛还在凝视着萧十一郎眼睛里带着种谁也无法了解的表情也不知是愤怒?是恐惧?还是悲伤?
冰冰!
天宗的第二代主人竟赫然真的是冰冰。
亮的面具跌落在地上萧十一郎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远比血更冷的冷汛。
——半个月前也许连萧十一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到水月楼去怎么会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迹?
因为他们的行程本就是冰冰安排的。
——天宗的叛徒怎么会全都死在萧十一郎手里?
因为那些人本是冰冰要他杀的。
除了天之子外本就只有冰冰一个人知道天宗的秘密。
她利用萧十一郎杀了那些不服从她的人她利用萧十一郎做幌子引开别人的注意力好在暗中进行她的阴谋。
等到萧十一郎已不再有利用价值她就慢慢地溜走再要连城壁将他也杀了斩草除根。
她的计划不但周密而且有效。
但是她也想不到逍遥侯居然还活着居然能找到了她。
现在这兄妹两人都已死在对方手里他们之间的恩怨仇恨已全部随他们的生命消逝所有的秘密也全部有了答案。
仔细想一想这本就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这样的结局也正是唯一的结局还有谁会认为不满意?
也许只有萧十一郎。
他痴痴地站在他们面前脸上也带着种准都无法解释的表情。
他心里在想什么?
死人的手还是紧握着的。
难道这兄妹两人在临死前终于已互相了解了解他们本是同一类的人。
扳开他们的手才可以看出他们两只手都紧握在一根从石壁里伸出的铁棍上。
萧十一郎扳开了他们的手铁棍突然弹起只听“格”的一响一面千斤铁闸无声无息地滑下来隔断了这秘密的出口。
那无疑也是唯一的出口。
这兄妹两人死了之后还要找个人来陪他们死为他们殉葬。
他们是不是早已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萧十一郎?
所有的恩怨都已结束所有的秘密都已揭破所有的仇恨、爱情、友谊都已变成了一片虚空生命中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萧十一郎倚着石壁坐下来石壁冰冷火光渐渐黯淡:他心里就像是一片空白既没有悲哀愤怒·也没有恐惧。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死。
对他来说死已不再是件可怕的事更不值得悲哀愤怒。
也不知过了多久灯终于灭了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黑暗又怎么样?
连死都算不了什么何况黑暗?
萧十一郎忽然想笑大笑笑完了再哭哭完了再叫大叫但他却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觉得很疲倦疲倦极了。
他爱过人也被爱过。
无论是爱?还是被爱?他们拥有的爱情部同样真实而伟大。
他忍受旭屈辱也享受过荣耀无论谁能够像他这么样过一生都已应该很满足。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到他死的时候。
忽然间上面传来了一阵呼叫声一线阳光忽然照了下来照在他身上。
他可以感觉到阳光的温暖也可以听见上面有人在大声呼唤:“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还活着。”
接着就有人跳下来抬起了他他甚至知道其中有个人是连城壁。
但他却连眼睛部没有睁开一种比黑暗更可怕的压力已重重地压住了他就压在他胸口。
他只觉得非常疲倦疲倦极了……
可是黑暗忽然又离他远去他忽然又能呼吸到清新芬芳的空气就像是他少年时在山林里在原野中呼吸到空气一样。
现在他已不再是少年。
这里也不是空旷的原野山林。
附近有很多人正在议论纷纷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可以听到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里都有萧十一郎的名字。
忽然间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人他也看不见这个人却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又是连城壁。
他的声音缓慢清晰而有力:“各位现在想必已知道萧十一郎也是被人陷害了的陷害他的人就是昔年逍遥侯的嫡亲妹妹哥舒冰也就是天宗的第二代主人在下和萧十一郎之间虽然恩怨纠缠已久可是现在都已成过去往事不堪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只希望……”
萧十一郎没有再听下去他只想永远地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人他已不愿再面对这些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他忽然跳起来走到连城壁面前道:“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要活下去虽然并不是件容易事但他却誓一定要活下因为他欠人一条命?
萧十一郎从来也不欠别人无论什么样的债他都一定要还债。
日落西山。
西泠桥下的水更冷了苏小墓上的秋草也已枯黄明月却犹未升起。
水月楼船是不是还留在长堤外?风四娘是不是还在等着他了一叶轻舟荡向长堤萧十一郎就在轻舟上。
不管他是死是活是留是走他总不能就这么忘记风四娘。
夜色还来临水月楼上也有了灯光仿佛还有人在曼声低唱。
轻舟还未荡过去船头已有人在吆喝:“萧公子在此宴客闹杂人等走远些。”
萧十一郎道:“又有个萧公子在这里宴客?是哪个萧公子?”
船头的大汉傲然道:“当然就是侠名满天下的萧十二郎。”
萧十一郎笑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笑出来的可是他的确在笑大笑。
笑声惊动了船舱中的人一个人背负着双手做傲然走了出去少年英俊服饰华丽果然是萧十二郎。
他看见了萧十一郎脸上立刻也露出笑容显帽热情而有礼道:“你果然来了。”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会来?”
萧十二郎道:“有个人留了封信在这里要我转交给你。”
萧十一郎道:“是什么人留下的信?”
萧十二郎道:“是个送信的人。”
这回答很妙他的表情却很诚恳恭恭敬敬地交了这封情给萧十一郎。
信封是崭新的信纸却已很陈旧仿佛已揉成一团再展开铺平整整齐齐地叠起来。
“我走了。我一定压麻了你的手可是等你醒来时手就一定不会再麻的。他们要我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不必去也不能去。你以后就算不能再见到我也一定很快就会听见我的消息。”
萧十一郎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认得这封信因为这封信本是他留给风四娘的他想不到风四娘会将这封信珍藏起来更想不到她会将这封信交还给他。
可是他明白她的意思他留下这封信时莫非也正是准备去死的。
死就是她唯一要留给他的消息。
“我不能死我还欠人一条命。”
萧十一郎松开手信落下落在湖中随着水波流走就像是朵落花。
花已落了生命中的春天也已逝去剩下的还有什么?
萧十二郎看着他忽然道:“晚辈本想请萧大侠上来喝杯酒的。”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请?”
萧十二郎微笑道:“晚辈不敢请也不配。”他笑得还是那么热情那么有礼躬身道:“萧大侠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晚辈就告辞了。”
萧十一郎看着他转身走入船舱又想笑却已笑不出。
轻舟上的船家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人家既不想请你喝酒你站在这里也没有用还是走吧。”
萧十一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该走的总是要走的。”
船家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喝酒?”
萧十一郎道:“是。”
船家道:。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萧十一郎的手伸进怀里又掏出来。
手还是空的。
他忽然现自己囊空如洗。
船家却笑了道:“原来你也是个酒鬼酒鬼本就没有一个不穷的看来我这趟船又白跑了。”他手里长篙一点轻舟汇入湖心:“你若肯等我半个时辰:再做趟生意我请你喝酒去。”
萧十一郎道:“我等你。”
他在韶梢坐下来痴痴地看着远方远方烟水朦胧夜色已渐深。
西湖的夜色还是同样美丽只可惜今夕已非昨天。
夜市初开长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两旁店铺里都点亮了灯灯光照着鲜艳的绸缎光的瓷器精巧美味的糕点也照亮了人们的笑脸。
船家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大步在前面走着显得生气勃勃兴高彩烈。
他身上带的钱也许还不够去买一醉可是看起来这世界好像完全部属于他的。
因为他已渡过了辛苦的一夭现在已到了他亮相的时候。
他拍着萧十一郎的肩悄悄道:“这条街上的酒贵得很我们千万不能进去可是我每天都要到这里来看看无论看多久都不要钱的。”
他笑得更愉快因为他至少可以到这里来随便看看。
只要能看看他就已很满足。
一个人对生命的看法若能像他这样那么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悲伤埋怨的事。
萧十一郎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连这船家都比不上。
他实在没有这么豁达的心胸。
前面有个钱庄恒生钱庄。
萧十一郎忽然停下脚步道:“你在这里等一等。”
船家道:“你呢?”
萧十一郎道:“我……我进去看看。”
船家笑道:“钱庄里可没什么好看的包子的肉不在褶子银庄里的钱我们也看不见。”但他却还是跟着萧十一郎走进去“不管怎么样能进去看看也不错。”
掌柜的虽然刚入中年头却已花白看着这两人走进来虽然显得很惊讶态度却还是很有礼:“两位有何见教?”
萧十一郎道:“我在这里好像还有个帐户。”
掌柜的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勉强笑道:“阁下没有记错?”
萧十一郎道:“没有。”
掌柜的道:“尊姓?”
萧十一郎道:“姓萧萧十一郎。”
掌柜的展颜道:“原来是萧大爷不错萧大爷在敝号当然有帐户。”
萧十一郎道:“你能不能看看我帐上还有多少银子我想提走。”
掌柜的笑道:“本来敝号是凭票提钱但萧大爷却可以例外。”他笑得很奇怪慢慢地接着道:“因为萧大爷的帐我们刚结过。”
萧十一郎道“帐上还有没有钱存着?”
掌柜的道:“有当然有。”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面的钱柜拿出了一枚铜钱轻轻地放在桌上微笑道:“萧大侠帐上的剩余已只有这么多。”
萧十一郎没有动没有开口不管怎么样这枚铜钱至少是崭新的在灯下看未亮得就像是金子一样。
掌柜的道:“萧大爷是不是还想看看细帐?”
萧十一郎摇摇头。
掌柜的道:“萧大爷若还想把这文钱存在敝号敝号也一样欢迎。”
萧十一郎忽然回头问道:“一文钱能买什么?”
船家眨了眨眼睛道:“还可以买一大包花生。”
萧十一郎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这枚铜钱居然也笑了笑道:“花生正好下酒这文钱我当然要拿走。”
船家笑道:“一点也不错一文钱虽不多总比一文也没有好。他们大笑着走出去掌柜的却在轻轻叹息。他想不通这个人还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已在一夜间由富可敌国的富翁变成了囊空如洗的穷光蛋。他知道因为他的确刚查过这个人的帐薄。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财得这么快的人也从来未见过穷得这么快的。